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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文渊阁 ...

  •   第九章文渊阁

      二人既依附尹伯二老糊口,小院添了人口自然开销骤增,生计逐日艰困。虽说尹伯亦会些医术,给坊间苦穷人家瞧病看脉,但所得可怜。老妪倒先想出一个机会,不知会便先行安排。回来后对之夏说,到这地步也是无奈,早先几年她在安得坊食肆厨下帮佣,惟因她年岁大体弱不济了才请辞回家。东家人好,她这回摸过去与东家说情,人家欣然允了她的荐工,于是回来告予之夏。这样分说意思十分明白,就是明言让之夏去挣些花销来补贴家用。

      之夏也明了,玄彻固是二老落魄的旧主,情份还在,而她是个外来之人,老妪心中计较便打这等主意也是无奈。

      这些时日玄彻多方请托打点,并无个头绪,日夜焦灼,连带着之夏也放心不下,加之往日她那些行走卖艺抛头露面的营生不合宜。师父平素最不齿所谓的男子比女儿尊贵,女儿无才便有德,门户紧闭不出谨遵闺谕方是德行之言,之夏亦然。可历兰芷、金瑶许多城,始知女子独力安身简直处境险恶,如果没有师父教她的功夫技艺傍身,之夏不敢想自己还能活着。既寄身于此,权宜之下暂无他法,便听从老妪安排去了厨下做事。去了不多久,掌事的大厨看她是个小姑娘,年岁比自家闺女还小,却懂礼勤快,便只派她些轻省活计。

      今日之夏特意回了掌事的,出来给玄彻送饭食,七拐八绕才到一处阔大宅第。这是兰芷最负盛名的书院,水磨墙群,黛瓦重檐,乌木大匾上是御批金刻的“文渊阁”三个大字。大门五间密闭不开,兵士严列,等之夏禀明给考生送饭食,才放人让从角门进了,便有仆从驱引着带路,命不许乱走。只见内里平整宽阔,白石漫铺,青松翠柏遍植,还有铭刻古圣贤书文的学海石林,巨碑如阵,蔚为壮观又颇有清气。仆从引着入角门穿夹道,绕到一处偏院,见亦有几个仆妇小厮带着笼屉食盒已在那等着的,便叫之夏也先候于此处。

      为外出便利,之夏是个兜帽短襟的小厮打扮,看着像个小书童。就有年纪相仿的仆从过来说话,那人应确是个书童,背着个书袋,袋里另备了一套笔墨纸砚。三两句话与之夏熟了,书童便放开了话匣子,悄悄问之夏主人是否也是读书不成器,科举考不上,只能从这阁试谋一谋。

      之夏知道兰芷文官取仕仅科举一途最紧要,秀才举人进士一路过关斩将之后,据名次进殿再选后授官,金瑶、承越亦无不同。但兰芷举国好文好学,又比他国严苛,州县空缺的胥吏由州府在辖内选拔,唯京中六部的笔吏文书之属必须经文渊阁专门考较通过后才能选录。玄彻等不及三年后的贡院大比,意寻机自入大理寺暗查,经由阁试挣个笔吏是最便捷的法子。这文渊阁是国学正源,朝廷官办,所举阁试每年末办一次,只比一日,考较相应文章和面禀奏对两项。阁试较之科举简易,正经谋求致仕的学子们是瞧不上的。虽则朝廷明令宦吏中经年有功绩者也可授恩入品级进官,但万中无一。常言官为上等爷,吏为下等民,通常选择阁试为吏几乎就是断绝了日后仕宦正途的机会。

      今年因朝廷有故未明,阁试推迟到了年后。之夏劝过玄彻三思,玄彻答自家本就是从医世家,子弟不重仕途久矣,他从来志向也不在求官上,可遭逢大难,家仇不报此生难安,便有了今日应考及送饭食之事。正午时允许考生饮水吃饭,或是自带干粮,或者允准外人送进饭食,但不得夹带收授,又兵士步步严查。

      正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有人通传送来饭食的递过去,之夏忙写了姓名将食盒送与来人。未时初刻,陆续有空盒空碗的被传了出来,认领后有的继续等考完散场,有的陆续回去了。拎来的食盒一直不见玄彻那边递出来,之夏又担心玄彻久不得读写,不知临时拣回来的文章应考如何,就在院里廊下等了。

      适才那爱说话的书童拿了食盒却也等着面禀完了一起归家,又忽的急要入净室,便央之夏替他看顾食盒。之夏守着食盒,他便捧着衣襟猫着腰背窜了,此时有大钟当、当、当震天般敲响,应是午后的面禀奏对开始了。正想着,忽地院子后门口冒着一个头,正是那去净室的书童,鬼急鬼急地朝之夏招手。

      之夏不解,提着食盒过去问何事,那书童滴溜溜眼神笑道:“难得来一趟举世闻名的文渊阁,不去瞧瞧岂不是吃大亏了?”

