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难眠》长夜清泓

73、第七十二章

　　韶焉在白瑾璃旁边的小摊子上躲雨，没想到一进来就是下雨的场面，差点把他淋成了落汤鸡。

　　白瑾璃握着油纸伞，嘴里似乎在哼着什么小调，转动着雨伞的手柄。

　　她红底白花的伞在众多平常油纸伞中看起来非常特别，转动伞面的白花打着旋，组成了漂亮的花纹。

　　漫天雨幕中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只有她慢吞吞在街上走动着，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脚尖触碰到地上又轻轻抬起，左手领着自己的裙摆，小心地没有让滴落在地上的雨滴染上她洁白的裙边，小指翘起，轻盈得像是一只飞鸟。

　　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行走灵巧地晃动着，头顶的步摇在昏暗的天色下如同一丝明亮之光。

　　小摊老板想上去问问韶焉想吃点什么。

　　韶焉一摆手，手指在头顶画了个圈，直接走进了雨中。

　　小摊老板一惊，还以为韶焉会被淋湿身上的锦缎衣服，正可惜着那用料极好做工考究的袍子，却没注意到那些雨滴落在韶焉身上的时候如同触碰到油纸伞面，顺着头顶肩膀划下，没有沾湿任何的地方。

　　韶焉跟着白瑾璃走在人群之中。

　　人群匆匆从白瑾璃还有韶焉的身边擦肩而过，他们逆着人流，向着前方走去。

　　等到白瑾璃停下的时候，韶焉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是在逆流而行。

　　白瑾璃站在银鱼河边，大雨之中极少有人会靠近河边，不管白瑾璃做出什么样奇怪的动作来，都不会有人发现。

　　韶焉在远处贴了张隐身符，才继续跟上白瑾璃。

　　银鱼河是西晏国东面的蚩蒙海的一条分支，在临川南边的角落上，将临川的一小部分分割开来。

　　这条河里有人曾传言有一种鱼的鳞片在水里的时候有着银色的光芒，可捞出来之后便会变得暗淡无光，曾有大量的渔民想在河中捕捞这种奇异的鱼类，但都一无所获，这中鱼越传越邪乎，最后这条河也就以银鱼为名。

　　白瑾璃把伞放在脚边，脱下披在身上的白色纱衣，露出洁白的胳膊，手指捏住脚上的布鞋，轻轻一扯脱下之后放在伞边上，步摇也被摘下放在鞋面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绣着浅粉色牡丹的单衣，活动活动了下手臂，白瑾璃一跃从石板路上入了河水之中。

　　她的黑发扑散在水面之中，像是在身后张开了黑色的翅膀。

　　银鱼河中的银鱼只有在大雨磅礴之时才会从蚩蒙海游入这里，白瑾璃抱住其中一条正游过这里的银鱼。

　　银鱼在她的怀抱之中扭动着尾巴，韶焉看见这条鱼嘴巴打开吐出一个气泡来，而后是气急败坏地人语，怪罪白瑾璃又来骚然他们一族。

　　白瑾璃张嘴，一串气泡伴随着她咯咯的笑声，手指点在鱼的胡子之上：“你们好久没过来啦，有点想你们。”

　　“你这狐妖没事总下水干嘛，不怕淹死？”

　　“临川没有几只妖啊，只有这个时候来找你们玩。”

　　被抱住的银鱼像是翻了个白眼，从白瑾璃的怀抱里钻了出来，尾巴打在白瑾璃的手腕上：“我们过几年也不会再来啦！”

　　“怎么了？”白瑾璃问道，“被我烦够了？那我下次就在岸边看你们好了！”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另外一条稍小一些的银鱼游了过来，吐出泡泡：“西晏这里的灵力越来越少了，几年之后可能就剩不下多少了，我们只是小妖，抢灵力也抢不过你们这些大妖，还不如一直待在蚩蒙海里呢，至少不会被人打捞走。”

　　“你们走了，以后可就没人和我说话了！”

　　两条银鱼围着白瑾璃转了半圈，面面相觑了会才说：“那也没有办法，这是族长的决定——有人！！”

　　扑通——

　　落水声的同时，两条银鱼一下游出好一段距离，眨眼间满条河的银色全都消失，来不及跑的就藏在了淤泥之下，挡住自己身上的鳞片。

　　水中一只手死死扣住白瑾璃的胳膊，白瑾璃下意识地伸出脚踢了一下，耳边传来男人的闷哼声，她发觉这只手的主人只是个凡人之后才放下心来，扭头看过去。

　　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正憋着气，想把白瑾璃往上托起，他见白瑾璃望过来，便指向水面，然后对着她摇头。

　　白瑾璃心里转过许多想法，水面之下的男人看起来撑不了多久，她只需要一点小小的魅惑术就可以把他搞定，或者甩开他的手把他敲晕了丢回岸上，可最后她凝视着男人焦急的目光的时候，竟然还是跟随着男人朝着水面上浮去。

