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七五：缘起缘灭》燕南风

4、前篇4：相见不相识，缘尽

　　许是掌控全局太久了，被拒绝时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杨戬甚至有种错觉，展昭好像有点讨厌自己，难道就因为我和他长得像？
　　张龙来敲门时，展昭便道了声失陪起身出去。
　　闭目养神本是他信手拈来的习惯，这次却难以定下心神，耳边尽是酒楼的杂音，杨戬有些不悦这些吵闹。
　　梅山老三和老五在把人打趴后早收手在一旁看热闹，卢掌柜招呼店里的打手把服毒的杀手清理干净，张龙和赵虎控制着没来得及服毒的三四个杀手，将人牙里的毒拿出来捆上。
　　展昭吩咐把人押去柴房，又嘱咐卢掌柜把现场清理干净，不得惊扰附近的百姓，才快步去了柴房。
　　审讯，是他一向的缺点。就算再怎么生死肃杀，把人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只剩一口气，他总是不能接受。若要杀，他喜欢一剑毙命。
　　“你们应该也知道我们想知道什么，若你们把主谋供出，皮肉之苦便省了。”
　　微弱的烛火一闪一闪的映照在他脸上，配上这么一句话，颇有些大恶人严刑逼供的味道。
　　“啊呸！别做梦了，我们兄弟不是展大人，可做不出为了权势富贵甘愿当朝廷鹰犬的事。”
　　“闭上你的臭嘴！”站在一旁暴躁的赵虎忍不了，“再侮辱展大哥信不信我扒你一层皮！”
　　眼神阻止赵虎的动作，“听兄台的语气，想必也是江湖人了，只不知兄台如今听从王太守的命令来刺杀算不算为了富贵甘当鹰犬？”
　　“展昭，想套话，门都没有！”
　　倒还是个机灵的，展昭仔细打量一脸视死如归的四人，“马汉，公孙先生配的“一点红”带了吗？”
　　马汉一脸纠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没带！可是展大人我们要给他们用吗？这东西…实在是太残忍了，不如你去歇着，我和赵虎拷问。”
　　展昭若有所思的看了人一眼，“人多时间久，还不一定能不能撬开他们的嘴，一不小心打死就不好了。就算我有耐心，包大人那边也没有，直接用一点红吧。”
　　“可……”马汉犹豫。
　　“哦对了，一点红确实有些过于残忍，不要一下子让四个服下，一个一个服，死了前两个至少还有后两个。有了结果再派人叫我。”
　　潇洒出去的展昭附耳在张龙耳边交代完事就回房了，剩下一脸懵逼的赵虎，张龙装得十分狗腿的点头，后拉着懵逼的赵虎去拿“一点红”。
　　杨戬在给展昭运气散去仙丹对凡人血肉的霸道侵蚀时，不意外的听见不断传出的惨叫声。
　　两人盘膝而坐，收功时，杨戬又仔细的给人把了脉，用天眼察看肩胛的骨头长得不错时，才轻轻揭开展昭的眼布。
　　“恢复的不错。”
　　“都是杨二爷妙手回春。”展昭起身客气的回应。
　　杨戬顺手在旁边的盆洗了洗手，“妙手回春谈不上，但奇怪的是你体内似乎有一种毒，竟连我的丹药都无法祛除，你还记得你是何时中的毒吗？”
　　展昭怔了怔，眼神有些幽暗的盯着杨戬的背影，“不记得了，这毒从我记事起就跟着了，医不好的。”
　　“你听说过讳疾忌医吗？”杨戬转过身，“怎么可能医不好，我刚刚给你看了看，等一下我让老三去寻些药材，应该是能治好的。”
　　“不必了。”展昭拒绝。
　　“为什么？这毒发作怕是没少折磨你吧？”杨戬不解。
　　“三番四次的承您人情，展某受之有愧。”展昭一字一顿的看着对方回答，“何况，我所习内功就是压制体内的寒毒，就不劳烦您了。夜深了，展某告辞。”
　　杨戬想告诉他，我是神，所给予你的绝不是人情，又何须受之有愧？末了在看到对方仓皇离去的身影便作罢，他最近可能真的是伤了脑子了，竟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般上心。
