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七五：缘起缘灭》燕南风

5、前篇5：往事不可追，未识魂已散

　　一缕光线照入黑暗冰冷的腐朽之地时，女子苍白的手指下意识的遮住这照进来的光，她甚至觉得这微不足道的光要把她眼睛灼化。
　　西海龙王缓步踏入，看到曾经乖巧的女儿这般模样，心终究是软了，但一想到她做的事，又提不起好脸色。
　　“玉帝赦免了你，且恢复了你公主的身份，回去梳洗准备上天谢恩吧。”
　　女子迟缓的抬起脸，“父王……”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一跳，许是太久没说话了，沙哑得可怕。
　　“以后，安分点，若再犯错，你这句父王我可担不起！”
　　老龙王再不想听什么，匆匆交代完就转身离去，旁边的婢女扶起呆滞的敖寸心，离开这终日的噩梦之地。
　　温热的水浇在身上使得呆滞的眼神慢慢回光，敖寸心举起手怔怔的看着从指缝透进来打在脸上的光，她敖寸心从此便自由了，轻抚缺失的那一段主心骨，她终于笑了，昭儿，娘亲终于可以接你回家了。
　　“你们先下去吧，本公主累了想先休息一会。”
　　即使百年来她一直是阶下囚，但天生的傲气还在，千帆过尽，她仍然是那个敢爱敢恨的三公主，只不过带了些岁月的成熟洗礼，再不如以前一般爱情至上。
　　婢女们恭敬出去，轻手轻脚的带上门。
　　恢复精光的眼神，敖寸心拿起旁边象征身份的粉衣穿上，而后施法将衣服变成她的模样躺在床上，她知道龙宫危机四伏，可是多年的思念让她一刻也待不住。
　　都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却不知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海巫告诉她，当年形势所迫将那孩子送了她救过的一对凡人夫妇，他们求子不得，势必会视如己出，却不料那孩子十二年前曾经找到海巫，要查明自己的亲生父母。
　　“那时候天上闹得乱哄哄的，消息我也听说了，身边的小鱼忍不住他那个模样吓唬了他两句，我知道时他心里想来也是有些芥蒂的，遵了您的意思，我没告诉他真相，也让他不必再找，好好过自己的生活，骗他说亲生父母已死，但似乎小鱼先入为主，他听了小鱼的解释觉得是父亲抛弃了他。老身想，这样也好，您当初不想他背负任何东西，可他对于素未谋面的父亲抛弃也没什么感觉，就随了他的想法，再然后老身就未见过他了。”
　　“现在不一样了，我自由了，一定会把欠他这么多年的母亲还给他。”
　　她自信的笑起来，仿佛看见了美好的未来。
　　海巫叹气，西海龙宫那位，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您不死岂不是挡了她的道。
　　敖寸心并未注意到海巫脸上的担忧，她感知到主心骨的方向了，那是她从身上剜下来给他的，这样她可以在发出感应时感知到他的位置。这些年，她被禁锢在寒渊根本没办法施法，今天，终于可以见到他的孩子了，怎么可能不开心。
　　“我先去见昭儿一面，巫姨您要好好保重。”
　　望着匆匆飞走的粉龙，海巫望向西海的方向，“龙后，寸心终于要熬出头了，您在天之灵看见也该欣慰了。”
　　敖寸心感应着方向，现形降落在东京城城门外，检查自己并不会吓到人之后急匆匆的往里走去，直到她停在开封府的门外。
　　感应到主心骨就在里面，敖寸心竟有些近乡情怯，昭儿会不会怪我？他会认我吗？听巫姨说他长得像他父亲，有多像？他现在按人间的年龄算刚好三十，那他成家了吗？
　　一腔的欣喜的她根本没注意到开封府门外高挂的丧旗，巫姨告诉自己，他随了那户人家的姓氏，挣扎许久，她终于上前，不出所料被门口的衙役拦住。
　　鼓起勇气，泰然自若，敖寸心抿唇，“我来找展昭。”
　　两个衙役对看一眼，眼神哀痛，想来这漂亮女子是听说了展大人的死讯前来吊唁的，遂不再盘问。
　　意料之外的顺利放行，敖寸心抬脚往里面走去，而后她又退了两步，“两位大哥，能否带个路？我第一次来。”
