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六章 245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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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仿佛看到了这样的一个场景：那是名为“鸟巢”的建筑中的医务室，在经历了巨大而漫长、却也令她本人感到欣喜的痛苦后，心产下了一个可爱的宝宝。
——Darling。
原来书上写的是真的。
原来他们的生命是可以延续的。原来并不是，死了之后就万事皆空。原来他们存在未来，虽然这个未来并不能由他们自己到达，但还有和他们有着密切血肉关联的另一些人能够到达。他们从来都以为自己的生命的意义就是为大人们而战，但随后大人们一同归西，他们的生命变成了无意义……
自由？正义？这些已经不知道向谁寻求。理想？信念？这些还尚且没有在艰苦而绝望的生活中产生。开Franxx以外的意义是什么呢，有人迈出了步伐，有人则只是原地踏步。
至少，这个小生命的诞生，告诉所有人，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意义。
这个意义就是，将他们的道路延续下去，为未来的小生命们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Darling。
女生们都因此而轻轻哭泣，虽然他们如今只有十年寿命，虽然如今留存下来的差不多100位驾驶员，已经3位死于老化，5位死于无法接受现实的精神崩溃、自杀或拒绝进食等。但是这样的小生命，应该可以和图书馆里的小说中的人类一样，如果能好好长大，就会正正常常，长命百岁。
未来是存在的。虽然如此缥缈，也不知道追寻未来是否还有意义，但是未来是存在的。
大家叽叽喳喳这个孩子应该用什么代号来代表，起个什么名字。最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在如今只有这一个孩子，于是大家就先叫她做“孩子”了——最初的孩子。
而这最初的孩子，正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她伸出两只又短又胖、犹如藕节的手臂，哈哈地笑了起来。广一时有些发怔，仿佛她是在和他对视一般。广神差鬼使般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婴儿可爱的小手——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人类的幼年时期。
就好像，被呼唤着。
——Darling！
广一下子清醒过来。
“啊！零二……抱歉，我又睡着了。这次，我睡了多久？”
广缓缓地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柔和的光芒。刚才的那一切，是真实吗，还是自己内心希望大家拥有未来，所以便做了如此的梦？
“等会儿再说！Darling，快看窗外！”
零二的语气颇急，广心中一沉。难道是敌袭？或者阿帕斯在他睡着的时候有哪里损坏？在完全睁开双眼的刹那，他的双瞳中映射出了世界被毁灭与创造的颜色。
五彩的火焰之环出现在舷窗远处的尽头，仿佛被定在了虚空中，不扩散也不燃烧。紫、绿、红、蓝、黄，诸多颜色像是被洒在广阔星空的画布上，正在晕散，停在一个绝美的时刻。它仿佛突然出现，它比任何一颗星都明亮，它照亮了整个星系，但它不是星。
“超新星爆发。”广一下子兴奋起来，“零二，快看。超新星可是很罕见的！”
如银河系大小的星系中，五十年才会出现一次。在太空中就这么飘着，遇到的可能性大概就像是奇迹一样。
“我刚才就在看了哟，Darling。”零二的笑着道，“超新星，这是什么？一种星星吗？我还从不知道有这样的星星。”
“超新星……与其说是星，不如说是星的遗骸吧。”广用简明的语言，翻译了生涩的天文学书籍，“恒星之所以能自己发光，是因为它在燃烧自己体内的燃料，氢和氦。当有一天，它的燃料耗尽的时候，恒星已经无力去自我燃烧，反而在巨大的压力下走向自我坍缩。当这个坍缩超过极限的时候，便会摧毁恒星，形成大爆炸般的景象，发出最后的光芒。而这场星之葬礼，能维持几天甚至数月……”
“人类真奇怪。”零二歪了头，一只手触碰着嘴，“明明是死了，为什么要叫新星呢？”
“地球上，只能看到极为有限的耀眼的恒星，许多亮度很低的星星是看不见的。”
“嗯，的确是呢，比如说……莓的星星就看不见的吧？”
“是啊，像那样无法用肉眼观测的星星，才是天幕中大多数。但是，星星去世的时候，却可以自我爆发，展现出亮丽的光彩，有时候甚至比一亿个太阳都亮。因此对于遥远的地球上的观测者来说，超新星就仿佛一颗突然诞生又极为明亮的星星一般，甚至是白天都能看到这颗星星在闪烁发光。他们不知道这颗星星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反而会说——快看呀，那是一颗新生的星星啊！”广用着念绘本的语气，温柔地这样说，“于是，人类便叫星星最后的耀眼，为新星。”