　　“所谓的“一点红”，便是你服下之后，会渐渐全身血液滚烫，一刻钟后，你会发现你皮肤上会出现一些小红点。而你会觉得全身又热又疼，像着火了一样，没关系，这只是你体内的血准备烧开了，这种疼会持续半个时辰。因为你皮肤上的小红点会开始慢慢的往外渗血，滚烫的血慢慢的往外渗，公孙先生养的小红很喜欢这种新鲜滚烫的血，正好最近破壳了一窝小小红，公孙先生顺手给了我几条，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招待你们。哦对了，小小红是一种蛇，喝了滚烫的人血后会钻进你口中，下到肚子里帮你把里面肝啊肺啊什么的清理干净的。”
　　马汉给人吃完药后一个个的分开关起来时，给他们做了详细的服药后说明。
　　其中无论谁听见谁的惨叫都无疑是一种心理折磨，直到发现自己皮肤上都是红点时的崩溃。
　　一个时辰后，供词的签字画押算是搞定了。
　　展昭拿到供词后便连夜开始趁热打铁安排事宜。
　　赵虎在听完展昭的安排后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展大哥，你是怎么把公孙先生的痒痒粉变成这么恐怖的毒药的？”
　　“虎子你这么好奇的话，干脆下次公孙先生试药的时候你去瞧瞧吧。”
　　求生欲极强的赵虎选择干活去，公孙先生的药是能随便试的吗？
　　自昨夜一番打斗折腾后，展昭连夜带了人出去到了第二日傍晚也没回来，玉鼎真人失去了好奇的来源自然无趣得紧，撺掇着杨戬出去逛逛这凡间的夜市。哮天犬早就闲得无趣，梅山老三和老五被杨戬派去把缪煞送到展昭那边，自然是一眼渴望的想出去，杨戬本就拒绝得干脆，只让他们二人自己去。玉鼎真人非常有先见之明的搬出，过几日你那宝贝外甥就要成婚了，怎能不给他挑些新婚礼物，天界的再好也得顺一两件凡间的精品，毕竟人家小两口过的可是日子。
　　杨戬本早已备好新婚礼物，自然是不肯答应，耐不住玉鼎真人和哮天犬可怜兮兮的眼神，想着逛逛也无妨，只当陪他们挑了。
　　只是他要是早知道师父能从城西逛到城东还不带喘气的话，他一定不会心软陪他出来。
　　哮天犬则热衷于尝试不同的吃食，现在已经是他第六次不小心用法术顺了人家的糖葫芦，第十次站在酒楼的门不肯走。
　　杨戬也不想再继续逛下去，索性就在哮天犬垂涎三尺的表情下走进了酒楼。
　　“师父，您早已辟谷。”
　　杨戬看着玉鼎点完了酒楼的招牌菜，还是忍不住委婉提醒一声，这样浪费粮食真的不好。
　　“无趣。你太乙师叔最近立志吃遍三界美食，我那能落下！”
　　杨戬十分识趣的转移视线了，师叔伯们那些个奇奇怪怪的志向他可是见识过了。
　　此时刚入夜，酒楼自然是高朋满座，催菜的不爽声，伙计的吆喝声，还有些划拳喝酒助兴的。三教九流的，有人的地方必定少不了八卦，今天东家的寡妇跟谁私会了，昨儿个楼里的姑娘从良嫁了人，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些早就人人皆知的老话题。
　　“哎，这年头啊，这洛城还真有事，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洛城啊，要变天了！”
　　话题一起好事者自然纷纷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谁不知道这知县老爷把人姑娘先奸后杀被太守大人抓起来了，这算什么变天！”
　　旁人不屑反驳，继续喝酒划拳。
　　“嘿！我说各位是没瞧见昨夜那知县衙门火光，我说的变天，可是这太守大人都被抓了！听我在里面当差的邻居说，这来的可是圣上钦差啊！”
　　少不得有人要炫耀自己的消息，楼上的人听了不屑反驳。
　　“少见多怪！昨夜我远远瞧了一眼，那是开封府包大人身边的展护卫，我去开封走货不知在街上见过他多少次了！”
　　“这包大人一向公正廉明，突然差人来，不会真的是太守犯事了吧？”
　　“抓了也好！要不是夏知县来这两年我们好过一点，以前那狗官不知道怎么勾结残害我们呢！”
　　“就是，包大人那么好的官，身边的官也是个顶个！”
　　“这可不一定！听说那展昭啊，以前是走江湖的，好家伙，杀人不见血啊！据传他十六岁就把人家山寨四十多号人给杀光了！”
　　“杀多点才好，土匪不杀留着祸害我们老百姓啊！”
