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难眠》长夜清泓

40、第三十九章

　　谢樾回家的那日，已经是天色昏暗之时，谢父带着因为打击过大的谢母去找大夫抓点药稳稳心，只留下了谢梨一个人在家里看家。

　　谢家一家都是读书人，谢梨坐在门口自己念书，现在谢家只有她了，必然要多读些书把谢父的衣钵继承下去。

　　谢父虽然出生布衣，但文采过人，考取功名之后在皇都为官，本来抱着雄心壮志要在官场大展风采，偏偏遇见了每天无所事事的同僚，那些同僚大都是世家弟子，每日只需来朝堂走一圈便回家玩乐，他本以为在官场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没想到还是被枪打出头鸟，被上面更大的官刁难，险些丢掉性命。

　　官场如何都不能得志，他便辞了官，回到宁州当一教书先生，日子过得清贫，但好歹是能安全活下。

　　尽管是已经归乡，但还是心里还是有官场，将愿望都加在了谢樾身上，谢樾对他来说是一种延续。望他一举成名，望他为官为爵，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去赶考，就已经是回不来了。

　　谢梨想起谢樾临走前从枕头底下翻了半天才翻出几个铜板来给她买了根糖葫芦，又买了块甜糕，糖葫芦她吃完了，可是甜糕她却舍不得吃，放在小柜子，日思夜想她的哥哥早日回来。

　　一滴泪眼落在书上，谢梨惊慌地伸出手想用袖子擦掉那滴水印，却差点把纸给擦出孔来，正担心谢父之后会不会责骂他，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悠悠的：“阿梨？”

　　那声声音像极了她哥哥。

　　现在正是白日与黑夜相交之时，也是所谓的‘群魔乱舞’之时，她哥哥已经没了，那现在的是——

　　她僵硬地一点一点抬起头，生怕下一秒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是一张残坡腐败的脸，却没想到是完完整整的谢樾的脸，皮肤光滑，眼睛乌黑，还有因为赶路流汗沾湿黏在额头上的碎发，呼出的气息也是温热的。

　　谢梨以为是看见了什么幻觉，从书上抬起手想揉揉眼睛，把这幻觉给揉掉，没想到揉了之后谢樾还在面前，还是那副离家前的模样，谢梨的手有些抖，竟然是不敢开口喊一声哥哥，就这么喝谢樾大眼瞪小眼。

　　以为是谢梨好久不见他激动了，谢樾主动低下头看谢梨手上的书：“阿梨在看什么啊，我瞧瞧，这书我已经看过一遍了，若是看不懂可以来问问——”

　　话还没说完，就见谢梨噌地一下站起来，把书往谢樾的怀里一扔，手按在谢樾的胳膊上奋力一推才把谢樾从面前推开，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找爹娘看看自己是不是犯了病，居然看见了已死的谢樾。

　　留下谢樾站在原地拿着书一头雾水。

　　谢梨回来的时候还带着谢父谢母，谢母看见谢樾的时候差点一下跪在地上，她根本不相信自己已经下葬的儿子居然就活生生站在面前，她亲眼看着谢樾躺进棺材，埋入深土，再不见天日，可现在谢樾似乎还在，快要消失的太阳下他显得异常温暖，和他们招手的时候的笑容明亮干净。

　　谢母低头一看，谢樾的脚边却是没有影子。

　　本来想上去拥抱儿子的心一下冷了，她以为谢樾是什么妖物，刚要冷淡地请谢樾离开，谢父就闪身站在谢母的面前，警惕地问：“阿樾？”

　　“是我啊，我路上耽搁了，这才回来，”说着谢樾还从身上卸了背包，“我还给爹娘带了些东西，我这次遇见了好心人，若不是他我还不一定能回来呢。”

　　背包里是些零散的小玩意，谢樾拿出一只崭新的毛笔给谢父，一盒胭脂给谢母，最后拿出一件皇都最为时兴的裙装给谢梨，谢梨被谢父推了下，接住了，谢樾用手指节从谢梨的鼻根划下来，说：“等阿梨长大了些，这裙子便带去婆家，当个漂亮娘子。”

　　谢家三人一下眼眶红了，若不是谢父在来的路上一直说要冷静些，谢梨都要扑上去喊哥哥了。

　　谢父说：“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你们是怎么了？不就一月不见我，就像是我怎么了似地。”

　　谢母摇头：“我炖了汤，你去洗洗身子吧，弄得一身汗回来。”

　　“阿梨？怎么也不跟我说话？”

　　谢父埋怨似地踢了他一脚：“阿梨又被你弄哭了，还不快去洗洗身子，别臭到你妹妹！”

　　“我一回来就踢我！也不多说几句好的，平日里也是骂我，总归都是我的问题，”谢樾拍拍被踢的地方，和谢梨笑了笑，转身进了院子。

　　谢梨抓着谢父的衣服下摆：“爹——哥不是——”

　　“嘘，”谢父伸出一根手指，“阿樾当时也是我们悄悄下葬的，现在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出事了，他现在回来了，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谢母附和道：“他本就死的不明不白，还是那什么祁笙派人通知我们，想来阿樾肯定是死得冤，魂魄地下不收，只能回来找我们了！”

