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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仅仅使用一次性的阔太太 ...

  •   和艺术家相处有时还是难以琢磨的,原心始终以世俗街井的小市民自居,若不是因为懒惰和口拙,她每一次在市场买菜都是想砍价的。但她打心底相信大树、帕籽这类人物是真正的艺术家,他们徘徊在该回家还是精神病院的选择间。

      比如有一次,原心正在家中的躺椅上读一本书——台版的《咖喱香肠之诞生》,竖行的字和书的内容让人昏昏欲睡,配上叶妈自制的奶泡红茶和撒着芝麻粒的薄脆才让文字有了滋味,稀释的红茶上一层发泡的奶油,喝一口,冰茶香沁进胃,咸而甜腻的风霜停留在唇上,味蕾也有了层次。

      帕籽忽然发来消息:“亲爱原心,上个月你说过想答谢我送你的那条迪奥鱼尾裙,现在时候回报了。”

      原心回复道“时刻准备。”

      接着,帕籽就发来一串网址。原心点进去,是一串淘宝链接,链接通往一件毛衣的地址。大红与白相间的菱形格,绣着立体的花瓣,充满了70年代美国复古感,原心觉得花瓣有些多余,但粗毛线和颜色还算讨喜,价格却不可爱。描述里说是购于意大利的二手店的vintage,是一件六十几岁高龄的毛衣,划清界限的说对于毛衣的质量概不负责,接下来就是一串对于毛衣华丽的词藻形容。她又顺便看了看这家店铺卖的其他东西,都是二手货,镶有大钻石手提袋,木槿花的胸针,五位数的木屐,能看出卖家对于这些“不适使用”宝贝的喜爱。原心再次向帕籽确认这就是他想要的回报?帕籽向她回复确认,“对,我想要你买下这件毛衣,亲爱的。”

      这件毛衣虽是二手,价格却不菲,但既然帕籽喜欢,原心便直接将毛衣拍了下来。

      在原心拍下过一分钟,帕籽发消息问她何时有空。

      “我现在就很有空。”
      “好的,宝贝,那你来取货。”

      过了半小时,帕籽发来一个地址,让原心待会在这里见面。

      原心没搞懂帕籽在玩什么把戏,按照帕籽给的地址她来到一个时装秀场。

      一个穿着V领低胸黑西装的女人在门口接她,公式性地对原心一笑,在繁忙中她并不愿专门出来接原心,把她带进后台之后女人就撇下原心重新扎入手忙脚乱的人堆中。

      原心埋怨帕籽没预先告诉她这是一个模特云集的会场,否则她不会穿脚下这双UGG平底拖鞋就来。在一米八的模特之中她像一个来自小人国的孩子,孤身坐在一张椅子上茫然无措。

      后台被无数的镜子和明亮的灯光包围,照得人无处可逃,连毛细孔和陈年的痘印都看得清。每个人都在忙,这里就像一锅熬得熟透的粥。有一个梳着丸子头的模特站在椅子上大声问“谁有卫生巾!我这个月又来姨妈了。”她应该不过就十八九岁的模样,欧美式的阴影妆容让她显出超龄的成熟。
      在忙碌的人群中,原心终于看到了帕籽,她正把一个模特的头按在水槽中,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啦哗啦流出来,流到女孩的颈上,甚至洗发水也不用上,动作为了讲求效率而有些粗鲁,女孩笑嘻嘻地说了句“凉得好痒。”他也看见了原心,向她眨眨眼,示意她等一下。

      “噢,久等了久等了,原心宝贝。”帕籽终于闲下来,把一个用丝绸缎带精心打包的礼盒递给原心。
      原心歪着头疑惑不解。

      “拆开它。”

      里面正是帕籽链接中的那件菱格毛衣。果然如原心所料,普普通通,立体绣花是美感的累赘。图片加了滤镜,实物连毛绒绒的厚实感也没有。

      “我说,你这是在做什么?”原心问。
      “卖家发货。”
      “那家二手网点是你开的?”
      “是呀,除了我全淘宝在哪找到那么有品位的店主,不过我最近太忙打算关店了。”

      原心想想那家店铺的销量,心里暗想就算开着应该也不会耽误帕籽太多时间。

      “我原本是打算做点慈善,用便宜的价格卖一些好宝贝,当送礼结交有眼光的人。但是有眼光的人少,我最近要帮一个朋友做一个设计师牌子的设计,店铺没时间不干了。但不能让我的宝贝们挂在那儿自卑啊,刚好你把它买下来了。”