“明明死亡，却被叫做新生吗？真是讽刺呢。就像是APE那帮老头喊着要救人类一样。”零二看向星幕，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问道，“谁都会死。人，叫龙，甚至星星也会。我们……也会像是那样吗。轰地一下，啵碰，闪耀一瞬，然后不见。”
广看着那片幻彩，虽然比地球上观测要近得多，但实际上那也是不知道多少光年外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的恒星。他的双眼中，闪烁着这光辉。
广片刻后，说出了可以被称为“不愧是花园的星星专家”的回答： “嗯……我想，死亡就是新生，对于星星来说，并不仅仅是美好祝愿而已。如果没有星星的死亡，就不会有生命存在。因为，活着的恒星，只能产生铁-56和质量比这个低的元素。质量更高的元素，就必须在超新星爆发中，才能在极限的环境里产生……铜、锌、碘……很多人类身体里必须的元素都是如此。所以，我们活到现在，是踩在无数星星的死亡之上的。如果没有死去的星星们为我们铺的道路，我们也没法走到这么远吧。星星的死亡并不是消失，只是成为了道路。”
广说完，只是看着那星的绚丽的遗骸。不知多少千万年、多少亿年以后，也许在那之中产生的东西，真的会成为某种生命的一部分。宇宙是广大的，时间的尺度让人感到恐惧，而他们所挣扎出的道路，所违抗的命运，在这样巨大的年轮中，不过是如蜉蝣般微小，连朝生暮死都算不上。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仍然是这巨大的轮所印下的道路的一部分。
零二也看着，片刻后，她什么也没有说，再次开启了引擎，加速从这里离开。
穿过无数漂浮的小行星，星幕在她身后，为她铺就了道路。
“和Darling一起的话，成为道路也是很好的啊。一直、一直延伸到远方……”
这轨迹像是漂亮的舞蹈的刻痕，旋转着、闪烁着，与远方的超新星相映相辉。
“零二，我做了个梦。”
“梦？什么呢？”
“我梦见，心生了个很可爱的宝宝。”广说。
“遗憾，我已经知道啦。”零二说，“因为有人告诉我的雕塑啦。他们说，想不出什么名字，说还是你会起名。”
“哈哈，不过，的确，心的孩子没有代号呢。没有代号的话，怎么取名？”
零二眨了眨眼睛：“嗯……就随便取呗。要是我的话，干脆就起名叫Kiss吧。单纯又好念又有纪念意义。”
“哎？”广的脸一红，“那、那怎么成，如果想要Kiss的话，多尴尬。”
“呵呵，Darling真色，想要Kiss了吗？”零二用和过去一般调侃的语气说道。
广愣了下，他一时拿不准零二是真的在调侃，还是故作欢乐，因为他们已经不能——
就在他的这两个念头刚刚闪过的时候，就立刻灰飞烟灭了。
“唔——唔。”
广下意识地这样轻轻出声。
他的确感受到了唇的触碰，尽管身前空无一物。他习惯性地伸出手去回抱，但只抓住了一片阿帕斯的维生系统所创造的空气。但是尽管如此，他却仿佛摸到了什么。灵魂，他想起这个词。
广不敢动，他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他不知道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更不知道随意移动会不会让这过程停止。他就这样，像是自己也变了尊脸红透的雕像，一动不动地直直坐在驾驶位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唇上传来的触感消失了。广仿佛看到了零二用舌头舔着嘴角的满足样子。
“怎么动也不动，呵呵，还以为你死了呐。”零二的声音从心底传来。
“我、我只是。”广结巴了片刻，“只是非常开心，所以不敢动……怎么做到的？”
“嗯……我把手放在嘴边。然后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我们亲吻的感觉。虽然没有完全融合，但是我的感觉多多少少能传递到Darling那里哦。感觉怎么样？”
“……”广被这话问得再次面红耳赤起来，“挺、挺好的。我也来试试看。”
广将自己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亲吻着手背，他的脑海中回忆起了两人相遇到现在的每一次亲吻：第一次登上鹤望兰时的霸道与惊愕，在海边时以为是吻却被戏弄的无措，湖边告白后带着罪恶感的冲击之吻，分离后重聚时的激动之吻，阁楼夜谈时温柔如细雨的吻，生死交错时彼此渴求的吻……种种感觉浮上心头，并传达给零二。
就在身边，又非常遥远。但是不论多遥远，心却永远在一起。
过了很长时间，广才轻轻放下手。他片刻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零二？有感觉到吗？”
