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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真假锦觅情难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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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觅,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从我第一此碰到你起,我就认出了你的身份。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帮陛下隐瞒你。那次提起忆梦阁,也是我有意为之。只是这提点还是有些晚了,对不起。”
呵?居然对我说对不起!其实是我该反过来谢谢你的不是吗?
若没有你的“好意”提点,我此时大概还在御花园同润玉一起浇着同心花苗、对着他面前的玲珑棋子耍着无赖、调戏着那些小仙娥吃我的独家桂花糕吧。
也不知,这房门外的花,开了没有?那只小麻雀有没有被大鹏鸟带上天?客秋,客秋那厮不在我身旁,会换做和谁碎碎念?
哎,算了吧,这些终究都与我无关了。那些美好的记忆,是属于无忧的,而并不属于现在这个不知算作是谁的我。
“旭凤还好吗?”心中转念千百回,我一开口,却问出了这个问题。
“啊?”邝露闻言,先是一怔,后来娥眉蹙了蹙,转而又将那半分恼意化作微笑:“锦觅,你对他,竟还是那么无情,当真是千年未变。看来我的选择并没有错。”
邝露口中的他是谁,自是不言而喻。无情?我心里冷笑,也许吧。我并未揭穿她对自己这些年来的行为的自欺欺人的借口,不置可否地看向她。
“你无需知晓那么多,在他来救你出去之前,好好活着。”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暗地里私自勾结魔界,可是重罪!”我想起这个女人那次为救润玉于雷刑,私自将凡人换成魔族的事,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不劳水神大人费心了!”她刹然抬步而去,语意决绝。
也是,她怎么会害他呢?我自嘲地摇了摇头,邝露应该更担心我会对润玉不利才是。
房门刚关上,外边却又传来了不大不小的响动。
“陛、陛下?”我听见有人跪倒在地,邝露方才一派笃定坚决的语气此刻变得有些战战兢兢。
“呵,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吧。”光是听着他的嗓音,我的脑中便会浮现出他那如冬日暖阳般令人心旷神怡的清俊笑颜。
“您也是来看她的吗?”
“嗯。”
闻言,我立马躺在床上装睡,发出微微的鼾声。
“都同她说了?”
“是。啊,不,陛下...您都知道了?”
“嗯。”
“您不怪我?”
他幽幽叹了口气:“本座知你是好意,怎会怪你?”
“邝露...邝露知罪!”
“你没有错,错的是本座。”
听了这话,邝露不知该如何回答,呆愣在当场,就连我也以为场面一直会这么尴尬下去的时候,却听润玉说:“按你同她说的办吧,这事,权且当作本座不知情。”
“什么?”邝露显然是被润玉的话惊住了,居然并未像往常一样恭敬小心地应喏着。
若是舍得放我走,为何要费力将我关起来重重看管?若是不愿我离开,为何又会默许她暗中联系旭凤救人的计划?我知晓,这正是邝露想不通的症结所在。
我躺在床上微微翘起了唇角,因为,那是只属于我和小鱼仙倌的秘密。
他的身体里,住着不同性格的人,一个温和如清风霁月的雅士,一个疏狂如占山为王的霸主,都是他,又都不是他。
是和平共处,还是其中一个将另一个彻底吞噬,待我离开这里后,这些就都与我无关了。
“您不进去看看她吗?”
“不了。”
我听脚步声渐行渐远,赤着足急急跑向门边,伸手轻轻一推,将落了锁的两道屋门推开一条极狭窄的缝隙,透过那道缝隙,能隐约看清外边的景象。
不曾想,竟是其他人都离开了,润玉还站在院子里的不远处。不知何时,枫叶红了满院,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的发间、肩膀、足边,火红的颜色,更衬得他如玉的肌肤有一丝病态的苍白。
一阵风刮过,他掏出快帕子掩唇连连咳了几声,竟是真的病了。
仙界何来四季,这萧瑟的秋风、纷繁的落叶,不过是主人的心境。
他在院中静静立很久很久,微微仰着头,不知是望向无垠的天际还是别的什么,我在距他几步远的房门内透过门缝偷偷望着他,同样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良久良久。
他终于还是离开了,在其他人将晚膳送向我的院子内之前。
离开的时候,似是自言自语,他说:“怕舍不得。”
之前一直于我眼中徘徊打转的泪水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终于如天洪决堤般汹涌而下。我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他听到那难听的呜呜声。
——您不进去看看她吗?
——不了。怕舍不得。
分别的那天,还是很快就到来了。只是,此时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料到,我将会以那样的方式离开这个庇护自己平安度过三十余载的地方。就如同命运的河流,也许会如大江般势必东去,却不一定同江水般按照既定的渠道流淌。如浮萍般渺小的我啊,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拍死在这该死的沙滩上。
一个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晌午,我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里等着素来低着头为我传膳、摆完盘后便又急匆匆地低着头退下、视我如洪水猛兽般从不拿正眼瞧我的小仙侍们的到来。
谁知我院中平日里那些安静得如同不存在的仙侍们今日不知是吃错了哪一门子的药,听声音竟是砸了锅又摔了碗。
“哐当!”又是一记重物狠狠砸落在地面上发出的摄人声响。
呃,好吧,外边的状况好像并不仅仅是摔锅砸碗那么简单。
我抱着膝往房间的角落里挪了挪,心中却不甚害怕,想象着屋外的一片混乱狼藉,甚至觉得有些好玩。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总该出来见见我的吧。
“哐当!”那熟悉的重物落地声再次地响起,房间内溅起三尺来高的尘灰。
我直直盯着那两扇同乌金锁一并落地的黄花梨木门,彻底傻了眼。
敢情方才那些重物砸地的声音是有人将这九重天宫之上芳菲殿的房门一扇门一扇门地踹飞,现在轮到我这了?
