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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住在B-17的“路热” ...

  •   每当大树来到北京,就会约原心拍照。这些照片中总有那么几张意外的很成功,被发在一些杂志上,再被一些品牌圈转载,到后来她选衣服的精力也省下了,一些服装设计师争相往家里寄他们最新季度的设计。

      大树认为这些意外顺理成章,原心五官甜美,但神态却总是沉稳,难以捉摸,符合艺术表达很需要的留白,很多奢侈品为了展现自己产品的高级感,会选择给人距离感的模特,原心默然的神态恰使她符合了这样的“高级”。对此原心则不以为然,她始终认为这些照片每每会被杂志看中除了大树的名声在外,还有就是商家发现大众审美的疲劳使他们需要看一些不那么美的面孔登在杂志上来挽回自信心。

      原心已经被大树列入他的固定模特中,百无聊赖的生活中要她如何都好,艺术是无用之学,只需要欣赏,看电影和听演唱会都有时间限制,逛艺术馆的时间却是自由的,欣赏是轻松的,姿态各异的,恰好可以一种玩世的姿态抵抗生活的无聊。帕籽倒是非常乐意原心成为大树的御用模特,起码现在他多了常来北京的理由,为此,帕籽又花了更多的心思用在原心的装扮上。

      在“艺术圈”这条路上原心可以说是出师得利,她开始收到越来越多服装品牌新季展邀约,频繁出没于北京各大社交场合,她也热衷于从头开始学习艺术,恶补艺术赏析和理论知识。陈枭掌管的公司下有一些服装和珠宝设计品牌,几次创作参与中,原心都给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建议,这一点使得陈枭也对她另眼相看。

      品味这东西,是一颗不能培养和栽培的种子,它就是与土壤同时存在的属性,任何模仿都显得廉价,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天赋,而原心在其中找寻到了乐趣,虽是物质堆砌起来的乐趣,又何妨,她有钱。

      很快人们就会说陈枭有一位优雅、年轻、而赋予品味与气质的妻子,在她自信的笑容和对谣言坚持地视而不见下,那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的最后残兵不攻自破。

      朋友是艺术给她的馈赠,她被帕籽信任,也随之进入了他在城溪酒店组织的“艺术家失败者联盟”,有五个人,他们又称自己为“路热”组织。

      城溪酒店有一个出名的惯例,酒店董事因为对艺术痴迷,常用折半的价格把B栋十七楼的所有房间租给囊中羞涩、在北京这个城市蓄势待发的艺术家们。一来成人之美,二来也给酒店添了不少美谈。最重要是,大家都知道B栋17楼是一个“圈子”。

      许多对这个城市充满幻想与艺术蓝图的青年们慕名而来,几年前说起城溪酒店的B-17,那是许多一无所有的艺术家们心中的朝圣地。城溪酒B-17最美好的那段时间,日夜歌舞升平,哲学与艺术随着这里的天鹅绒地毯摊开,音乐与啤酒长久驻扎于此,一个自诩孤儿般的画家知音或许就住在隔壁。当然,B-17并不是艺术家们永恒的乌托邦,搬进来的人都像是签订了一份隐性的承诺协议,在一定时间内(没有人规定,也没有知晓这个时间该是多久),如果你还无法取得成功的话,那么有一天当房间的大门敞开,清洁阿姨照例走进来,照常清洁地板,拉开掩饰的窗帘,光线毫无预兆的一拥而入,把昨夜失眠的狼藉一网打尽,问你“亲爱先生/小姐,找到更好的住处了吗?”那一刻,你自然而然会知道,在达尔文的哲理中,你成了被不断进化的肢体遗弃的那根尾巴,食物链中要为新的下环腾出空间。

      帕籽就是B-17楼第一批幸运的经历者,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也是在这里结实了大树、番茄、赵施如、老鬼。

      以目前帕籽的能力他已经完全可以招摇过市的用十八个箱子带着自己光荣的胜利品们和B-17挥手告别。他也曾试过,在受够了城溪B栋劣质的隔音效果,楼下粗鄙的暴发户们以及眼神令人怜悯的那些“艺术工作者”之后他在北京另找了一个住所。然而换了一个公寓,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舒适与安静,无法再睡着了。他又搬了回了 B-17,一次性预付了未来55年的费用。

      坐在帕籽B-17的房间里,当帕籽向原心介绍美丽动人的番茄是明星时,原心毫不怀疑的,虽然还从未在电视上见过她。但番茄的确美得与众不同,她的美是带有侵略性的,像性感的野猫。她的眼神迷离,全身散发高不可攀的孤傲气质,所以原心一开始并不怎么主动和她多说。但她一旦笑起来便格外魅惑人,加之波绿色的美瞳,整个人显出国籍混淆不清的异域气质,身材高挑,骨骼纤长而窄
      小,一米七的身高呈现在杂志画报上看起来更高。