　　众人纷纷加入讨论，一直沉默的小胡子男人忍不住拍桌。
　　“你们知道个屁。这个展昭啊，原先是南武林魁首，不过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得了官家恩典，封了个四品护卫，结果他不在宫里好好当他的护卫，非得死乞白赖的跟在包大人身边，真是不要脸！”
　　“哼！不过是个贪图荣华富贵诛杀江湖同道的狗奴才，算什么好官，指不定人家藏着什么招对付你们呢！”
　　风尘仆仆进来的男人大刀一放，也加入讨论，话语间满是厌恶。
　　“我说胡老三，别仗着自己是五虎帮的人就乱说话！小心小命。”
　　市井之言，不堪入耳比比皆是。如果是往常杨戬听完也就罢了，可今日却无端端的上火，又不能与寻常凡人计较，索性黑着脸招呼吃饱喝足的人走了。
　　玉鼎真人自然不想看到杨戬黑脸的模样，看到装饰得不错的店铺就走了进去，随便挑点吧，实在不行回去玉泉山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需要的宝贝就送了。
　　“这些玉啊金啊的玉帝赏赐我主人的就不知道堆了多少在库房，有什么好看的！”
　　哮天犬兴趣恹恹的跟在杨戬身后进来后忍不住吐槽。
　　“你懂什么！那些个金银财宝都是死物又俗气，凡间有些小玩意可比仙界的金银财宝好看多了。”
　　玉鼎真人大致的扫视了一圈后反驳哮天犬，直直的盯着摆在旁边的小玩意。
　　琅玉轩的伙计见到客人进门自然迎了上去，还没等开口问，就被人指着问旁边的玲珑骰子，伙计这才想起来忘记把这物件收起来了。
　　“对不住这位客官，这玲珑玉骰子是我们少东家前些天来查账时随手放这里的，做工粗糙可不敢往外卖。您要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可以看看我们店的玉饰，包你满意！我们店在这洛城那可是有名的，公子姑娘们都喜欢来这买些金啊玉的，买了回去就没有一个不满意的！”
　　“其他的好是好，不过我看不上，就想要这个骰子。”
　　伙计看着一脸凶相在后面的人也无奈，只好回去请示掌柜。
　　“没点眼力见，把人打发了就是，没看见我这忙着呢吗？”掌柜的看了眼旁边的展昭忍不住训斥。
　　“无妨。安伯这生意好是好事，我今日来也是为了半月后芸生的生辰礼，礼已选好，我也就告辞了。”
　　展昭放下茶盏，虽然案子已经据他所想的还要早了结，总归是思念如梭，归心似箭，出了衙门就想到要置办生辰礼。
　　“城北的琅玉轩是五爷亲手造起来的生意，你这木讷猫到时去哪找安伯，挑个像样点的生辰礼给云生，拿我给你的刻章结账就行了。”
　　想起白玉堂回金华之前的交代，他出来了衙门就直接过来了。
　　“展爷，您这可不能告辞啊！伙计说的那玲珑玉骰子是之前五爷查账落下的，现在被客人盯上了，您看这如何是好？爷临走前也没交代，我怕真卖出去了回头五爷问起我可交代不了，您一向和五爷要好，他又把私章给了您，所以您看这是卖不卖？”
　　安掌柜自然知道私章的重要性，既然五爷能把私章给他，只说明五爷待他是和陷空岛那几位一样的看重，一个小物件做主想必还是可以的。
　　展昭听伙计说也大致知道了事情，既然安伯说了，他自然便让安伯拒绝了，毕竟那是白玉堂闲着没事亲手雕的九转玲珑玉骰子。
　　安伯得到答案自然赶去柜台前陪笑道歉，展昭随后也起身出去，毕竟酒楼还住着人，是得回去看看顺道告辞。
　　不料刚到柜台，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展昭驻足听了片刻，知道伙计说的客人就是玉鼎真人。
　　“实在对不住！”安伯陪笑，“这只是我们少东家前几日落下的东西，伙计没收好，都算不上新的，你们既是送人玩赏也不能送个旧的是不是，不如我带三位挑些适合送礼的小玩意，价格我酌情给你们减些，就当给三位今日压惊，如何？”
　　“那算了，实在不行就不要了。”
　　玉鼎真人见管事的都这样说了也不再坚持，他那是送人，就是觉得这玩意挺小巧有趣的。
　　“掌柜的，我师父既然喜欢，我就不介意是旧物，我出双倍价钱，还请你去请示你们少东家，看他卖不卖？”