“嗯……Darling的味道让人心跳不已哦——唔、唔。”
广在零二这样说时，又再次“亲吻”了她。
“Darling真狡猾！要提醒我下啊……”零二嘟囔着。
广轻轻笑着：“至少这样，你不会说要取名字为Kiss了，不是吗？我可不敢提醒，不然你会以为在叫什么别人。”
“……嘿嘿。驳回。Kiss，听起来不就是让人心跳、特殊而美好的词吗？被命名的孩子也会心怀感激的吧！”
广犹豫了片刻，还是这样感叹道：“零二，很喜欢孩子呢。”
“是的。我说过，生命的延续，我觉得那也是美丽的存在方式。也是我做不到的事情……”
“博士……”
“嗯。是的。但是那也是为了让我能够活下来，在克隆的时候……”
零二克隆的原体叫龙公主是叫龙族唯一剩下的后裔，活了六千万年，基因组也来自六千万年前。而六千万年前的大气组成、辐射状况、季节气候都和现在是十分不同的。作为当时生活在顶点的叫龙族，自然是进化得最为成熟的一支，可以说是完美契合当时环境的存在。在婴儿时期，从基因层面就会做出种种应对，例如指导细胞释放某些剂量的蛋白质、酶等等，来帮助叫龙婴儿适应那个时候的环境。
而后来，叫龙公主选择了和大人们一样，岩浆永生化，叫龙一族的进化，就此停滞了。已经成年的叫龙公主凭借着岩浆能源支撑的强健身体，再加上环境变化也是循序渐进的，才撑过了这六千万年的沧桑巨变。而和叫龙同时期的其他生物，或者早就灭绝，或者不断随着环境变迁而改变自身适应，早就不是原来的种族了。因此，若是以叫龙公主的基因去培养婴儿，这些脆弱的新生者们，若不经过调整，根本无法适应现在的环境，出生后无法成活。即使放在培养罐中养大再放出来，也会很快生病、畸形而死——就像是那个给零二绘本的、零二生理意义上的“姐姐”一样。
所以，当停留在过去的叫龙一族，想有新的生命踏上六千万年后的世界时，就必须做出调整和牺牲。
博士在无数的调整后，发现最低限度不改变叫龙公主的基因、做出一把类似的“钥匙”的方案是，去除某些成对的基因组中的某一条。让染色体不成对，才能抑制某些基因的过量表达，从而适应如今的环境。但是不成对的染色体就意味着无法减数分裂、继而没法产生后代。不过比起死或重病，这样总是至少能健康地活到成为“钥匙”。对于当时的博士而言，这就足够了……
“虽然很遗憾，但是我是没法作为叫龙人而繁衍的，虽然另一个问题是这世界上也没有另一个雄性的叫龙人啦。嘛，不过这也没什么。”零二似乎是真的并不在意，“以前的话，不觉得可惜，因为我曾经厌恶自己的血脉。现在的话，就更没有什么可惜的，因为我们要成为道路，这样的话，就有无数的人在延续我们活着的一切……我想，如果有觉得可惜的人，应该是叫龙公主吧？她自己没了同伴，叫龙一族也没法繁衍，又因为基因的停滞，而再也没有希望，哪怕是去克隆。”
“在变幻的宇宙中让种族静止……我想确实不是好的。”
的确，如果人类的大人的永生与静止一直持续，这个问题也会有一天困扰人类——等到遥远的未来，沧桑巨变，现在的人类已经无法在那个环境生存，而人类的基因又因为“永生”而没再进化。那么最终也只能全部灭亡。
就像是叫龙族一样——？
“等等，不过，你不是把我也变成了叫龙人吗？这也算是一种繁衍的方式吧？也有动物，也是通过转化别的种族的个体为自己的种族来繁衍的。”
“……是呢，这么说Darling就是我的后代哦！但是，能承受住的人寥寥无几。Darling是因为代号靠前，本来就和叫龙人的基因十分相似，再加上我们有过血液交换，诸多原因齐聚。而最关键的是，高级动物的生殖细胞，为了基因的稳定性，可是胚胎时期就形成的哦，后天怎么改变体细胞都没用了，不论是你还是我——你还是人类的，我还是……怎么都没戏的。”
广有些吃惊，毕竟这些关于生育的书，在花园和米斯特汀都是绝对禁止的，他自然一本也没看过：“零二真了解呢，kiss的事，这些事情……都是博士告诉你的吗？”
零二没有否定：“大概是，越是听说自己做不到，越是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这样算来……虽然古怪，但我是你的唯一后代，难道说，我的名字要改成Kiss吗？”
“哎……呵呵。不行，Darling就是Darling。Kiss……说不定在哪里等着我吧。要是被占了名字，会伤心的。”零二笑着说，“Darling不是说过吗，命运并不是绝对的吧？我也不想放弃这个可能，即使到最后一刻。”
广没有回答，但零二感觉到他是开心的。就像是被他轻轻抱在怀里一样，又像是枕在了柔软的鹅毛靠枕上一般。如同恋人们互诉理想后的，一个桌上摆着红茶与蛋糕的悠闲下午。
“总有一天，我要教你Kiss以外的事情哟。”
零二看着视线远方，那等同于死亡，但即便如此也无比闪耀的超新星，轻轻这样说。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六章 24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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