　　“那也好，现在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总归把他留在我们身边，莫要再去皇都。”

　　谢樾刚离开的时候，谢父总是会在半夜惊醒，心里责怪是自己强加于谢樾的望想让谢樾命断皇都，若不是自己一定让谢樾考功名，现在的谢樾便还是每天在家读书捣蛋，或是出去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愈是想这些，愈里越是烦闷，总会去谢樾的房内瞧瞧，摸摸他留下的字画——现在谢樾不知变成了什么回来，他还是会夜里惊醒，担心这不过是黄粱一梦，谢樾早就埋入那深深的坟里，不免心里担忧，进了谢樾的房内，想再多看看谢樾。

　　被谢樾发现过那么一次，他便不再去了，只是那日开始之后谢樾就有些奇怪，总是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还偶尔会假装出门，其实伪装着在家里悄悄看他们——他现在本就不是正常言语能解释清楚的，谢家人也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了。

　　直到今日，谢樾带了个道士回来。

　　道士历来是越老越有资历，韶焉那过度年轻的脸上没有一点被摧残过的痕迹，谢父还以为是个假扮成道士来家里作客的大少爷。

　　他刚才回忆过来，道士的意思是什么。

　　今日无事，但别日却不好说。

　　若是道士铁了心要收了谢樾，他是怎么都不会答应的！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归家的儿子，因为他的错误死在他乡，他就算是与道士同归于尽，也是不会再失去一次！

　　家里的东西不多，他一直过着家徒四壁两袖清风的生活，看着桌上谢樾从皇都带来的新笔，握紧了塞进怀里，见谢母翻箱倒柜找出压箱底的钱财收拾好，冲谢母点头，刚跑到后厨门前，就听见后厨传来谢樾和谢梨的声音。

　　“哥，你小心些。”

　　“疼死了，方才刮那鱼鳞，怎么都刮不下来，便使了劲，你去给我找条干净的布。”

　　谢父没等他们继续说下去，一下推开门：“阿樾阿梨，回你们的房间收拾东西，我们明日就离开这里。”

　　谢樾和谢梨愣住了，谢樾没有受伤的手里还抓着那条被拍晕了的鱼，嘴里含着手指，发出一声含糊的：“啊？”

　　“杀完鱼等你娘来做晚膳，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走，去哪里都行，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什么？”从嘴里把手指抽出来，谢樾的注意力全部在谢父说的话上，“怎么忽然就要走了？道长呢？道长去哪里了？”

　　谢梨大概是知道搬家的原因，没有多言语，从后厨走了出去回房收拾东西。

　　“你这个不孝子，现在关心什么道长？”

　　“那是我请来的朋友，你怎么又下逐客令了？”

　　“道长说有事，明日再来拜访！”

　　谢樾把手上的鱼摔在盆里：“我们都要换个地方，那明日道长来何处？”

　　“我们给道长留个口信，肯定是能找到我们的。”

　　谢樾不想走，他也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心里对于离开这个词非常抵触：“为什么要走？还这么突然，我们在这里住了十多年。”

　　谢父临时编了个理由：“我以前的仇家要找上门了！”

　　“我不信，就算要走，也等到明日道长来了再说。”

　　“你怎么就这么倔？！”

　　“要走你们走！总是什么事情都不给我说清楚就下了决定，我读书也是，考功名也是，没有什么是我选的！”谢樾气得跳脚，“你说你在朝堂混得不好，希望我能混好，我就是你的种，我能混得多好？若不是有人救助，我早死了！”

　　“你！”

　　“祁笙先生说，若是我不愿入仕途，便去他那当个教书先生，他是尊重我的想法，而你是我爹，却是一直强压于我各种方面！”

　　“你，你你你！”

　　见谢父说不出话来，谢樾像是斗胜了的公鸡，高抬着头把最近的事情一股脑都倒了出来：“道长说你们没有被鬼附身，那我思来想去你们便是因为我没有考上功名，才对我如此奇怪，特别是爹，你甚至在晚上进了我的房间想掐死我！若不是我醒得快，不就要成了一具——”

　　剩下的话都被一巴掌打了回去，谢樾捂着脸震惊地看着谢父，谢父也是震惊地看着自己挥出去的手，谢樾虽然从小调皮，但是也是没有挨过打，这一巴掌把一对父子都打懵了，后厨安静到只有两人因为争吵喘起的粗气。

　　谢父始终还是要比谢樾反应快些，他收回手试图和谢樾解释：“祁笙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就不要——”

　　这句话一下点燃了谢樾：“不是好人！难道你这个被祁笙先生逼回家的，就是什么好人了？！”

　　谢樾甩手出去，门被甩得震天响。

　　谢父望着自己拍得通红，回忆起以前在官场上的自己，那时候他意气风发地进去，本以为自己会是最为出彩之人，却处处差了祁笙一截，只要有祁笙在的地方，旁人就像是落了灰的阴暗处，只有他一人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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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五章之后都是重写，希望大家能往后翻一翻重新看，之前因为各种我身上，我朋友身上发生的事，导致写得有些敷衍，我越看越不满意甚至写不出来东西，全部推翻重写了一边，保留了一点东西，但是构架变了，希望大家能继续喜欢
对不起之前状态不太好，明天开始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