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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破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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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个倒霉丫头没事——但是秦锋挂了。”
“老板的小情人也没事——但是老板倒了。”
“嘶……”谢七羽望着旁边闭目躺着的人,嗤笑道,“我等了这么久的结局,就这?”
地下不见天日,他口中的老板躺在一片狼藉中,如果不看束缚着他的特殊绳索,他的仪态还能称得上是“安睡”。
谢七羽想要去碰那根铁锁,手指还未触及就被拉开。
艾莎对他摇头,“下了咒的,别碰。”
他们惨白的脸在烛火中泛起温热的红。二人对视几秒,谢七羽捏了捏她的手心。“别怕。”他说,“我倒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撒手人寰。”
难得他语态如此温和,艾莎回握他的手,眉眼舒缓了些。
现在秦锋死了,各族的对局即将重新洗白。这时候如果范希倒下,血族局势没人掌控,一定会出事。而这“倒下”,特指混血之子的嗜血症,百年前发作时可没让他们少受罪,见此处被砸后的惨状就可见一斑。
谢七羽在头顶呼啸而过的列车声中问:“情况有多糟?跟上次比?”
“你等医生来了问吧。”艾莎说,“我出去见个人,你呆在这里别走。”
“噢。”
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铁站里人头攒动,浓郁的人类气味并不好闻。艾莎压下帽檐,虚掩着口鼻,快步朝某个方向走去,很快看到她要找的人正四处张望。
她出现在她身侧,“嗨。”
纪瑾瑜有些惊讶,“你怎么……”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我就怎么知道你在靠近的。”
“果然,作用是双向的吗。”
纪瑾瑜摊开手心,一枚樱桃耳钉躺在那里,红润的色泽似有生命般流淌着。从秦安岭回来后她就应该要将其还给她的,结果被各种事情打断,遗留到了现在。
而艾莎却摇了摇头,“你留着吧,关键的时候也许会帮上忙。”
出乎她意料,纪瑾瑜丝毫没有推脱。她认同她的假设,干脆地收回手,将那藏着混血之子血液的信物收好。
她不再那么别扭了。的确,还要有多少状况来教会她她们应该放下芥蒂?
“怎么这样看我?”
艾莎抿了抿唇,“楚歌还好吗?”
“这里说话方便吗?”纪瑾瑜四下看去,“他在哪?”
“地下。这么多人,味道很重,适合藏匿。不过……他现在不太方便。”
“那你转交给他吧。”
纪瑾瑜递给她一个信封,艾莎接过,望向她,纪瑾瑜点了点头。艾莎打开信封瞥了一眼,照片和戒指,都是她曾几何时在另一段岁月里见过的旧物。
她郑重地合上它。“他有说什么吗?”
这很难概括。但纪瑾瑜还是尽力保持原意地概括了一下:楚歌如她先前所愿得知真相,他没有觉得有被背叛,没有表露怨恨,甚至好像连一点愤怒和难过都没有,他看重“真相”本身,果断选择抽身而退,已经是值得她庆幸的状况了。
可真到这一步,她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将言语里藏着的利刃递出去一寸。只是现在她并非在说给范希本人听,她得以少一些心理负担。
怎么会这样。纪瑾瑜后知后觉自己动摇了。
“嗯,意料之中。”艾莎听完说。
“意料之中?”
“是。跟我预计的差不多。”
“所以……你也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吗?楚歌,和以前你们认识的楚歌。”纪瑾瑜问,这是她觉得最关键的问题,也是她会觉得惋惜的根源。
——我不配。
楚歌这么说着的时候,连旁观的她都会感到痛。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艾莎泯然一笑,“大家都会在某时想到这点,范希也是。”
“那答案呢?”
“要看你怎么定义‘同一个人’。之前他有梦到过前世,对吗?这足以证明他和过去的他是有关联的。要我说,永乐时候的他和上个世纪的他,在性格上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前者更纯真固执,后者更淡然成熟。现在的他即使缺失了一些温度,在我看来也还是他,原则,分寸,还有本能,都没有变。这算是同一个人吗?”
纪瑾瑜没想反驳艾莎的话,真正参与过过去的人要比她有发言权。况且,如果当事人已经反复认定了,再纠结是哪种“同一个”,也没什么意义了。
“那现在楚歌走了,他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嗯。”
“哪怕违背楚歌的意愿?”
“前提是,那真的是他的意愿。”
“……行吧。”纪瑾瑜抱起手臂,稍微松了口气。她的视线扫过对方蹭到灰尘的袖口,不禁多问一句,“范希的动机是楚歌,那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艾莎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广告牌灯管的温度烘烤着她的皮肤,她顺着纪瑾瑜的视线低头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再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带着完全不一样的目的奔走,她在这些脚步声中驻足,被问及数百年里存在的意义,犹如蜉蝣中央的一块朽木。
“范希,他爱楚歌,是他允许自己存在的理由。我跟随他,起先出于报恩,后来也只是想做一件认定的事情罢了。”
——不然这岁月也太过难熬。
纪瑾瑜又问:“你就从来不为你自己而活吗?”