　　“姑娘，你直走进去右拐的大堂里就是了，今儿个是第二天，公孙先生也在。”
　　“多谢。”
　　敖寸心并不觉得这么死气沉沉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她轻快的脚步向里走去。
　　她按衙役说的路线进去看见许多人无言的站在门外，台阶上的柱子挂了白幡。
　　“请问你们知道展昭在哪里吗？”
　　逢人三分笑，这是阿奇告诉她的，这样他们就会对你友善。
　　几个汉子眼角还带了些红，闻言竟是泪意上涌，却说不出一句话。
　　儒雅的灰衣师爷从后面缓步渡出，开封府虽然挂了丧旗，却未对外发丧，这姑娘为何来此？
　　“姑娘，你是来吊唁的？”
　　敖寸心不解的眨眼，“什么吊唁？你们告诉我展昭在哪就行！”
　　公孙策将手里的三根长香递给敖寸心，“想来是生前认识的江湖儿女，进去看看吧，明天就要出殡了。”
　　晦气！敖寸心将递过来的香打掉，变出随身宝剑指向他的脖颈，“我问你展昭在哪里，你只管回答我便是，何以如此晦气的递香与我，莫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旁边的四个汉子明显没料到她变脸那么快，纷纷抽出佩刀。
　　“你快将剑收起来！这里是开封府，容不得你放肆！”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也没有恶意，你只需告诉我展昭在哪里就好了。”
　　敖寸心挥手将他们的刀回鞘。
　　“姑娘。”公孙策不慌不忙的将脖颈的利剑移开，“昨日晨间，快马将前线战报送到，三日前，展昭为了掩护狄将军成功突围出西夏的包围圈，自己却被西夏军包围后战竭而亡。”
　　一瞬间，比寒渊更冰冷的感觉传遍敖寸心全身，她死死的握住剑柄，“你说什么！”
　　望着眼神通红的女子，公孙策轻叹，“他死了，死于三日前。我们在整理他的遗物，若姑娘有心，他明日出殡，你可以来。”
　　剑终于还是落在了地上，她呆滞的踏入那大大的奠字下的门槛，移开棺木。
　　“你骗我！明明没有昭儿就没有死！”
　　公孙策渡步跟进，“那之后战场被一场大火烧尽，再去寻时也分不清谁是谁了，骨灰都随着边塞的风被吹得七零八落，只送回了一坛那里的土和他的巨阙，我们为他办了衣冠冢。”
　　旁边准备入棺下葬的巨阙外，那枚骨笛就明晃晃的躺在哪，逼得她再没办法否认，她轻轻拿起来放入掌中，她多希望这不是，可是身体的感觉告诉她，那就是。
　　“那个据展护卫说是她娘亲给他的，我们从他房内找了出来，打算一齐陪他入殓了。”
　　公孙策解释，他感觉得出来，这女子的悲痛。
　　“他不会死！”她怒喝。
　　敖寸心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丧事的话，“是我来迟了，昭儿，娘亲无论如何都会让你活过来的，你等着我。”
　　她挥袖，将那个奠字摔了个稀巴烂，威胁其中一个汉子说出战场的方向，便毫不犹豫的飞走了。
　　“先生，我莫不是在做梦！”王朝合上自己惊讶的嘴巴，“她好像是龙！”
　　“住嘴！将这好好修复了，此事万不可外传，若让有心之人利用，后患无穷！”公孙策虽然愣了一会回过神后也马上恢复了思维。
　　敖寸心在战火弥漫的战场一直看，但那都是刚死的魂魄。她悄悄的去了地府，曾经她让阿奇刻在生死簿上展昭的名字也没有了，而勾笔判官却说，从未有这个魂魄的记录，敖寸心开始慌了。她明明帮昭儿生出三魂七魄，就算□□毁了，魂魄也不会散的，为什么找不到了！
　　敖寸心找啊找，她碰到过许多魂魄，她开始一个个的翻开死去的尸首，若你长得像他，即使我再不愿，我也想看见你。可是我不准，我不准你这么残忍，连让我多看一眼的机会都不留。我知道你肯定怨娘亲，那么小就把你扔下滚龙池，娘亲知道你很痛，可是娘亲没有办法，如果不这样，她不会放过你。如果巫姨不把你交给凡人抚养，你就没办法无忧无虑的长大，每日都要面对龙宫的追兵，娘亲不想你走什么救母路，只想你快快乐乐的长大，然后娶妻生子，和和美美的过着平凡的日子。
