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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消失的教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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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敲钟人日复一日的登上了城市中央的钟楼,沉闷的钟声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扩散开,每一天都有那么点新生的意味。
我觉得眼皮特别重,周围却很吵,鼻子间充斥着腐烂的臭味,有哭声和哀嚎声交叠成乐章奏起,那是一首绝望之歌。
然后我慢慢在自身的高热里醒了过来,有人紧紧抱着我,那双常年操劳的手早已冰冷多时,上面布满可怕的尸斑,黑色肿块像吸食生命的怪物,占据在脖颈位置。
那确实是怪物。
我好不容易从女人的怀里挣脱而出,她死的很难看。旁边的老人告诉我那是我的母亲,明明是那么亲近的人,有一瞬间我却觉得和她是第一次相见,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毕竟在你母亲倒下前,你就没呼吸了。”
老人感叹着,满是皱眉的脸上是对小辈真挚的关心,她的脖子与手同样有一样的黑色肿块,不出三天也会变成冰冷的尸体,她神情闪过悲怆与不解。
“我们是不是真做错什么事呢?”
“为什么神要抛弃我们?”
我认真想了想,回答了老人。
“可能这事和神没关系。”
老人不可思议看着我,仿佛我是个邪恶的异教徒,“神创造了我们。”
“神大概没空,他们也在打架。”我犹豫半天,才接上她的话,这答案不知从何而来,就那么突兀出现在脑海里。
说完后老人惊恐的后缩了几步,整个人几乎镶嵌在墙壁上,她颤抖指着我,“你是恶魔,你一定是恶魔派来的使者……”
“我明明亲眼看到你死去了,转眼你就苏醒了,这一定是恶魔!”
我:……
我没再理她,只想找个地方把母亲埋了,途中经过了无数苟延残喘的病人,不知生死倒在简陋的环境里,带着乌鸦面具的黑衣人来来回回在人群里穿梭。我在外面寻了块地,刚挖开地上浅浅一层,就有几具新鲜尸体睡在里面,我不得已拖着母亲走了好多路,最后都是失败告终。
仿佛这片土地每一寸,已经被尸体堆砌满了,而更多无处可去的躯体,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河流上飘着,每一刻都有人倒下加入到里面去。
大家都生病了。有人在苦苦挣扎,有人跪下做着无用的祷告,有人及时行乐,甚至拖着可怜的女孩子倒在肮脏的街道上苟且,还有人暴怒。
谁也无能为力,只能醉生梦死的得过且过。
我最后找了个非常偏僻的角落把母亲埋了,用几块小石头堆了个墓碑,做完这件事后我无处可去。
远处不时传出人的咒骂,女人惊恐的尖叫声由远及近,一群骑着高头大马手持盾牌的骑士正护送着铁制作的牢笼车,笼子里关着数十名女人,后面跟了几个踉踉跄跄哀求的男人。
“求求你们放过我妻子吧,她真的不是女巫……”
“骑士阁下,看在神明的份上,我发誓我女儿不是女巫啊!”
他们走一步下跪一次,此起彼伏的撞击地面声在车队后响起,眼泪鼻涕混着血迹拉了老长一段痕迹。骑士们身穿黑色盔甲,看他们靠近直接拔剑,最近的一个男人直接被砍掉头,脑袋飞出几米远才滚落在地。
笼中有个女人见状发狂大叫,声如泣血,她看着那个方向,在其他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狠狠把脑袋撞上布满铁刺的笼子边缘上,当场就丢了性命,其余女人害怕的哭成一团,每个人脸上都是深切的绝望。
骑士们却无动于衷,他们把那个女人的尸体拖出来,随意丢在一边,厌烦呵斥。
“闭嘴!”其中一位骑士站了出来,他披着价值连城的披风,剑柄上有精致夺目的宝石,盾牌上展翅欲飞叼着月桂的白鸽显示其身份特殊。
“教皇陛下有令,遇见疑似女巫的存在统统格杀勿论。”
“女巫是邪恶的,她与恶魔同流合污,只有清除掉他们,我们才能得救。”
我躲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教皇,教皇?