      “你要我的回报就算买一件毛衣给我自己?”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毛衣,你手里拿的这件毛衣啊,是我几年前在意大利二手市场向一个老奶奶的孙女淘的,全手工的,这个毛衣的原主人可是穿着这件毛衣经过了二战啊,宝贝。它的年纪比我们俩加起来都大。”
      “可是这件毛衣有些脏了,它需要干洗吗?”
      “干洗?”帕籽像是被原心说的话吓住了,“你在说什么宝贝,你见过需要洗的Loro Piana吗?”
      “那我该拿它怎么办呢?”
      “亲爱的,这件毛衣不是用来穿的,你得把它在你家衣柜里专门开一个橱窗供起来。”
      “你让我把一件没洗过的毛衣挂在衣柜里?”
      听到原心这样说,帕籽脸忽而严肃暗了下来,“亲爱的,你根本没明白你从我这里买了一件什么样的宝贝……哦,等一下,我明白了,你身上这条baby cashmere你不会也拿去洗了吧?”
      “可是你不是告诉它家有专用的羊绒洗涤剂了吗,我送去时让他们很小心冷水手洗的。”

      听完原心的话帕籽急得直跺脚。
      “亲爱的,你穿过哪双D&G的鞋质量好得适合走路吗?D&G的鞋不是给长期需要走路的人穿的,LP的围巾顶多只能戴十次。任何衣服,一旦洗过,就完全不是原来的质感了呀。”

      嫁给陈枭来到北京后原心的生活已经最大限度地改善了,她有了穿不完的衣服,但她依然知道即使如此自己和陈枭这对夫妻在圈内还是过着相对“朴素”的生活,比如,番茄教她大牌衣服公共场合穿一天就拿到通风的地方吹一下,下次穿只能在不见媒体的场合穿,实在喜欢还可以在私人场合最穿一次,三次是一件衣服的上限,三次下来一件衣服也该有了些污渍,像女明星一样,它最辉煌的时候已经终结,会有下一季的新品和新的潮流庆祝时间的前进。

      听番茄这一番说辞原心倒觉得学生时代那些望尘莫及的大牌服装原来它们的命运还不如一个普通女孩脚下一双洗了又穿的棉袜。不管帕籽和番茄怎么说,原心是少数依旧保持着打开洗衣机洗衣服习惯的“阔太太”,她甚至把不再穿的大牌退回去请他们“旧物回收”。

      每每她这样做帕籽便气得跺脚,甚至几次严重到致电陈枭让她管教老婆,陈枭则笑道“只要她高兴,穿睡衣去宴会我都不敢有意见。

      “你还是没学会做一个阔太太。”转头陈枭对原心道,语气倒是十分平和。
      “我从来不是一个阔太太。”
      “但你却在北京住着一个三层楼外加地下室的别墅。”
      “这只是一栋房子,我给你借的房子。”
      每每当她这般扫兴,陈枭便不再说什么,不露声色,但当晚定会不归家,当做对她的惩罚。

      在北京一只脚落在秋天的金叶上,一只脚刚踏入冬天白雪皑皑的门槛时,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一件牵动全世界人心的事,这件事也让北京的气温带来的实际提问比天气预备里显示的降低了几度。

      法国发生了一起骇人的恐怖组织袭击事件,一夜之间抢占了所有媒体的头条,宗教、政治、和平这些严肃的话题一下成了饭桌上的配菜一碟。一些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和平,而搬开衣柜,底下早已被虫蚁侵蚀殆尽,巧合生处在这个和平年代的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机场的国际航班开始冷清,七折、五折、三折,股票软疲,经济拖拉,油价上涨,水果的价格也贵了两番……更多的国际航班回京,人们在机场里相拥哭泣的场面一下显得高尚起来,手捧的鲜花消减了一些死亡的腥味,但还是没有法子抵御冬它要来。

      雾霾是另一种社会压抑,街上戴口罩的人越来越多,口罩可以抵御寒冷,也可以自我保护。有人甚
      至到了室温27°的写字楼里也不想取下口罩,巴不得口罩像眼镜一样长成人们脸上的五官之一。