　　“昭儿，千错万错都是娘亲的错，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她的眼泪再忍不住，从那以后她已经很少哭了，可是在这偌大的自由天地，她再也止不住泪水。
　　她哭得悲痛，第二日夜间，一阵阴风吹来。
　　“你能看见我们吧？”面前的鬼魂问，“我听你一直在念叨什么昭儿的，可是展昭展大人？”
　　“你认得他？”敖寸心的心死灰复燃，她紧紧握住眼前身上一身血窟窿的鬼，“你告诉我他在那里，求求你，告诉我！”
　　“你别。”鬼魂轻轻飘开一点，“那日，我们助狄将军脱困，展大人带着我们死守前方的高头坡，西夏狗贼把我们团团围住，好多箭朝我们射过来，我就失去了意识。等我睁开眼时，旁边都是尸体，那时我发觉自己身上虽然中了不少箭矢但并没有死，身上压着的兄弟也帮我挡了不少箭。我伤口流了太多血，勉强走了几步也倒了下去。就是那几步，我看到了展大人的尸体，他身上中了好多箭，如果不是他的随身佩剑和铠甲，我几乎认不出是他。那时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我只能等有人来收拾尸骸时发现我，可想不到我没等到。有两个怪人从那边飞过来，他们不知道对展大人的尸体做了什么，他们在打一个鼓，然后我就听见了好多人凄惨的叫声，最后他们挥手放火，将这一片所有的尸体都烧没了，就连我，也被活活烧死了。”
　　一字一句，就如一把锋利的刀，一点点的将敖寸心的心切开，然后放入大火中不停的炙烤。她全身发抖，甚至不断的摇头，甚至她觉得这都是一场梦，一定是她被关在寒渊太久了，所以做了这一场梦。
　　纵然我敖寸心年少轻狂，做了许多错事，这么多年的罚我都认了，可是凭什么残忍的夺走她的亲生骨肉。这是她在那黑暗冰冷的寒渊坚持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是她一身罪恶还苟活世间的光。既没有了光，不如便永坠黑暗。
　　面前的鬼魂实在是说不出节哀顺变这一句安慰，他只能看到女子的眼神没有生气的望着虚空，久到鬼魂想开口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时，女子终于望向他，那眼神，让鬼魂都觉得心惊，即使他的心早就不会跳了。
　　“你可看清那些怪人的模样了吗？或者你有听到他们说什么？”
　　“模样没看清，但是听声音好像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对了，我听见那个女的说什么找了许久，没想到这孽种竟然藏在人间，不过他这死了倒是省得我们动手了，好像那两个男的说这样灭魂若是让日巡星官查到会出事，然后那女子说早有人将日巡星官引开，你们只管动手，事成后王后必有重赏。”
　　鬼魂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听见的说出来。
　　王后，早该想到的，敖寸心恍然。
　　她眼神归于平静，“你能带我去昭儿尸骨的地方吗？”
　　鬼魂点头，带路时忍不住问，“你又是什么人？展大人他们到底怎么了？”
　　“你只管带路，再过一个时辰估计鬼差就会来带你走了。”
　　鬼魂再不敢多问，将人带到大致的方位。
　　敖寸心盯着鬼魂所指的地面，焦土和乱七八糟的白骨早已被风吹成一团乱。敖寸心蹲下，将旁边的焦土一点一点的挖开，堆起了坟包，用剑划开手指，在石碑上用血写出:吾儿展昭之墓，敖寸心立。
　　昭儿，他们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就不要跟娘姓了，想来你也不会喜欢跟娘亲姓，可娘亲没办法给你父亲，现在唯一能给你做的，便是让她们也魂飞魄散，然后娘亲也会一起去陪你，这次，我们母子终于可以团圆了。
　　鬼魂被鬼差带走时，再回头看，那女子再也不见踪影了。
　　敖寸心回到后宫时，持剑悄然的闯入曾经熟悉的宫殿。
　　面前雍容华贵的妇人却笑了，“寸心你刚被放出来，怎的就来探望姨娘了，还是要多休息啊！”