　　杨戬转过身开口，这些东西他本就没什么兴趣，但既然师父喜欢，他自然得再商量商量。
　　安伯看了一眼杨戬，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对上他凌厉的眼神下意识的别开眼，还好他刚刚见了正版，不然真怀疑这就是展昭。看着挺好商量的，却觉得他要是不答应，旁边那个小胡子的男人就得冲上来动手了。
　　“安伯，既如此，你便包好给他吧。”
　　展昭见安伯为难，又听杨戬一番说辞，毕竟是救命之恩，一个小物件罢了。
　　“展爷……”安伯欲哭无泪，刚刚您还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呢。
　　“我就说我们有缘吧！”玉鼎真人看见来人从柜台后绕出不禁喜笑颜开，“在这都能遇见，你不会就是那个少东家吧？”
　　“道长说笑了，这是五弟的店，展某今日来也是为了买贺礼，道长与我有救命之恩，既然是道长喜欢，想必五弟在此也会慷慨相赠，安伯，帮道长包起来吧。”
　　得了展昭的话，安伯也不再多话，只命伙计拿盒子，却被玉鼎拦住。
　　“不用包了！我想这应该是个善机关者所制，想必这骰子内有乾坤，贫道可得好好研究一番。”
　　东西都送了，装不装也无所谓，展昭便示意安伯拿出来。
　　“搞半天原来是你自己喜欢留着玩啊！”哮天犬无奈白眼，“我以为是你要送给沉香儿子玩呢，这骰子除了比平常的大一点还有什么好研究的？”
　　“原来是道长有喜事，展某先提前道喜了！”
　　“什么我有喜事，还不是杨戬那宝贝外甥！”玉鼎嘟囔。
　　展昭自然听见玉鼎的话，“家里添丁总归是喜事，道长若不嫌弃可在此随意挑些贺礼。”
　　“什么添丁！是成亲！”
　　自从哮天犬发现这人和主人是完全不一样的，自然不再客气。
　　“哮天犬。”杨戬喝止他的无礼。
　　展昭自然明白这人该是杨戬挺看重的亲戚，上回还提到的外甥怕也是一个人。
　　“三位对展某有恩，无以为报，今日既闻喜事，也该聊表心意。”
　　展昭看了眼杨戬，附耳对安伯说了几句，对方虽惊讶，也只是转身回了柜台。
　　“此店有一物件，名曰金玉良缘，是专门用在新人的贺礼上，此物为金锁和赤金玉镯，那锁上的扣，只有玉镯上背面独一无二的凤凰雕刻方可打开，一锁一镯，寓意携一人白首，永结同心。如今展某便私自做主，送与新人，也算一番心意。”
　　“无功不受禄，你与他素昧平生，不用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救你是出于我的道义和责任，无需再挂怀。”
　　杨戬只不喜他整日将那点什么恩情挂在嘴边，仿佛没有这个恩情，他们本就该形同陌路一般。
　　“我觉得这东西寓意好，我怎么都没听说过这东西！”哮天犬好奇得很，“再说了，就算他和沉香素昧平生，主人不是和他认识嘛！到时您和嫦娥的婚礼也用的上，说不定……”
　　“哮天犬，出去等我。”
　　杨戬不耐烦的打断哮天犬要说下去的事，他从未应承玉帝的赐婚，却被哮天犬说得如此肯定，传播谣言，毁人清誉。
　　“原来是双喜临门！”
　　展昭笑得有些嘲讽，罢了罢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杨戬只觉得他笑得奇怪，却也不再为这些琐事解释。
　　展昭转过身，将盒子装好的东西递给他们。又让安伯拿来账本，取出放在心口的玉鼠，轻按鼠肚，方形的印章就从鼠肚伸出，在账本上盖了印，又叮嘱了安伯几句才告辞离去。
　　一路上玉鼎忙着研究他那个玲珑玉骰子，哮天犬知道杨戬生气也不敢再说，展昭快步走在前面，似乎在想什么，而杨戬本就是少话的人。一路无言回到客栈，梅山老三和老五早已在等着杨戬。
