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难眠》长夜清泓

79、第七十八章

　　“你在看什么？”白瑾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还是没有对韶焉放下戒心，本来在小憩的她感觉到韶焉的气息向着洞口移动之后就关注起来，随时提防着他。

　　韶焉抠了抠手腕处的琉璃片：“那条金龙杀了一只熊妖。”

　　白瑾璃望着金龙的爪子，眯起眼仔细看了看，点头：“是。”

　　“他们说洪水已经来了三天，这三天没有人去阻止它吗？”

　　白瑾璃似乎是在看个傻子，歪着头问他：“如何阻止，那是神兽，除去天上那群神仙，就是它最大，且不说打不打得过，若是伤了神兽是要遭到反噬的，敢去挑战它的都有在洪水下自保的能力，为什么还要去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韶焉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没有人有义务牺牲自己保全所有人。

　　山洞之下的树林比韶焉刚来的时候更是惨烈，本来还有几棵大树能在冲击下挺立，但是长时间的洪水冲刷还是折断了它们的树干，那棵挂住婴儿的大树轰然倒塌，摔在水面上激起巨大的水花。

　　“回去睡吧，”白瑾璃说，“总会结束的，神仙不会不管我们。”

　　第二日的阳光依然昏暗，韶焉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铺在地上，晚上确实如何也没办法入眠，直到天边升起的太阳勉强能在乌云之后露出一丝微光，他才陷入短暂的睡眠之中。

　　再睁眼的时候，白玉琉回到了山洞内，一只手一个，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被他从洪水之中救出，放在火堆边上烤火。

　　山洞里的人都醒了，白瑾璃出去找吃的，只有韶焉一个躺在较远的地方，别的都围在那两个少年旁边安慰他们。

　　他们的嘴唇发白，裹在毯子下瑟瑟发抖，长得极为相似，应当是一对双胞胎。

　　等他们总算是平静下来的时候，肚子里面又默契地响起饥饿的咕咕叫声。

　　韶焉昨日没有吃的果子还放在那里，他将外套慢条斯理地穿好，捡起果子递给其中一个少年：“吃吧，先垫着。”

　　白玉琉坐在最后边的大石头块上，看见少年埋着头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接过果子在嘴里啃了一口，就递给另外一个少年，两个人一人一口，这个果子很快就只剩下果核。

　　“你不饿？”白玉琉突然开口问到。

　　韶焉让他们把果核丢人火堆之中，没有看白玉琉：“不饿。”

　　这个幻境是他构造的，只要他清醒地意识到这里是个幻境，在外面的真实的身体不过才过了一瞬间，就没有饥饿感等事。

　　方才睡着了也只是觉得心里不大舒服，想缓解一下。

　　两个少年对韶焉道谢。

　　白玉琉从石块上跳下来，走向韶焉的时候还顺手拍了拍少年们的脑袋，少年们仓惶低头看着火堆，没有敢说话的。

　　剩下的人们见状也是散去，坐在火堆边上，年轻男人在默背自己的医术要点，两个女孩相互梳着头发，妇人在哄怀里的婴儿，老夫妇坐在一起说闲话，小孩醒了之后发现自己爹的耳朵不太好使，正在扒拉着他的头发往耳朵里面看。

　　“有事？”韶焉问。

　　白玉琉细致地将韶焉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他本来昂贵干净的袍子上面不知道沾了多少的灰尘，道冠上的珍珠看起来也没有初见时候的光亮，本来身形消瘦，白玉琉想自己肯定是被猪油蒙了心，觉得这个死人脸的家伙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脑子一热就过来想关心几句。

　　“你的道袍现在看起来像是在泥里面滚了一圈。”

　　韶焉的乾坤袋里面自然有别的衣袍，本来是不想把别的袍子弄脏才没有换，现在听白玉琉这么说，还以为白玉琉在嫌弃他：“将就吧。”

　　白玉琉的视线往韶焉的手腕一扫，那里还有些泛红，昨日他觉得自己是没有用多大的力气，结果红得把他都吓了一跳，一夜过去居然还有这么明显的痕迹，啧啧一声感叹这小道士一身的细皮嫩肉，肯定是什么苦都没有吃过。

　　韶焉坐在少年的身边。

　　白玉琉让年轻男人往边上挤了挤，坐在韶焉的旁边。

　　“你到底有什么事？”现在的白玉琉不认识韶焉，自然不是过来撒娇的。

　　“烤火啊，”他抖了抖自己的袖子，指着上面一小块湿润的地方，“这俩孩子还花了我点时间才找到，淋成了落汤鸡还不能让我烤烤火吗？没良心的。”

　　那你刚才离火那么远是有毛病吗？

　　韶焉以旁观人的身份看，白玉琉平日里的举动是多么的奇怪，自己和他混久了身在里面不自知，多半在别人的眼力看起来他俩就是两个脑子进水的人在街上走来走去。

　　白瑾璃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她全身湿透，怀里抱着的野果散落在地上，她没有站稳直接摔倒在地面上，脑袋磕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觉得自己要直接晕过去，但是又强打着精神，和匆忙跑过来的白玉琉说：“它更疯了——现在只要是看见活着的，都要引一道雷劈过去，我差点被劈到！”

