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安在》鹿死星辰

34、思念（修）

　　回来一个礼拜后，顾蠡就养成了习惯，早晨起来后先在房东面前嘚嘚瑟瑟晃一圈宣告自己还在这个家健康活泼地赖着，然后掏出手机给他转120块钱房租。

　　“啧，你说我像不像一个忠贞的嫖客，每天起床给你付钱，要是能买一周送一周就更实惠了，房东先生。”顾蠡早晨得意地嚼着面包，冲叶轻舟笑得有点“变态”。
　　叶轻舟咬着牙想把他撕了，可是身体还是诚实地每天任劳任怨回家做饭，怎么忙都没让顾蠡饿着。

　　下午，顾蠡办完恢复执业的手续，走在街上路过了那家最初介绍他住进叶轻舟家的房产中介店，心里想着叶轻舟总是催他找房子搬出去，便迈步走到了店门口。
　　门前的街道已经变了样，多了电影院、小公园和几栋新建的高楼，门口的梧桐树叶撑满了天空，星星点点的光斑漏下来落在他手背上，忽隐忽现地不可捉摸，行人来了又走，急匆匆得像是失落了这三年无处可归的感情。

　　世界变得太快了，这些年叶轻舟都是怎么独自过的，连他也变了吗？

　　顾蠡站在离家不足500米的地方，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巷尾，在这间牵引着他的命运朝叶轻舟走去的起点前，忽然毫无预兆控制不住地思念起他们的一点一滴来。

　　顾蠡深吸一口气，在蔚蓝的天空里看到了叶轻舟曾经面对过的那些孤独黑夜。他回来以后，还没有机会与叶轻舟说过自己这些年的蹉跎，更没来得及好好谈一下他们的未来。

　　他曾经以为自己明白了一个道理，爱一个人和能跟谁过一辈子是毫无关系的两件事。

　　但此刻，他心里忽然像唱起了古老悠扬的歌谣，一束光随之蒙上他的眼睛，带他飘着飘着渐渐落地。

　　命运没有给顾蠡前半生风平浪静的权利，他总在做着顾此失彼的傻事，常常落得得不偿失满身是伤，可他终归是心有所属的，总该还他一个可以尘埃落定的机会。

　　回来就是要跟自己爱的人过一辈子的，顾蠡忽然前所未有地肯定这一点。

　　想到这，顾蠡从房产中介店的门口退了出来，他摸出手机给叶轻舟打了个电话，但电话关了机，可能在执行任务。
　　他发了条信息：【在家等你，有事跟你说。】

　　深夜。
　　顾蠡坐在沙发里等叶轻舟回家时睡着了，朦朦胧胧的梦里，叶轻舟喊他起来，抱着靠垫看着他微笑。自从回来后，叶轻舟就没好好冲他笑过了，顾蠡伸出手就要去摸他的脸，一刹那间，就被陆小菲的电话惊醒。
　　叶轻舟镜花水月般的笑容在顾蠡眼前刹那间褪去，家里只剩徒留四壁的黑暗空洞。
　　“顾律师，老大出事了，你快来医院！”

　　一小时前。
　　叶轻舟再次看了一眼顾蠡下午发来的信息，但很快就被行动指挥鲁清的话打断，随手关了手机。
　　“嫌疑人因情感问题持枪挟持妻子，目前情绪失控，五分钟后，特警负责破窗控制他，轻舟你带二队负责救人质，人质安全为行动第一目标，清楚了吗？”
　　“是！”

　　夜晚，警戒线外围着旧居民楼里疏散出来的群众，七嘴八舌地围观着现场，有警察不断地维持秩序，将他们不时往外赶。蓝红相间的警车灯映在叶轻舟眼底，发出一闪一闪的光，他穿着防弹衣看向人群，脑海里恍惚出现那人的身影，淹没在四周喧闹的人群里，离自己越来越远。
　　叶轻舟低头闭了下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破旧的居民楼。他举枪潜行，蹲在屋门口，闭眼读着秒，听到特警破窗的声音后立刻破门冲了进去。

　　屋里一片漆黑，靠着特警的夜视设备，叶轻舟扑向被挟持的人质。

　　电光火石间，打斗声，女人的惊叫声和枪声同时响起，持枪歹徒被第一时间制服的瞬间，开枪射向了人质，叶轻舟猛地扑在人质后背，混乱间也不知从哪射过来“砰”的一声枪响，叶轻舟忽然感觉一阵剧烈的钝痛，肩颈处被什么擦过，有皮肉绽开的声响。

　　沉沉倒地的那一刻，他神思抽离，仿佛听到顾蠡在耳边哼着一首什么遥远的歌谣，可是听不太清了。他不断地提醒自己，顾蠡还在家等他，可意识却控制不住地不断抽离飞散。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叶轻舟忽然责怪起自己来，回来以后都没好好跟他说话，为什么要跟他生气呢。大概是因为顾蠡回来后他们之间只剩下争吵和冷战，叶轻舟在生死这一刻，能回忆起来，大多都是顾蠡曾经的那些轻言絮语。

　　“轻舟，你就是我的家。”
　　“我爱你轻舟，口头承诺也有法律效力。”
　　“准备登机了，等我。”
　　“就让我拖着你好吗。”
　　“那是我们共同的选择不是吗？”

　　顾蠡说过的每一句话从叶轻舟的心尖蹦出，疼痛和麻木同时折磨着他，让他在清醒和昏迷间靠意志拼命挣扎。如果不是害怕失去，抱着他难道不比什么都好吗？谁能比叶轻舟自己更清楚，顾蠡这些年的痛和折磨，只要他轻轻一句情话，就可以被抹得干干净净了。

　　不能闭上眼，叶轻舟想，还有好多话没和顾蠡说呢。

　　不想跟他在一起是假的。
　　让他继续做房客是假的。
　　和那女孩约会是假的。
　　他不爱他，也是假的。

　　只有顾蠡现在有失水准技术堪忧的吻技，才是真的。

　　水泥地上飞扑起尘埃，周身涌动着急躁喧闹的呼救声，可世界却是一片冰凉。

　　还是顾蠡的怀抱温暖，失去意识前，他再一次想起他，可叶轻舟再也没有力气思考，他倒在潮腻的血泊间沉沉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