　　“缪煞因此地知县夏易言的妻子黎素是万年前轩辕女子的转世，他当初为了让那女子不被牵连处死，自愿魂魄留在地狱生火里被烧，只为了等到那女子并和他一起投胎做一对平凡眷侣，不料女子用轩辕秘术将他的记忆剥离，害他不明不白的在地狱的生火里折磨了一万多年。后来地狱大乱，就是十万恶鬼那一次，他的记忆意外的恢复，才知道女子早已投胎，且生生世世都是与另一个男人结发白首，夏易言就是这一世。他得知真相后，就开始报复，陷害夏易言奸杀女子，让这一世的黎素伤心欲绝，又迷惑洛阳太守将黎家的男丁全部杀死，女的就被送去窑子。他本就被山内的法阵压制，做这许多需要耗费元气，所以便不停的杀人吸取精元。后来黎素的妹妹从山上回来得知噩耗，便想救出她姐姐和姐夫，也被太守的人追杀，后来就是展大人救了她，因急切收集她姐夫脱罪的证据，闯到了缪煞的地盘，后又被展大人阻止，最后就是玉鼎真人燃符了。”
　　梅山老三把事情一五一十的汇报，顿了顿又继续道:“昨夜展大人已经将太守和被调动的监军一并下了狱，只缪煞他说交于我们处理。”
　　扇子在手心一上一下，片刻杨戬道:“因一己之私便滥杀无辜，押到地狱无量河，将魂魄散入河中养鱼吧。”
　　“司法天神，且慢。”一道女声响起，一道透明的虚影闯了进来，“我知他罪无可恕，愿意随他一道入无量河。”
　　“他罪无可恕，你又是为何自寻短见，若你回不去，你的肉身怕是永远也看不见了。”
　　“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因为我的错，我愿意陪他一起魂飞魄散。”
　　杨戬打量了眼前的虚影，“将事情一一道来，若原委可信，我可以考虑考虑。”
　　“我是上古轩辕一族的轩辕素，一万年前，不顾族里反对，竟和缪煞情愫暗生。长老嫌他只是妖兽，他为了证明自己，独自跑去诛杀我们的宿敌巫妖，不料最后被巫妖下了诅咒，开始性格大变，最后竟然失了心神，竟将长老害死。我为了将诅咒去掉，找遍了轩辕医书才找到办法。我用轩辕秘术将他的记忆剥离，又以轩辕的上古神木为他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魂魄，将他的所有邪恶暴躁都封印在神木做的魂魄里，并让他在生火了不停的加固封印。不料地狱大乱次数多了，最后十万恶鬼那次，地狱的生火一灭，封印没有生火的加持开始松动，导致他的记忆错乱。其实易言是缪煞善良正直的一面转世，他虽然只是神木刻出的魂魄，但也是缪煞。是我自私，才导致今日这些悲剧，请让我随他一道去吧！”
　　“山上的法阵是不是也是你画的？”杨戬问道。
　　“是的。当初我也分了一魄在他身上，陪他一起受着，但却无法让他感知到我。最后他记忆错乱要滥杀无辜，我只能施法阵困住他，没想到，他会如此疯狂。”
　　轻叹气，杨戬挥手，“既如此我便成全你。”
　　老二老三将二人魂魄拎走，杨戬却还呆呆的望着前面发呆。情深似海，生生世世。这世间的感情，的确让人羡慕。
　　将他拉回神的是一阵刀剑声，是从展昭房内传来的，他不由快步的过去察看。
　　还没到他出手，袖箭早已削了那人的兵器，巨阙随后死死的抵住人脖子，一向温润恭顺的人却似乎动了怒。
　　“你们不该动他！”
　　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模样倒是好看，只紧握巨阙的手指早已青筋凸起看出是为了控制住不杀人。
　　“若想他活命，便按照我说的去做。”
　　那人猖狂得紧，得意的笑了笑便转身轻功飞走，只剩下指节握得发白的展昭，看到桌上的信，展昭更加心烦意乱，桌子就这样被震得稀巴烂。
　　原来惊讶他的沉稳，不想现在还能见到人怒气满满的一面，杨戬倒是觉得奇怪。
　　“你这是怎么了？”
　　一阵沉默，杨戬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没听见了，上前想拉人过来仔细询问。
　　“别碰我！”眼角气得通红的少年甩开杨戬伸过来的手，“我的事，不劳您操心。”
　　看着被甩开的手，杨戬有些怔然，本就冷漠的性子早已忍耐到了头。
　　展昭也惊讶自己迁怒于人，可是他心里的怨念却怎么也堵不住，慢慢收敛好自己的情绪。
　　“对不住。”展昭哑声道，他直视对方凌厉威严的眼神，掀起下摆跪下，“多谢您这段时日对展某的照顾，但也缘尽于此。”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有你的锦绣前程，我继续我的漫漫人生。