妙啊!有此等胆识气魄的该是怎样的一位不要了命的妙人啊!我在心中为这位仁兄鼓了鼓掌,道了句失敬。
谁知,这位拿天帝家门面撒野的仁兄并未继续一路踹下去,而是在踹开了我的房门后停了下来,静默了片刻。
我咬了口手里的苹果,道:“不用管我,你继续!我什么都没瞧见!”
隔着满屋的扬尘,那人并未说话。
我依稀能辨认出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正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缓缓走来。
不消几个眨眼的功夫,那人便来到了我的面前。
“哐当!”这次,是我手中苹果落地的声音,沾着尘土骨碌碌滚出老远。
邝露是和我说过会带旭凤来见我,可她没告诉过我他会就这么触不及防地单枪匹马杀上来。
“觅儿,觅儿,觅儿... ...真的是你吗?”我被来人死死扣在怀里,他身上还夹杂着从外界沾来的凡间独有的烟火气息,仿佛是刚一收到我在天界的消息也未辨真假便即刻赶了过来。
旭凤的手掌在我身后一下一下地替我顺着头发,每一个动作都替主人传达着难以言表的喜悦,我想回手同样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可在即将触到他时,却不受控制地反手把他退远了些。
他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柔声问道:“瞧我,可是把你弄疼了?”
梦境中那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凤凰和面前开心地乐得像个两百五的傻鸟的身影逐渐融合成一个,我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挣脱躯壳的束缚,疯狂地叫嚣着。
我正欲答话,脚下却一软,旋即被他扶住,“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我这就带你离开!”
我嘴上应着好,脚步却丝毫未动,好像有两股力量在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旭凤只道是我这些时日心灰意冷不吃不喝以至于身体乏力,打横抱起我往外殿走去。
外殿早已被天兵重重包围,只是他所到之处,无一人敢近身。
“吾此番前来,只为接走自己的发妻,无意冒犯。毕竟,曾经都是过命的弟兄,只要尔等不加以阻拦,旭凤在此保证,定不会伤人,留得尔等生路!”一番话下来,何其的狂妄自大,可是,却无人觉得这种话由他说出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一步一步向前,那些天兵便一步一步后退,不敢进攻,也不敢撤掉包围,双方陷入僵持。
直到退无可退,前方,便是连接凡间与天界的结界所在,一个看似首领的人才对旁边极力遏制着那拿着刀刃还在颤颤巍巍的手的亲信说道:“你,快带几个人去通知陛下!” 复转身鼓起勇气面对旭凤:“末将今天就算命丧于此,也要阻上战神片刻!得罪了!”
旭凤抽出寰谛凤翎,轻轻将我放下,将我安置在身旁的一棵古树下,语带几分自矜地道:“锦觅,这是我捡回它后第一次为你而战,你且瞧着。”
望着他那么灿烂夺目的笑容,我有些不忍心说出接下来的话,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瞧着那些无辜的效忠于润玉的天兵天将间接因我而死。
我知道,润玉不会被那个副将找到,他默许过邝露放我离开,便会说到做到。
更何况,还有那句“舍不得”。
自古以来,能做到不送别的人,不是无情,而是太过深情。此种心境,大抵就像我曾在狐狸仙的情爱话本里读到过的那句“你走,我不送你;你来,多大风雨我都去接你。”一样吧。
“凤凰,我不走了。”
“什么?”他被我扯住衣摆,回眸望向我,妩媚灵动的凤眸凝滞了一瞬,仿佛不能理解我刚说的短短六字中的含义。
不得不承认,他的美张扬、恣意、带着极强的感染力与生命力,足以当得起艳压六界四海的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可是,却再也无法入得了我的眼。
“因为我有小鱼仙倌了啊。”
“你说什么?”旭凤倒退了两步,手中的寰谛凤翎上燃着的赤色凤凰火焰倏尔间变得黯淡无光。
“我说,我爱上别人了。我甚至,记不得你了。”我不敢与他对视,却因为终于在此刻大胆地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真实想法而松了一口气。
“锦觅,我说过,你若再欺骗于我,我不介意与你共赴鸿蒙!”
“我没有欺骗于你!”
“不,我不信,锦觅是绝不会如你这般待我的,你不是我等了这么久的觅儿!你不是!”他一边低吼着一边摇头,手中的寰谛凤翎再次燃起熊熊火焰。
“你还我觅儿!”
随着凤翎毫无章法地挥下,一滴泪,自旭凤的眼角跌落。
本以为,还了他这条命,便可抵了一切,谁知,我竟看到那滴泪幻化成了另一个“自己”,哭着挡在了旭凤的面前:“凤凰不要!不要!”
我傻了。
旭凤傻了。
在场的所有大小神仙,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