      之夏忙说:“一路进来处处都是兵丁把守,还是不要乱跑,免得给场上的主人家惹来祸事!”

      那书童不以为意,又笑:“这里是偏院,靠近藏书楼和外书房,与内课院书馆和考校场所相隔有一里地,又不要紧所以兵官也不严;再说了,我一个人去,要是被抓了,我就只认是你害了嘴,官家逼供我也把你供出来;你若是不来,我定叫你后悔!”

      之夏冷嗤一声,也不言语,只瞪着这人冷笑。这书童不敢瞧她,只站在地上摸头干笑。可怪他又一心想着适才从净室出来,过花园子瞥见几人进了一间外书房,其中有一个年轻公子风流婉转,形貌绝美万女子不及其一,这些人如此低调行事,莫不是有不可告人的勾当。书童抓耳挠腮想去偷窥一番,又瞧之夏形貌尚小,就是个小童儿,自己怎么要如此怕他,便赌气跺脚跑了。之夏又想了想,玄彻这事是经不得半点差错生变的,便放下食盒远远地悄跟在这人后面。

      刚跟着那人转进园子,就有人声来,那书童吓得闪身躲进了石洞子里。之夏来不及,却被一个满头大汗的侍从一把抓住,那人捧着茶盘,一壶热茶三只瓷盖碗,直塞给之夏,又着急又咒骂的样子。见之夏不动,就指指那侧有檐廊上首有抱厦的一处楼宇,嚷道:“躲懒的兔崽子们,只我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还不快去!”

      之夏悄看了石洞子那边一眼,只能捧着茶盘去了。在抱厦外先喊话,里面应了之夏才推门进去。正厅两溜四排大椅子,上首一位髯须白眉老者,双目精亮,矍铄有光,下首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袭有红日大鸟补子的官服,二人正望着桌上摆的几样物件凝眉不展。中年官员先摆手对之夏说:“先往后院闲厅奉茶!”

      之夏顺着手势看,绕进东边圆光罩,转过大书架后有小门通后院,便捧着茶盘送过去。后面又是一进院落,东面是花厅,有两个人一站一坐在其中。站着那人在后应是侍从者,和前面那人一样,其实是着男装的女子,尤其坐着那人容貌甚妍丽。之夏垂目奉上茶,坐着那人微微示意。

      等之夏退了出去,座上之人转身对身后人说:“你可瞧出来,这小侍有些眼熟?”身后那人却不由紧张低声道:“小姐,您倒还有心思看些别的?咱们出门乔装了的,何况兰芷怎会有咱们认识的人?该担心的是前院,那可是咱们城里的万世宝贝,就怕他们拿了反讹赖咱们!我心慌得要死!”

      座上人反是低低笑了起来,说:“那两位,一个是兰芷超品的秦相爷,一个是一品的大尚书,惯讲仁义道德,欺负我一个女子他们怕是做不出。何况,这就是他们求之不得救命的宝贝,若无我指点,他们连怎么摆弄都无从知晓,怕什么?我们且静静歇一会儿,稍后可要他们亲自来请我才去!我们要好好做笔交易!”

      忽然,那侍立的丫鬟惊呼一声,“小姐,你看见了吗?前院有光,一眨眼闪了闪!”闻言,那坐着的女子神色一变,忙站了起来,二人立刻奔将过去。

      且说之夏退出去到前院奉茶之时,便得以近观那桌上的物件:一盒五颗拳头大小的珠子,非金非玉,雾浊浊一般晦暗无光;另有一盒五根腿粗的短桩,似木非木。只是那桩上的纹路,似龙又振翅,与师父曾教过她的像极了,真是奇怪!