　　“我受不起你这一跪。”杨戬冷眼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该这般随意为了恩情跪下。”
　　展昭没有回答，他起身，“展某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相逢不相识，世间多苦多难，不过尔尔罢了。
　　没有回头，快马早已备好，他的身影慢慢隐入夜色，再没有了踪影。
　　杨戬本就惊讶于自己对他的忍耐，望着策马而去的背影，夜风一吹，却觉得自己真是疯魔了，竟会觉得不舍，他压下心里忍不住泛起的担忧，吩咐梅山老三善后便带着人回了真君神殿。
　　玉鼎真人压下自己心里奇怪的感觉，跟在杨戬后面，忍不住说道:“我觉得他挺像你的”
　　“我替他生白骨时看过，他确实是凡胎□□。”
　　杨戬怎么会不知道师父想表达什么，但他明白，天眼下就算是半妖也能看清，而他，确实只是凡人。
　　“此事到此为止，我送师父回玉泉山，新天条还有许多事宜，等事情办完，杨戬再去看望师父。”
　　“为师知道你忙，看望就不必了，过几日老师在玉虚宫会闭关带领你师叔伯们讲道，我得去半个月。”
　　玉鼎摆摆手摇摇晃晃的驾云朝昆仑山去，他此刻非常需要找自己师父净化净化。
　　几乎堆成山的折子和事情并没有给时间杨戬想太多，梅山老三回来也只说一切都处理好了，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样子，顺嘴说道展昭之所以急着走是因为他兄弟被人劫走了，而且他是在下凡的文曲星君手下做事，将来也是有功德的人，说不定到时文曲星君归位，展昭还能与他一起在天庭共事。
　　过于忙碌的事务使得杨戬不再关心这些，况且细细想来，展昭似乎对他好像十分厌弃，自尊心也使得他不想再去管一个冷脸对自己的凡人。
　　一向淡定的杨戬在过了四天还未看见他送去的折子批下来时，也不由得有些焦急，大部分赦免仙家恋凡被罚的都的批折天奴都已送来，唯有关于一些被冤枉的折子还未批下来，按平日玉帝的速度，不该这么慢的。
　　撩了撩袍子，杨戬不疾不徐的由金童带路在悠闲观赏歌舞的玉帝对面坐下。
　　“陛下，杨戬此来是为了前些日子递上去的……”
　　玉帝抬手制止杨戬继续说下去的话，“杨戬，你觉得她们的舞可还看的过去？”
　　抬眼看向前面的软腰芊手，杨戬摇头，“杨戬粗人一个，看不出什么。”
　　玉帝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你看她们的动作翩若惊鸿却又连贯惊艳，让朕一刻都不想移开眼，这一旦挪开眼片刻，可就不知道上一刻她们舞了什么，为什么下一刻要这般舞，所以这是一支不错的舞。”
　　“陛下大可让她们多舞几次，相信她们十分乐意。”杨戬收回看向舞仙们的视线，“陛下无非是不想开一个先河，若这次一旦批了，接下来也如此舞一般，移开眼时，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但推陈出新，总是需要力排众议，彻底的革新，自然会有乱子，但杨戬自问，这般事还是能替陛下分忧的。”
　　玉帝捋了捋标志性的胡子，“你倒是通透，不过，你是为朕分忧还是为你自己分忧？折子上西海敖寸心一事，朕很是困惑。”
　　万年老狐狸，杨戬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表面却是一贯的平静。
　　“她确实是带了冤屈，相信此事陛下心里是有公断的，杨戬只负责清查旧案，让天条的法律恩典三界，至于她是谁，杨戬从不考虑，更不存在假公济私，若陛下不信，大可彻查。”
　　“司法天神这样说倒显得朕小气了，也罢，你自去吧，朕自有定夺。”
　　玉帝笑眯眯的把人打发回去，轻叹一口气，参不破啊参不破，难道杨戬接下来被天道的反噬和这敖寸心有关，是了，女子因爱生恨也不是不可能，于是玉帝眼前一亮，而后大笔一挥，一日后，两道旨意一道向西海而去，一道往真君神殿去。