“我活过很久了,比范希和七羽加起来都要久。过去等待的时间里他们会休眠,但我都醒着,我体验过很多段人生了。所以最后,我还是想回到最初的位置。”
不论是忠诚,还是宿命在驱使。
“最后”二字她说得慢且沉,纪瑾瑜或许是察觉到其中深意,眉间微蹙。
而艾莎莞尔,“……你在心疼我吗?小丫头。”
“我——只是好奇!那谢七羽呢?他为了什么?”
“他啊,他……”
——
“阿嚏!阿嚏!”
谢七羽连打了两个喷嚏,有些嫌弃地在空气中挥了两把。
这个据点相当隐蔽,但是容易进灰,清扫不尽。他百无聊赖地收拾着家具残骸,终于等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人类。陌生的人类男性停在一墙之隔处,礼貌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
谢七羽倚在门边,眼见对方步入,然后所有可能的调戏都变成了惊愕。
“……是你?!”
男人微怔,平静地接受他的打量,环视一圈后径直朝他的病人走去,举手投足间皆是中年医者的稳重和笃定。
谢七羽跟上他,报出一名:“吴恒之?”
“我不是。”男人淡淡道,“我叫赵青河。”
赵青河打开手提箱,箱子里都是他为这位特殊病人定制的医疗器械,还有备好的针剂若干。谢七羽瞪大了眼,紧盯着他,看他默不作声地调试着听诊器,然后伸手触碰范希发烫的皮肤,捏过他的四肢,动作毫不迟疑,稳稳当当,哪怕对方此时一个神智不清的推拒就可能将他甩飞。一时间谢七羽都不知道该感叹一句“你就这么放心他?”还是“你都不怕我的吗?”
“说来,之前也有人把我错认成了‘吴恒之’。”赵青河甚至有余力同他闲聊,“我和那一位,真有那么像吗?”
“你……不是他。”谢七羽说,“只是有点像。”
“我自然不是。”
我的意思是,楚歌可以是一个楚歌,但你不是那个倒霉的吴恒之——谢七羽这么想着,并没有说出口,他没必要解释。
“像谁不好偏偏像他。”谢七羽撇撇嘴,“艾莎看到你当然也……”
“不是艾小姐,是K先生认错人了。”赵青河说着,慢慢把针剂推进了病人的血管,“最早也是K先生找到我,才有了后来的……”
后来的“交易”。
“哈,慈善家,真骗了不少老实人给他卖命,不过幸亏……”
谢七羽望着范希的睡脸嘀咕着,几秒后倏地噤声,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K?
K为什么会知道吴恒之,K不是他们在北伐战争的时候才认识的吗?
谢七羽缓慢地眨了眨眼,回忆里的青年走下马车,于机缘巧合中与他们相识,并在后来的数十年中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忠心,成为仅次他和艾莎的,离范希最近的人。他为人谦和,低调背后是神秘,平日与世无争的样子与普通的文人墨客无异,谢七羽只当他是个可靠的同伴,倒是从未提起兴趣在他身上思考更多。
大概是先前也认识?
谢七羽继续盯着赵青河。
——真有这么多巧合吗?
“幸亏什么?”
“……幸亏有您华佗转世可以救他一命。”谢七羽干笑道,“所以,他怎么样了?”
“没坏到不可控,但我只能尽力缓解他嗜血症的症状,不能根治。你知道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系铃人,呵。”谢七羽朝门口提起音量,“系铃人呢,怎么样了?”
艾莎推门进来,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他什么时候会醒?”她问。
“不好说。”赵青河收起针管。三人注视下,沉睡的人不知他们的思虑。
“——这要看他愿不愿意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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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在傍晚回到读月,孩子们正在前院里玩,一看到他便一齐围上去,他被扑得后退了一步才站稳。落日余晖落在青青草地上,秋千摇摆,其实他没有离开很久,但再踏入这个铁门时他只觉得恍若隔世。
一片叽叽喳喳里,有小孩问,“啸威哥哥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他……我不知道。”楚歌拨开了他们的手,“我问问他。”
明天再问吧,楚歌想。他好累,没有别的感受,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透着疲倦。于是他上了楼,绕开院长室,没有与吴禹崇打招呼,径直走入了自己最后的避风港。
阁楼被黄昏最后的光照亮,楚歌把行李箱推到墙边,一眼就看到了他书桌前多出来的东西——
妖冶的红在他的记忆里刻下了太多,缱绻的,吊诡的,惊悚的,全都有,他实在无法忽视,且无法再以平常心看待玫瑰这种花。而眼下他的桌前凭空出现了一支玫瑰,鲜嫩的花瓣下压着一张卡片,白卡黑字,暗红色的纹章。
Dear Song
好久不见,但从前说的约定,我依旧会兑现。
我在庆水市等你,期待见面。
佩
July.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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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破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