      之夏一时有些恍惚,手上迟疑了一下。下首那位中年人立即呵斥道:“磨磨蹭蹭,还不速速下去!”之夏慌得抽手往后退,不巧手掌意外蹭了那珠子,立刻忙躬身躲了下去。

      那上座的髯须白眉老者忽见那珠子隐隐光亮起来,从晦暗到昏黄,又从金亮到白亮一闪,照亮并透出了珠内的暗影图案,和木桩上的纹样一模一样。老者一顿,又忙喊中年人,“快,快,把适才那小侍给我召回来!”

      那中年人也被这奇景骇住,惊醒夺门去找时,哪里还有之夏影子。此时,后院的二人也赶到这里,四人相觑一时弄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倒是那老者定神,邀来人入座,才缓缓说:“如何发亮,是因人还是偶然,事发突然我们也不知,只请君公子赐教!”这君公子,正是后院坐着的那名女子,先时自称君弥的,老者看出是女子,但并不欲追究,只呼她公子。君弥摇头,也称不知,神色严肃说:“这宝物历来由我父保管,从不示人,除阵中之法,我亦不知为何忽然亮起!可是适才有人动过?”

      老者偏不说刚才情形,只道:“经此光亮透出,珠子与月握确是一对,毫无顾疑的了。只是君公子尚需拿出那阵中使用之法,老朽才可据实禀圣上定夺!”

      君弥笑道:“秦相,你我都是明白人,何必如此弯绕算计?不远千里来,我要面圣,当堂交易才放心!”

      秦相捋须也笑道:“那就只能请君公子等等了!”

      君弥点头,“扶风山水甚妙尚未一览,我有少许闲暇,若秦相不早促成,我便要负宝另投他方了。”

      秦相不动声色,君弥便让侍女上前收拢宝贝,包袱裹了,二人告辞出去。

      尚书反是急了,上前与秦相道:“相爷,这女子不好相与,如今这般,不若小的带人夺宝,把人绑了,看她还拿势?”

      秦相道:“不可!这五龙浊珠圣上有大用,半丝马虎不得!先禀圣上再拿主意!”又说,“你且将这君弥照看好,安排人等随行监看,把人把物看牢!不得声张,仅你我当面通传消息!”尚书应诺,退下去追君弥主仆。

      之夏也被那光亮吓了一跳,幸好避开及时,忙往先前的偏院赶了回去。回去时,那书童已在廊下,够着脑袋望后门这里,瞧见之夏回来便跳将起来。对轮岗守门的兵士反咬一口嚷道:“还叫我不要乱跑,你自己倒是瞎闯!”之夏不急不慌,向此时闻言厉目的兵士施礼恭敬道:“是小的去净房走迷了,经人指引才饶了回来,也不过半柱香的工夫。这小侍原说好了等我的,不曾想他自己倒先跑了,现在还在爷面前告状!”

      那兵士看之夏小个人,有礼有理的,笑笑没说什么。之夏又施礼才进来,避开那书童,离得远远的。

      又等到傍晚酉时,又是鸣钟之后,全部阁试完毕才叫放人出来。之夏与其余人等都被驱引到正门外等候。

      不多时,正门大开了两间,一行考生陆续出来,呼亲引仆的走了。玄彻也出来,自己提着食盒,神色如常,只有之夏晓得他眼底有势在必得的光,想是阁试有望了。只见他身旁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人,刚才搭话的那书童巴巴上前伺候,之夏便知不巧正是书童叨叨的那个读书不成器的主子了。

      近前,之夏接过食盒,便问玄彻,“怎么不趁便递出来,省得自己拿着不便?”玄彻笑着揭过,他哪里好说,是因见递出来是要打赏兵爷铜子儿的,他舍不得所以留在了场内。

      玄彻便向之夏道,“这位是李留兄,同场的考生,新交的朋友!”又向李留道,“留兄,这是我家小妹,之夏!”

      那李留眼神一直不错开,盯着之夏看了又看,忽忽又笑:“没想到曲兄还有如此标致的小妹,你我今日有缘相识,若不嫌弃,便认作我的小妹亦是一样的!”

      之夏心内嫌恶,但不好下玄彻的面子,只好避而不理会,忙推着玄彻回转。那李留却是呆在原地,回想适才之夏怒扫的行止眼神,只觉好看。玄彻只得草草与李留辞过,二人归家不提。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非更,少许修改错字错句。
    好基友说:原来女主还有个点灯技能!
    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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