　　西海龙宫中，一女子急急忙忙的向水晶宫后宫的方向去。
　　“王后，听上边传下来的消息，寒渊千里那位很可能要被赦免了，想来旨意过几日就要到了。若她真的被赦免了，跟上面的那位说了真相，那我们岂不是都完了！”
　　“慌什么！”妖艳的妇人剜了一眼面前慌慌张张的婢女，“本宫既然敢做，就会做得一干二净，还没宣旨前她还不能死，但她那个逃出去的孽种想来有了线索，不如本宫先送她一份大礼。”
　　旨意宣读时，是西海龙王接的旨，他显得有些过分平静，只让手下打点了宣旨的天奴。天奴笑着接过送上来的“辛苦费”，谄媚的嘱咐一个月后上天谢恩即可。
　　而另一边接旨的人明显满殿欢笑，只有杨戬愣在原地。
　　“主人，快接旨啊！玉帝总算是做了点好事，给您和嫦娥仙子赐婚了！”哮天犬忍不住的笑意。
　　梅山兄弟也相继道喜，宣旨的天奴也是一脸喜色。
　　“恭喜司法天神了！快快接旨吧！”
　　是啊，那道一直照耀你的白月光如今属于你了，可你为什么不敢伸手去接呢？他耳边响起的是对谁的承诺，他说，除了你，杨戬心里再没有别人了，他说，杨戬的妻子只有你一个。杨戬想，反正什么大逆不道都做了，抗旨也不算是多严重吧？
　　风风火火而来的人拿下天奴手里的旨意。
　　“我舅舅一定是太高兴了，这旨意我替他接下了，你们回去吧！”
　　而后一脸笑脸洋溢的看着杨戬，一脸舅舅不用太感谢我的表情把圣旨递给杨戬。
　　杨戬头疼的想，把沉香丢去那座山头才能让三妹都找不到？
　　“兹事体大，杨戬须面见玉帝，这旨意杨戬不能接，想必玉帝并未问过嫦娥仙子的意见，太过仓促了。”
　　在众人的不解下，杨戬让他们别外传，就焦急的去让玉帝收回旨意，理由是，水到渠成，陛下怎么能不问仙子意见就宣旨？
　　玉帝想，你又知道人家不喜欢这道旨意了？不过还是大手一挥，年轻人，想玩暧昧就玩吧！反正朕的旨意早就被你抗了多少回了！
　　在被杨戬一通教训不稳重擅做主张之后，沉香选择默默的看脚下的风景，舅舅有时候真的好啰嗦……
　　“沉香。”杨戬叹气拉回神游天外的人，“过几日就要成亲了，怎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性！”
　　就知道舅舅不舍得真的怪罪他，沉香笑道:“这不是有舅舅在嘛！”
　　“你啊！”杨戬轻笑摇头。
　　“舅舅事务繁多，还抽空过来帮我准备婚事，我娘知道，又该说我不体谅舅舅了！”
　　沉香嘴上虽抱怨，脸上却是笑意十足。
　　“放心，你娘亲要是再教训你，舅舅替你撑腰！”
　　他慈爱的拍了拍外甥的肩膀，心底却十分明白，他不过是在躲而已。
　　沉香段位可还没到喜怒不行于色这种程度，自然也不知道杨戬心里在想什么，饶有兴趣的指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道:“舅舅你看，凡间好像又在打仗！”
　　杨戬抬眼望下去，宋旗和夏旗两边迎风而立。
　　“战争无论朝代如何更替都是存在的。”
　　杨戬语气平淡，这种事看多了，也没什么感觉了，何况，他经历过的商周大战，比这些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非是为了争权夺利罢了。”沉香带了些不屑，“以前我和爹住在刘家村时，那些大官那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好处压迫我们！凡间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贪财好战，不然就是胆小如鼠卖国求荣，这战争说不定也是他们挑拨的，最可怜的是无辜的百姓！”
　　“你有怜悯之心很好，但凡事不是绝对的，有恶就有善，有贪官自然就有好官，凡事不能凭自己的角度一概而论。”
　　杨戬苦口婆心，沉香乖乖的点头，舅舅说的都对。
　　驾云掠过战场，漫天的肃杀和鲜血遮盖了潜伏在雾里的阴谋，刚死的魂魄离体尚未彻底有意识，就被灭魂鼓消散在这天地之间，再无处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