　　“你容不下我，只管冲我来，可你竟用灭魂鼓杀害了昭儿，今日，我就要你血债血偿！”
　　敖寸心利落的拔剑朝面前的妇人砍去，妇人侧身抬手挡住袭来的剑，手臂上的血马上流了出来，她轻笑，随后大喊:“来人呐！救命！三公主疯了！”
　　故意放敖寸心进来的侍卫此刻立马围了上来，不出片刻，整个后宫都已知道三公主持剑杀人。
　　敖寸心踹开涌上来的侍卫，直直朝人心口刺去。近在咫尺的距离，敖寸心的剑被挥舞过来的辫子甩开。
　　“孽障！还不给我住手！”西海龙王怒喝。
　　随之而来的虾兵蟹将也将敖寸心团团围住。
　　“王上，你要为妾身做主啊，好端端的，三公主她竟然要杀我，若不是你来得及时，妾身可就……”哭哭啼啼的妇人装柔弱本就是个中好手。
　　“父王。她杀儿臣骨肉，今日血债血偿，寸心何错之有？”敖寸心对上西海龙王失望的目光。
　　“住口！”龙王勃然大怒，“你不知羞耻与他人私通，梓晴是为了你好才给你落了胎，不想你不思悔过，今日竟要杀她！好！好！好！这便是梓潼的好女儿，她可是你姨娘，你竟当真下得去手！来呀，将这不孝子给我捆了！”
　　“您还是我父王吗？”敖寸心挥剑，“自从母后仙逝，您便整日和这个女人厮混在一处，大哥被您逼到海疆已有五百年，您这样，对得起我母后吗？”
　　“你竟还有资格教训本王，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那些丢脸的事，梓潼又怎么会那么快便去了，若不是有梓晴守着，你以为本王如何挺过来！今日，你若罢手跪下给你姨娘认错并保证今后不会再犯，本王便不再追究。”
　　龙王终究还是挥手让虾兵蟹将退下。
　　“儿臣没错，为何要跪？今后，我与她，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敖寸心剑指妇人，神色坚定。
　　“好！那就休怪本王不念父女情分了，众将听令，擒住三公主！”
　　龙王挥袖，敖寸心顿时便被虾兵蟹将团团围住，没有缓冲时间，直接朝敖寸心身上套了扑龙网。
　　危难之际，一把明火烧开了网，抓起敖寸心将人带走。
　　“是鲛族，给我追！”龙王下令，“务必将三公主压回来！”
　　出了宫殿，敖寸心缓了口气，“阿奇，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不知道又得被封在寒渊多久了！”男子由人首鱼尾幻了人形，“寸心，跟我回南海好不好？不要再做傻事了，你父王他这次是真的不会放过你了。”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快走吧，若被我父王知道又是你，他一定会去南海找你麻烦的。”敖寸心推开眼前的人，幻为龙身转身离去。
　　阿奇看着走远的身影叹气，寸心啊寸心，你这样众叛亲离值得吗？
　　西海退无可退，敖寸心知道追兵就在不远处，望着被尘封在海中心的禁地，她毫不犹豫的躲了进去。听着渐渐绕开的脚步声，敖寸心知道自己赌对了。调息一番，敖寸心回想起龙宫内的状况，原来是被算计了！父王的及时赶到，进宫时的顺利，还有故意受伤的手，都不过是那个女人在做戏！还有那么多魂魄，想不被天庭和地府发现，想来她都安插了眼线。敖寸心啊敖寸心，你怎么这么多年还是那么蠢，如今不仅打草惊蛇，恐怕仇都无法帮昭儿报，那些伤害他的人，我定要他们全部魂飞魄散。

---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可能我写的有点抽象，这里大概就是二哥和猫在人间意外相见回去天庭，对二哥来说就是三四天的时间，对人间就是三四年，而那之后不久白玉堂已经闯了冲霄楼死了，所以猫四年后也死在了战场上。时间线可能不是按照史料那么严谨，就是沙雕脑洞。然鹅猫鼠只是出来打个酱油，没有主角光环伤不起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到他们相见啊，忧桑，望天JPG。接下来寸心go die安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