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难眠》长夜清泓

39、第三十八章

　　谢父说是去吃药马上回来，但是站在韶焉面前的却是憔悴的谢母，谢母嘴角扬起的弧度有些无力，替韶焉重新倒了一杯热茶：“外子头晕，我便叫他去睡了，但也不能让客人自己坐着，若是不嫌弃，我便来说上几句。”

　　见韶焉没有说什么，谢母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套做了下来。

　　“伯母若是还在病着，回去躺着便好。”

　　“小病，不打紧，只是受了寒，”谢母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就着谢父的茶杯喝了一口，“往日里身体好得不行，极少生病，可这一生病就要持续很久，也是没有办法。”

　　“在下略懂医术，若是不嫌弃，在下可以看看。”韶焉说。

　　“不用不用，已经瞧了大夫，说是调养两日便好了，劳道长费心。”

　　谢母看上去病弱，但是以往的底子好，韶焉瞧了两眼，确认她应该能够很快恢复，倒也不坚持这些：“谢樾与夫人长得很像。”

　　说起谢樾，谢母的脸上笑意重了些，看得出她其实对谢樾很是骄傲：“我这孩子偶尔是会任性些，但一直是个聪明孩子。”

　　“我与他来之时碰巧遇见了邓炜邓公子，看来谢兄还是个广交朋友之人。”

　　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险些将杯中的茶水甩出，谢母说是自己手忽地无力了下，极快地想跳过这个话题：“邓公子是宁州世家，阿樾认识也是件好事。”

　　说起邓炜，这夫妇二人的脸色都极差，也不知道这邓炜与这一家有什么仇怨。

　　“那他可有说过祁笙先生？”

　　谢母说：“祁笙先生？他时常挂在嘴边了，说自己是祁笙先生的弟子。他有些好面子，应当也是和道长叨念好几遍了吧。”

　　“方才他还给我看了祁笙先生送给他的笔和画。”

　　谢母摇头：“也是打扰道长，祁笙先生是所有人都知晓的‘二智’之一，在朝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若是阿樾真是他的弟子，那怎么会落榜回来呢？若是这件事落了别人口舌，祁笙先生也是丢脸，阿樾多半只是与祁笙先生有过几面之缘，提点过几句罢了。”

　　“不知谢兄是多久回来的呢？”

　　“两月前回来的。”

　　韶焉说：“那邓炜？”

　　谢母本来因为生病，身体略微蜷缩，眼神也有些涣散，这下是被吓得正襟危坐，睁大了眼看着韶焉的脸：“道长不是阿樾的朋友吗？”

　　“不是。”

　　“这，那阿樾可是做了什么得罪道长的事？若是这样我先替阿樾赔罪了，是我没有管教好阿樾，希望道长可以原谅他。”

　　“谢樾说这家中三人，都不太对劲。”

　　拉着外披的手一下松开，谢母站了起来，压根没有在意落在地上的衣服，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但还是掩盖不住背后的惧意：“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的妹妹不怎么和他说话了。”

　　“阿梨原本就和阿樾不亲近，阿樾那脾气道长也是知道的！更别说阿樾已经落考了，阿梨怕自己不会说话让阿樾生气，所以最近都不太敢和阿樾说话！”

　　“说夫人也是对他欲言又止。”

　　谢母找到借口平静了些，捡起地上的外披重新坐下来，稳定住自己的脸上的表情，说：“阿樾是个要强的孩子，他落榜，最不好受的就是他，我想多劝劝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罢了，就像是阿梨一样，怕多说了他心情不好。”

　　“那夜深人静之时，为何伯父要去谢樾的房内？”

　　“瞧瞧他睡得安稳否。”

　　韶焉见谢母已经冷静下来：“可谢樾不认为如此，他坚持你们都是被鬼怪附了体。”

　　“他本就是个书生，看的书多了想法总是会奇怪了些，再者落榜打击太大，这番多半是自己想得太多，望道长不要因为他的胡言乱语耽误自己。”

　　“我本来就没觉得你们是。”

　　“……”所以刚才那么一大段是为了什么？

　　谢母见韶焉也没有拔出桃木剑暴起的样子，慢慢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道长也是好趣味，如此吓人。”

　　似乎方才院子里谢母的声音太大，本来说是躺下了的谢父走了出来，扶住谢母，和韶焉说道：“我们与道长无冤无仇，今日之事就还请道长不要说出去，若是说出去，阿樾落榜回来就疯了这件事，我们与周围的人也不好解释。”

　　韶焉站起来，在谢夫妇看不见的桌底飞快黏上一小节金色的碎片，装作自己通情达理的样子伸出双手抱拳说道：“那便不久留了，改日再来品尝伯母的手艺。”

　　坦荡荡地甩袖就走，谢父也是不免有些惊讶，以为韶焉还会更难缠一些，还从箱底翻出了些存留的钱想打发韶焉。

　　身着白色道袍的道士已经走到了门口，还在思考跨出门的这一步是不是要慢一些好让谢父多一分机会说出他想听见的，就听谢父那边传来声音：“道长，那今日之事，便是大家都忘了？”

　　总算是等到这句话，韶焉转过身，清风扬起他的衣角和头发，他露出他惯用的带着一丝高傲的笑容来：“今日无事。”