　　白玉琉将她半抱起来，那道雷没有劈中她的身体，从她的后背险险地擦过去，但是那强大的力量还是烧焦了她的后背。

　　小心地将她翻面趴在地上，年轻男人把匆忙中抢出来的药瓶都拿了出来，但是偏偏没有治愈烧伤的药膏，他一拳锤在地上：“这伤若不及时治愈，恐怕保不住命。”

　　白瑾璃忍着疼：“先帮我把碎布都取出来。”

　　有些布料被灼烧到和她的皮肉连接在了一起，取下来的时候白瑾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直到白玉琉把最后一块布料取下来，她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抹掉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她的皮肤都翻出了粉色，围过来的众人看见这伤势腿软，年纪小些的孩子基本上都扭过头不敢看。

　　白玉琉处理得很快。

　　白瑾璃带回来的野果的叶子有镇痛的作用，将叶子碾碎洒在伤口处，白瑾璃总算是感觉到清凉，脸色好了一些。

　　好在白瑾璃是一只狐妖，若是凡人受了这等伤恐怕没有被烧死也要被疼死，白玉琉将自己的袖子撕下捆在白瑾璃的后背上帮她止血。

　　若这一击不是神兽造成的，白瑾璃伤势眨眼就好了。

　　“我本来是看见有头野猪还活着，想扛回来给你们，谁知道野猪叫起来还有些凄惨把疯龙的注意力引了过来，丫的一看见我们就用雷劈我们，野猪给劈成焦炭了！”白瑾璃说起来还有些气愤，“它到底要做什么？！”

　　“按道理来说它弄出这么大的阵势，上面的神仙不可能不管它，”白玉琉说，“刚开始只是沿海边缘受灾，但按照这个雨势走下去，这半个大陆都要遭殃。”

　　嘭——

　　一道雷电击中洞口边缘处。

　　白瑾璃的脸一白：“它发现我在这里了？”

　　韶焉手中的琉璃片转了一圈：“你的伤口上有一点龙气，它应该是发现你没有死。”

　　白瑾璃的嘴唇动了动：“对不起，是我的错。”

　　“什，什么意思？”

　　一道雷电打断了众人的话语，这一下直接打破了洞口处的山体，高大的山发出悲鸣声，山洞颤抖着，破碎的泥土块从头顶落下，身体较弱的妇人还有姑娘跌倒在地上，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婴儿从妇人的怀里摔出来，在襁褓里面哇哇大哭。

　　韶焉的后背摔着了。

　　来了这个幻境，他的后背就没有一天不疼过。

　　白玉琉慌忙中只来得及护住白瑾璃。

　　滚到了韶焉脚边的婴儿韶焉看了很久，但还是没有伸手把他抱起来。

　　震动总算是结束了，妇人爬着过来把婴儿抱起，在怀里哄了哄，婴儿的哭声才慢慢减弱，还没等众人喘口气，又是一道雷电，这一次没有击向山洞，而是击向了这座山的顶峰，想要把这座山直接给劈开。

　　山洞颤动得更加厉害了，脚底的地面皲裂开来，还没站稳的众人全都摔在地上，白玉琉吼了一声，他们便死死将手指扣入地面稳定住自己的身体，但是下一道雷电立马接上，竟然是直接将这座山劈成了碎片！

　　白玉琉在空中变了原形，巨大的三尾狐在空中腾起接住所有人。

　　预想中摔入水里被吞噬或是摔在山面上被摔死的感觉并没有出现，众人感觉自己摔入了什么毛茸茸的地方，刚刚闭上的眼睁开，映入眼帘是光滑的皮毛，接住他们的狐狸耳朵尖尖是黑色的，它扭过头确认他们都是安全无误的，才找了一处被雷电劈开勉强能站人的石块上站定，微微蹲下/身体，让众人从它的后背上滑下去。

　　“狐，狐狸？！”

　　“白姑娘！白公子呢？！这里怎么会有狐妖？！”

　　对于他们来说，狐妖和天上飞着的那条金龙区别并不大，都是轻而易举就能夺走他们性命的存在。

　　狐妖又变回了风流倜傥的白玉琉，他的眼睛还没有来得及变成黑色，蔚蓝色的眼珠子转了转，抱着白瑾璃眨了眨眼：“我在呢。”

　　本来对白玉琉感恩涕零的众人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所有的声音都卡在的咽喉，不管是恩情还是恐惧，在脸上交织来来回回。

　　白玉琉轻轻叹气：“我就知道你们会害怕，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你，你和白姑娘都是狐妖吗？”

　　雷电还在天空中蠢蠢欲动，白玉琉的耳朵动了动，往金龙的方向看去，这个位置正在金龙看不见的地方，但是金龙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这个时候纠结我是谁可不是好时机。”