      聚会开始减少了,毕竟冬天不适合穿露背晚礼服,人们热衷于社交的热情也减少了。“路热”的聚会从一周一次减到了一月一次。整个城市因缅怀而发烧了。紧接着,失眠,食欲不振。电视上的专家为这一种现象命名了一个英文名,并把它归类为季节交替的流行性传染感冒。北京一些高校还特例停课了三天,不明世界风云变幻的小学生背着书包愉快期待放假。老鬼特立独行,照常去教室讲课,平常坐三百人的大教室里分散坐着三个学生,其中一个还戴着口罩,老鬼叫他取了。

      刚把可儿哄睡着,原心回到客厅,陈枭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份报纸,他最近也很少会夜不归宿了。原心在他隔壁沙发上坐下,继续看一本断断续续看了一个月还没看完的小说。搬到新家后她很难有一段完整的时间看进去书,这段无处可去的时间里终于有了。

      “明天什么安排?”陈枭看着报纸问她。
      “没有,原本明天和大树帕籽们一起去看一个展,今天下午通知临时取消了。”

      “又是和那帮人一起去?”当原心刚和帕籽以及他的“路热”交好时陈枭没说什么,他甚至有些为原心在这个圈子有了自己的小圈子而高兴。可当她和他们越走越近之后他的态度就变了,问他缘由,他也答不上来,只说那帮家伙“玩物丧志”,就好像他自己每天都勤勤恳恳一样。

      “抱歉等我交到新的一帮成功人士朋友的那天会发邮件通知你。”原心漫不经心地回答。也没看到陈枭收起了报纸,抬头看了她一会儿。

      “你一点都不怕我了”。语气中是几分无奈,反而显出几分的温柔。

      原心没有接话,心里是得意,他们又各自回到自己的报纸和书籍中,在同一个空间里共享一份宁静。外面世界的灯火和空气在抵达她家的窗户玻璃时统统被冻结。她忽然想起了叙利亚的徐姐,还有巴黎的Lindsay,这些人物剪影像双重曝光重叠在一起,感觉相识在昨天,竟是两年前的人物了。
      身体使然的,原心忽然起身,向陈枭走去。在他身边坐下,缓缓地,渐渐躺下,把头轻轻依偎在他的腿上。

      陈枭被她这带有挑逗的举动惊住,翻到一半的报纸停在空中两秒。随即他继续装出自己在社交场合那一套,对任何人仿佛都胸有成竹的样子。

      但他却猜不透她亲昵举动中的心理轨迹。

      其实她只是想忽然尝试一下。橘黄色落地灯的灯光暖洋洋地挥洒下来,拥抱着她想保护的每一个角落。可儿应该已经入睡了吧,在梦中没什么可以伤害她。若她这时想热闹一下,一个电话,帕籽依然会准备好CD和梨子酒,明天她可以去无印良品为自己选一块新的奶茶色毛巾,或是一瓶有雪花味的香薰,还有五颜六色的水果,它们都是新鲜而健康的,恐怖主义和流行性疾病没有扼杀人类的创造力和对美的无限渴望。北京即将到来的瑞雪,那上面会留下一双双平行的脚印。这些美好得不真实的场景,在还没碰触到之前就先有了想念。灾难又如何,侵犯不了她的这方平安。

      她心里了无牵挂,凡是她所牵挂的,都各自自由了,它们允许她也自由了。这些难以命名的,当你开始小心翼翼害怕它失去的同时,正是能清晰证明它存在的时刻,这便是所谓的幸福吧。幸福?怎么说出这个俗气的词,说起“幸福”,她还是不太敢轻易确定。

      陈枭也被原心这刻的亲昵所感染,他若有所思,问她:
      “原心,你有没有什么想过要实现的梦想?”
      “嗯?”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要把时间浪费在做梦上,而你太早的嫁给了我,以后不要怪我夺走了你的梦想。有点事做可以让你少花点时间和‘路热’们耗在一起。”

      陈枭说得没错,安全使人安逸,安逸也使人苍老更快,她需要一些具有挑战的梦想。她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应该也是这样一个阴沉的冬天,一个不被打扰的夜晚,好像也是以这样的姿势靠在妈妈的腿上,妈妈问她长大后的梦想是什么,她没有仔细想,就爽朗地回答自己长大后要开一家摆满五颜六色水果的店,妈妈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这样自己每天就可以想吃多少水果就吃多少水果了。
      妈妈乐呵呵的笑,说要为原心的水果店当收银员。

      “想开一家水果店。”原心依旧依偎在陈枭腿上,眼神飘向很远的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  春天来了,我打上王者了,同时,我撒了一个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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