　　黄昏之时回了客栈，因为是提前回来，小二还没有准备好吃食，忙问韶焉晚膳准备些什么。从兜里摸出一小片金叶子递给小二：“清淡些，晚些再送上来，送上来之前敲门。”

　　小二收了金叶子，至少韶焉不是好惹的主，自觉闭嘴去伺候后面来的人。

　　回了房，白玉琉正闭目盘膝坐在床上，韶焉推门进来的时候顶在头顶的耳朵动了动，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望着地面：“可是有什么收获？”

　　“本来想直接挑明了，但是那家防我跟防贼似地，看来实在是宝贝那个儿子，便再多给一日吧。”

　　白玉琉又合上眼：“道长可真是面冷心热。”

　　“不曾害人，留他在那也不是不可，只是时间一长魂魄不稳，极有可能就像是高家村的高敏一样直接神魂散去，”说起高敏，韶焉还是觉得心头有一丝阴霾，“你现在可消化了那丝修为了？”

　　“无，总觉是堵塞了什么，还需我细致找找。”

　　韶焉点头：“之后我再翻翻书。”

　　房内一时安静下来，韶焉坐在桌边从乾坤袋里拿出还未翻过的书来，才翻了几页，看见上面写着的神话故事中的仙人，想起之前在谢家听了好几遍的名字：“你可知道什么皇都的祁笙先生？”

　　白玉琉还是合着眼：“祁笙先生？”

　　“是，谢樾说那是他在皇都的老师，好像是什么二智之一。”

　　白玉琉蹙眉说道：“若说是二智之一，那应当是才情名动天下之人，这般人物我应当是知道有好几位，只是不太好确认。”

　　“与西晏国国师并称的二智。”

　　“国师？。”

　　“你认得？”

　　白玉琉点头：“我在皇都曾住过一段时间，国师我虽没有直接见过，此人极少出面但凡是他所卜算之事一定会成真，天灾人祸都是一一灵验，几十年来国师圣命几乎是要快盖过皇帝。”

　　“可我未听过。”韶焉说。

　　“雪悲山上你说过曾与世隔绝，想来你师父多半是不想让你知道山下之事。”

　　韶焉翻过一页，继续说道：“那祁笙闻名是才情诗词，谢樾还说他最爱墨竹。”

　　“墨竹？那我便知道是谁了，”白玉琉说，“年少时便是名震皇都，那时还不叫什么祁笙先生，应该是他后面给自己取的名字，他本是皇都数不清的世家中最不打眼的一个，在先皇寿辰宴上曾写了一首诗，那首诗让先皇龙心大悦，赏赐他打量财宝，一下便是鲤鱼跃了龙门，翻身就是皇都才俊，青云直上。”

　　“如此这般？”

　　白玉琉撇嘴：“我可还记得他以往的名字。”

　　“什么名字？”

　　“祁狗蛋。”

　　“……”

　　韶焉想起墨竹来：“谢樾说那祁笙先生曾经夸过他的墨竹图还赠与了他一副，依我之见，那祁笙所喜爱的风格定然不是谢樾此种，他偏好的是逆风而立的墨竹，但偏了谢樾是才抽枝的新芽，怎么都不像是会站在一路的人，可二智身份在此，又不至于是骗他，谢樾所说时候表情也不像是在说慌。”

　　“那边是有所图谋，”白玉琉说，“祁笙是如何与他认识的？”

　　“说是在路上花光了盘缠，被祁笙先生救了，还成了祁笙先生的徒弟。”

　　“那，便不太可能。”

　　“为何？”

　　白玉琉说：“若真是他，祁笙说是个才情出色之人，在世家中忍辱负重，翻身之后可是个冷漠又小肚鸡肠的人，当初因为他的一个远亲得罪了皇帝，他直接将人暗杀之后献给皇帝保住自己的那一脉，他又怎么可能会去救一个萍水相逢之人？”

　　“他还送了谢樾一支价值不菲的毛笔。”

　　“更不可能了，那祁笙是个铁公鸡，”白玉琉笑着说，“说是他路过乞丐的时候一个铜板都不给。”

　　韶焉想起毛笔上那块略深于笔身的颜色，说：“那笔上有血迹，是人血，还有很重的怨气。”

　　谢家，谢父将谢母扶回房，谢母担忧的抓着谢父的胳膊：“那道士还会再来吗？”

　　谢父摇头：“我不知道。”

　　那道士虽然年轻，但是和他四目相对之事总有种被看得清清楚楚的感觉，他以前也是在官场为官，对于旁人的目光依旧很是不在乎，可是韶焉的眼神却无法忽视。

　　特别是说到谢樾，本来在韶焉那双没有什么感情的眼里多了丝情绪，特别是在离开时谢父喊住他转身的时候，逆着光只能看见那双浓黑的眸子全是了然，似乎是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这点认知让谢父后背的毛全都竖立了起来。

　　谢母见谢父望着一出发呆，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坐在谢母的床边，谢父下了决心：“我去叫阿樾阿梨，你收拾下东西，我们换个地方住。”

　　“什么？”

　　“那个道士，知道阿樾已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