　　老夫妇被吓得瘫坐在地上，嘴里念着经文，以为自己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爹，白哥哥是——”小孩的嘴被大人捂住，默默往后退了好几步，想要离白玉琉远远的。

　　白瑾璃拍了下白玉琉的肩膀：“找个地方把他们安顿好我们就走吧。”

　　“这方圆百里怕是没有安稳地方了。”

　　年轻男人像是受到的惊吓过度，一直没有说话，听见这句的时候才回过神，尽管是难以置信白玉琉和白瑾璃居然是妖，但心里也是念着他们的救命之恩：“这两位若是想要我们死，何苦还要救我们呢？我们从高处落下的时候白公子还特地接住我们，白姑娘更是因为要给我们找食物才被龙给伤了！你们这般模样也太过白眼狼了吧！”

　　“可，可他们是妖啊。”两个姑娘牙齿都在颤抖。

　　年轻男人眼睛一瞪：“我们的命也是妖救的！”

　　被戳中的众人都低下头去。

　　妇人抱着婴儿：“这孩子也是白公子捡来的，或许我们真的不应该想这么多。”

　　“行了，我也不需要你们信任与否，”白玉琉摆摆手，“我又不是神仙，还要靠着信仰存活，救你们也只是顺手，你们领情与否对我来说不重要。”

　　“白——”

　　轰隆隆——

　　金龙发现了他们的位置！

　　白玉琉手中出现一把扇子，将白瑾璃放在地面上，他用扇面接住那粗壮的雷电，没有让雷电劈中正在说话的年轻男人，手中扇子一转，将雷电甩到边上击中一根断木，那根断木化作一团灰烬，消散在洪水之中。

　　没有人敢再多说一句了。

　　就算是远在苍天之上，众人都能感觉到被金龙那鼓起的眼睛锁定的感觉，那是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跪倒在地，祈求这神灵放过他们蝼蚁般性命的冲动。

　　“别看！”白玉琉的声音像是破开迷雾的利箭。

　　有些人如梦初醒，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石头的边缘，差点要自己跳了下去，连忙站回去，拦住那些没有醒来的人。

　　金龙发现这里有个家伙可以抵挡住他的攻击，在空中翻腾，金色的尾巴搅起云雾，挡住它的身形。

　　等云雾散去，天边的金龙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众人见状正要欢呼，白玉琉的眉毛却皱得很紧，戒备地左右看着。

　　当众人第一个音从嘴里发出的时候，一只金色的爪子从虚空中骤然出现，尖锐的指甲抓向白玉琉，他被那欢呼声给分散了注意，只来得及抬起扇子。

　　猛兽一般的指甲擦过他的扇子，直接将扇面抓破！

　　滴答。

　　白玉琉无暇的眼角下皮肤被割开，皮肉翻飞，半张脸都被浸了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扇面，将空白一片的扇面染上几朵血花。

　　韶焉生生按住自己上去帮忙的脚步，低下头把自己也装作是被惊吓的凡人。

　　“哥！！”白瑾璃的尖叫声响起。

　　半人半龙的怪物从破开的虚空裂口出走出来，他的爪子锋利无比，本来该是人类腿脚的地方长成了龙尾，眼睛是灿烂的金色，左右脸颊都被龙鳞覆盖。

　　比之前还要过分的安静，众人连金龙都不敢看去，年轻男人不过是悄悄抬眼看了一下，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那巨爪捏住，任意揉搓，疼痛难忍。

　　“我还当是什么玩意可以接住我的雷霆，”他的下巴抬得很高，仿佛眼前的白玉琉不过是一粒灰尘，“一只不过三百岁的三尾狐，可惜了，天资再好，今日也要葬在这里了。”

　　龙爪抓破他的脸的时候也抓破了他的发绳，白玉琉柔顺的长发挡住了现在的表情。

　　金龙的脸靠近了些，见白玉琉没有动作，以为白玉琉被吓破了胆，猛地抓起他的头发，硬生生把白玉琉的脸抬起来，神色扭曲：“死了这么多凡人她都没有出来，若是死一只有可能成仙的狐狸，怎么都该出来了吧？”

　　白玉琉的眼睛蓝得惊人，他噗嗤一声笑了。

　　“笑什么？”

　　下一瞬间金龙手中抓着的头发断开，白玉琉反手一掌打在他的胸口，扇子脱手而出，飞转到金龙的身后，同时击向金龙的后背。

　　白玉琉的修为比金龙想的还要高，这一掌他不敢硬接，只好破开虚空往后急退。

　　扇子回到白玉琉的手中，他修长的手指摸了摸脸，甩掉手掌上的鲜血，他虽然不好战，但是确确实实被激怒了，这个时候还不忘骚包地将扇子打开抵住下巴，说话声也不自觉压低，带着一触即发的战意。

　　“你大可试试，是我今日葬在这里，还是我把你打回成一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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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比我想的还能废话，硬是拖到最后才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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