　　男人的头一探出水面便疯狂地喘息起来，头发乱糟糟地黏在脸颊边上，长时间憋气导致他的脸开始泛红，等白瑾璃跟着探出水面的时候双手抓住白瑾璃的胳膊，深吸一口气大喊道：“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如意，但莫要寻短见！”

　　韶焉差点没站稳。

　　他在桥上看着这男人背着画篓子举着伞走过来，正奇怪着大雨的时候怎么会有人过来，就看见男人发现白瑾璃留在岸上的东西，又看见水下似乎有人影，立马就把画篓子和伞一扔不管不顾就跳进河里。

　　白瑾璃被吼得脑袋懵了。

　　男人觉得白瑾璃没有反应就是还没听进去话，又赶紧说：“若是我没有来这里采风写生，你不就成了这河中冤魂了！可别再傻了！”

　　白瑾璃和男人全身湿透地飘在河面上，她想了好几圈才明白男人是以为她要跳河自尽才跳水救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笑声落在男人的耳中，眼睛可能也被河水糊了，觉得白瑾璃这笑里苍凉，担心她又继续寻短见，抓着她的胳膊就要往岸上拖。

　　躲在淤泥下的银鱼也算是白瑾璃的老相识，以为白瑾璃要被这男人抓走了，一时胆子也肥了，想着怎么都要帮白瑾璃一把，甩着尾巴一下撞在男人的腰上。

　　银鱼好歹也算是小妖，这一下用了力，直接把男人撞翻在水里。

　　男人也没瞧见有鱼会偷袭自己，跌入水中的时候正巧了在吸气，冰凉的河水全都进了鼻子，呛得睁不开眼，手上力气也失了，松开了白瑾璃的胳膊。

　　英雄救美，最后变成了美救英雄。

　　白瑾璃环抱住男人的腋下，把咳得要晕过去的他拽上了岸，用法术把他呛入的水取了出来。

　　男人还没有完全失去神志，被白瑾璃平放在岸边，一下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帮忙还是添乱，救人变成被救，脸都丢干净了。

　　水中慌乱下男人没有注意别的，等躺在地上看见蹲在身边的女人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失礼。

　　白瑾璃没有穿外衣，露着俩白嫩嫩的胳膊，上面还有河水中混乱时候他捏出来的红痕，脚上也是什么也没穿，纤细的脚踝就在男人的眼前晃来晃去，她抱着胳膊蹲下好笑地看着他，尽管挡住了湿透的胸口布料，但是隐约还是能看见最里面的样子。

　　男人啪得转回头看着天空，脖颈还因为转动太快发出骨头碰撞的声音，嘴里默念着色即是空，非礼勿视等的话。

　　白瑾璃觉得更好笑了，如此狼狈之人还想端着君子样，瞧着有趣。

　　银鱼从河面上跃起，小声地问白瑾璃：“这人没事吧！”

　　“没事，就是呛水，我给弄出来。”

　　男人听见白瑾璃和人说话的声音，问：“这河里还有别人？”

　　他那个角度看不见银鱼，白瑾璃盯了他一会，都把男人给盯得心里发毛了，忽然出手把男人扶起来，让他正好能看见那条在水面上来回游的银鱼：“我和它说话呢。”

　　银鱼的鳍拍了拍水面：“你若不是拉着狐狸，我也不会撞你！”

　　口吐人言的鱼。

　　男人捂住脑袋：“我脑袋进水了吗……为什么我看见有鱼在说话？”

　　白瑾璃哈哈笑起来：“那是妖啊！”

　　“妖？！”

　　白瑾璃点头。

　　男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本来手脚无力只能躺着缓缓，这下手脚并用爬起来，面对着银鱼刷刷后退，如临大敌：“妖！！”

　　白瑾璃笑得都要捶地了，她捡起落在岸边的白色纱衣罩在身上，又说：“第一次看见妖？”

　　“这这这，我我我，妖？”

　　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字，男人说了好几遍。

　　她朝着男人走过去，她走一步，男人后退一步，最后男人靠在树干上，白瑾璃飞快窜到他的面前拦住他左右的路，像是个地乞流氓般勾着邪笑：“妖若是被人看见了，可是要杀那人灭口的~”

　　雨天不见阳光，白瑾璃的笑看起来阴测测，和说书人中的女鬼如出一辙，男人猛地想到有人淹死之后会化作鬼怪，引诱路过之人下河，杀掉路过之人代替自己，而后就是不断的轮回。

　　阴风吹过。

　　“姑姑娘。”

　　“叫谁姑姑呢？”

　　“姑娘，姑娘，”男人纠正自己，“我也只是一时见义勇为，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小孩，若是我死了家中老小可就无依无靠了，还请放过我，我再也不会扰姑娘安宁了！”

　　白瑾璃的尖牙露出来：“我等了好些年，总算是遇见了个替死鬼，你觉得我会放过你么？”