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我自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的不寻常之处,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姓,不记得自己住在哪里,不记得生平,就好像死去多时的湖水,如今骑士们的话简直是往死湖疯狂投石,不止激起涟漪,还翻涌起滔天巨浪。
我要去见教皇。
下定决心后,我就理所当然这么做了,仗着身形瘦小,我偷偷踩着马蹄印与车轮痕迹跟在他们后面,教会并不算太远,途中经过一片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金黄色麦田,在打理它的人们倒下后,麦田依然生机勃勃的生长着,那种金色让我眯了眯眼,是非常怀念的颜色。
大概走了半天,我看到了教堂顶端的十字架,门口有武装齐全的守门人,他们一个个带着面具,认真检查着进入者的身体,一旦怀疑有问题的,全都拒之门外。
我想了想,脱离了大部队。
穿过几条小巷,现在的巷子早被病人尸体填满,发出阵阵难以忍受的味道,这场疫病来势汹汹,在注意到时周围几乎所有人都被感染了,即使没被染上也是人人自危。
开始症状只是普通不过的高热,随后身体各处会长出灰黑色水疱,一般三天左右就能带走一条生命,人们称它为黑死病。
我之前大概也是个病人,并且应该死过一次了,但不知为何活了下来,甚至几天过去后症状全部消失,手腕上出现了一道鲜红色胎记,那是一只红色的美丽鸟类,尾部羽毛绚丽如火焰。
拐了几个弯道,我来到一个被青苔与落叶遮掩的洞口前,它大约能容纳一个成年人钻进去,从外面窥探进去,仿佛是能倒转时间的树洞,把我和那个不知名的人连接起来。
我隐约觉得里面有葡萄,只是进去后,映入眼帘却是一片盛开的红玫瑰,它们娇贵绽放着,正中央有两只天鹅雕像交颈缠绵,底下是喷泉,涓涓细流伴着几朵花瓣飘在池中,宛如仙境。与外面简直是天堂地狱的真实写照。
我无所适从,因为对这里完全不熟悉,就好像我第一天睁开眼,就对这个世界完全陌生,我好像在这里存在过,但存在的痕迹我完全无法找到。
我没有认识的人,没有朋友,没有容身之所。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摸索着去教堂正殿,此时正是午后,因为疾病爆发的缘故人不多,也许已经很多天没有人来进行祷告了。四周的彩绘玻璃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圣母雕像慈爱垂下眼帘,我坐在距离管风琴最近的一个位置上,左侧的墙上挂着的是历代教皇的画像,我一幅幅找过去。
没有,没有,没有。
哪里都没有。
我呆在了原地,直到肩膀被拍了一下,回过头发现是个修女,看着已经上了年纪,翡翠色的眼睛依然漂亮清晰,她平时应该是个温和的人,此时板起脸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我看上去应该沮丧极了,又累又委屈,“我来找人。”
修女上下打量我,我形象应该不怎么好,浑身破破烂烂的,身高刚到她的腰部,见是个孩子,她收敛许多。
“找谁呢?”
“我想见教皇陛下。”
她可能觉得我在异想天开,一个普通人想见教皇,放平时就不可能的事,更别提非常时期。修女没说话许久,耐着性子蹲下。
“你确定你找的是人教皇陛下?不是别的人?”
“我确定。”我开始用手比划,“他大概,嗯……金头发,蓝眼睛。”
我只记得这么多,我甚至连他名字都不记得了,抬头看了眼修女,指了指墙壁上的画,“可是上面都没有,我找不到他了。”
修女闻言却大惊失色,她搂住我肩膀的手猛一收紧,我被捏的生疼,还是倔强看着她。
“没有这样的教皇么?”
她艰难道:“有是有,金发蓝眼的教皇不少,但确实存在唯一一位金发蓝眼却没有被记录画像的教皇陛下。”
“那是因为,谁也没办法画下那位陛下的容颜。”
“而且,那位陛下……300年前就去世了啊,他只存在于记载里。”
修女神色复杂看着我,似乎在考虑我作为女巫的可能性,不管怎么看我都是个奇怪的孩子。
可是我已经没心思管她怎么想了。
300年前就去世了?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转身就跑,不顾身后人的叫喊,钻回刚才的小洞口离开,把自己完全交给了身体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我站在一片废墟里。
脑袋彻底空白,这里原本应该有个院子,院子里是不大却布置精致的房子,我的房间有个大窗户,从里面看能看见整个院落。
背后有乌鸦啄食着腐肉,而我不由自主双手合十对着灰色天空许愿。
“我想要匹小马。”
穿着盔甲的骑士奔驰而过,手上是沾满血迹的锁链与一位被单独关押的女巫,关在笼子里的女巫却不存在恐惧,她安然斜躺在内,那双好看的棕色眼睛淡淡扫过来时,带着与生俱来的媚态。
她下场看上去就不会太好,再被火刑前,可能还要遭受骑士的侮辱。
我鬼神使差偷偷跟了上去,与同情心无关,而是她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
与教皇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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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设定科普:
中世纪的黑死病造成整个欧洲减少将近一半的人数,也导致宗教信仰崩塌,这场疾病改变了欧洲格局。
Helios=赫利俄斯,赫利俄斯每日都会乘四马金车在天空中奔驰,从东到西,晨出晚没,用光明普照世界。在许多神话中,他同阿波罗混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