　　男人脚软手软，心里的眼泪都要流出一条银鱼河了，只怪自己热心：“我错了，姑娘若是放我回去，我这就给姑娘把尸骨从河里捞出来立碑，此生一定好好供着姑娘，也就求求姑娘放我一命吧！”

　　白瑾璃憋着笑，露出来的尖牙差点把自己的嘴唇划了：“不行！我可不会放过你！”

　　银鱼不会笑，但是在河里疯狂吐着泡。

　　游远了的银鱼见没有什么危险，都回来围着看白瑾璃调戏良家妇男。

　　“每年我都会给姑娘烧新的裙子，还有酒仙楼最好的吃食，数不尽的纸钱！”男人抬着手挡在面前闭上眼。

　　白瑾璃也觉得自己逗得有些狠了，男人眼睛都不敢睁开看她，稍稍收了点气势：“每年都有新的裙子？”

　　“是，是，我去定雅店最新的款式给姑娘！”

　　“最好的吃食？”

　　“是，酒仙楼的吃食我还是供得起！”

　　“数不尽的纸钱？”

　　“对对对，我家不远处就有卖纸钱的，我给姑娘包圆了！”

　　白瑾璃拍了男人的脸一下：“那还行，姑奶奶今天也就不拿你当替死鬼了！”

　　男人睁开一条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男人虽然很想纠正白瑾璃是个死了的女子，不说自己是个君子，但是目光一落在白瑾璃的身上又不知道该往那里放，想着这女鬼居然还生了个花容月貌，可谓是他平生所见最美之人，只可惜已经亡在了银鱼河中。

　　白瑾璃走回岸边捡起鞋穿上。

　　男人也跟着走过去捡起自己甩在一边的画篓子还有伞，抬眼看去的时候却看见银鱼河上一片灿烂的银色，亮得他都要睁不开眼，用手挡了挡银光之后仔细看去才发现银光来自于河面下成群结队的银鱼。

　　“银鱼？”

　　白瑾璃看了他一眼。

　　“原来银鱼河真的有银鱼？！”他激动得把画篓子一抛，趴在岸边看过去。

　　银鱼几乎没有接触到人，见他脸都要凑到河水里面了，其中一只尾巴甩着水砸在男人的脸上。

　　昏昏沉沉的时候他也没在意说话的是什么鱼，被吓清醒了之后才想到关于银鱼河的传说，就算是被银鱼甩了一脸的水也是难忍激动，伸手把脸上的水抹掉之后无头苍蝇似的在岸边转了两圈。

　　白瑾璃抬脚指着他的后背：“画篓子在那边。”

　　男人噢噢噢着转身把画篓子再次捡起来，从里面一股脑倒出自己的画具，又在画篓子的最里面找到被荷叶包裹住的宣纸。

　　看他的架势，是要在这里画银鱼。

　　手忙脚乱了一会，男人把画具弄好宣纸还没拿出来，又犯了难，若是要在这个时候画画，就没有手打伞，若是打伞就没办法画画。

　　他又低头寻合适的石头固定伞挡雨，才拿起几块石头，就忽然感觉雨停了。

　　男人抬起头看，白瑾璃正握着她那把红底白花的伞举在他的头顶。

　　“一直看我干嘛，赶快画啊。”白瑾璃说。

　　男人烧红了脸才低下头，握着画笔的手抖了抖，才敢落下第一笔。

　　一幅画画得很快，男人灵感来了，一副银鱼河岸图很快就在画纸上出现，两三条跃出河面的银鱼画得栩栩如生，白瑾璃凑近了些看，觉得画得也确实不错：“可以啊，看你这样子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商贾弟子，原来还会画画呢！”

　　白瑾璃身上的冷香伴随着雨落时潮湿的味道萦绕在男人的鼻尖，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我爹虽是商人，但一直教导我要读书成才。”

　　“不错，这幅图是我的了！”

　　“哎！”

　　白瑾璃把画藏进了袖子里。

　　男人想抢，但是刚碰到白瑾璃湿漉漉的纱衣袖子的时候收回手，叹气道：“行吧，给你就给你。”

　　白瑾璃想了想，说：“刚才你答应我的事，还要加上一条！”

　　“什么？”

　　“给我画一副像，”白瑾璃想要一副真正属于自己的画，“今天就算了，我要回去了，三日后我在这里等你，你要是不来——”

　　两根尖牙让男人不寒而栗。

　　男人答应，收拾了画具抱着画篓子还有一溜烟就跑了。

　　跑得如此快，也不仔细想想白瑾璃说要回去的这句话有多奇怪，若她真是水鬼，哪里来得回去的地方？

　　白瑾璃握着伞，和银鱼告别之后，像是来时一般哼着小调，蹦蹦跳跳地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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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突然有事，计划都打乱了..
最近很忙，要是偶尔有一天不更新我隔天会多更新一点，对不住大家
虽然这文也没几个人看，但是还是谢谢大家看到这里，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