      她外表的冷是真的,极其惜话,常常扮演沉默的观察者。原心是在一次帕籽的“路热”五人都在的深夜聚会第一次听见她开口说话。那天大家都有些微醺,她用嘲讽的语气说现在的自己与其说是明星,倒不如说像一个每天只吃得起西蓝花饱腹的无业游民。

      “我已经半年没吃过肉了,我这三天的晚餐都是代餐粉,幸好有柠檬酒,饿了就喝醉,麻醉饥饿感,睡觉。”她的脸颊微红,使人看了都觉得渴。

      “就是你们这些女孩给了现在女孩太多压力,把人都带坏了。”老鬼半醉半真的说。

      “你以为我想?是她们在给我压力,她们自己每天吃草莓蛋糕,但又要在微博上嫌弃我一张角度拍得胖的照片。别人张嘴吃饭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我动嘴巴只是为了活下去。”

      但番茄的瘦与名气却不成正比。看过她的名片不一定会有人知道她是谁,而如果她报出她姐姐的名字,人们则会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您是她的妹妹。”

      番茄所说的姐姐原心曾在社交party上见过几次,是位不可得多的人间尤物。二十五岁的番茄在演艺界的十几线打拼,姐姐在二十五岁时嫁给了一个身价不菲的富二代。两姐妹的相像处是都有高挑的身材,除此之外,原心无法把两人作为姐妹联想起来。

      与番茄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姐姐不像番茄那么骨干,整个人是圆润的健康美。姐姐的美与番茄不同,是充满富贵感的温婉,适合摆在展厅最醒目的位置供人感动和赞美。原心每每在各类聚会上见到她,总是带着如天使般的笑容,把最顶端的女明星也比下去。于是少有女明星愿意与这位圈外人共出一镜,当然,她也不需要借由这些女明星的脸蛋博取更多关注,她的丈夫是她头号粉丝,私底下不留余力地捧红她。当初他们的婚礼轰动京城,人们都在好奇什么样的人物最终赢得这位绝世佳人,虽然丈夫其貌不扬,但他的财力的确与她的美貌匹配。

      番茄的出名还得感谢姐姐,起初人们只知美丽的姐姐有一个小三岁的妹妹,她跟着姐姐同住北京,偶尔会出现在姐姐的网络账号里,那时人们看到的是一个有些微胖的,塞着耳机坐在地铁上的平凡小女孩。人们的焦点还是放在合照中天使般微笑的姐姐身上。女大十八变,在忍受了手术台上刮过脸的刀子后,一夜之间,番茄突然就以另一番姿态重新出现在人们视野中,让人们对于姐姐的评价里开始会附加一句“她有个妹妹也长得还不错。”

      起初,番茄的经纪人想签约的是她的姐姐,她的美和名声在演艺圈绰绰有余,然而番茄姐姐是十分聪慧的,她清楚的知道该如何使用自己的美丽,于是,她在人气最旺的时候选择了洗手加入豪门。她带着天使的微笑把番茄介绍给了经纪人。

      对于番茄,经纪人左右为难,直到有一天当经纪人凑巧带着番茄出席一场电影圈内人的晚宴时,他注意到人们在和他聊天时眼神总会不经意注意到他身后这个看起来冰冷冷的女孩,这让他重新打量第一眼并不特别的番茄,发现她身上确实有某种有待挖掘的特质。便在两周后把原本递给姐姐的合同改了姓名和价格,正式递给了番茄。

      此时番茄穿着一件灰色宽松T恤,一条灯芯绒蓝色阔腿裤盘坐在B-17的木质板上,又喝了一杯酒,她抱怨自己快患上了“整容综合症”:

      “我去年许的生日愿望就是半年内打断腿老娘也不要再打玻尿酸了,生日愿望这东西根本不会实现嘛。”原心明白了原来番茄之所以给人拒之千里之外的感觉,只是因为脸部充入了肉毒杆菌和玻尿酸。

      估计是今天喝多了些,番茄一改冷艳,喋喋不休起来。

      “我怎么会巴不得她离婚呢?要不然,就哪天拖着比我腿还长的晚礼服走路时在现场摔一跤被人们拍下来。但怎么可能呢?她是我最爱的姐,她那么爱我,她又那么讨人爱,谁会不喜欢她?如果哪天她生病了需要换个肝脏肾什么的,我愿意把我的命都给她,没道理……不应该。好吧,她干脆摔一跤后失血过多,让我把我全身的血都抽给她后我死掉好了。”

      “你可以很爱你养的狗,但你也可能在晚上做梦时梦见你边哭边把它煮来吃了。弗洛伊德会允许你这样做。”说这句话的是赵施如,她很喜欢警句预言式的说话方式,她也用这样的说话方式激励她公司里的年轻人们,让每一个面试的人对自己的表现摸不着头脑。

      相比番茄,赵施如的生活范围自由得多,刚出三十的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艺术摄影公司,通过互联网媒体她的公司这一两年办得风生水起,她没有一个完美的姐姐,但有一个没有父亲的儿子。很多人试探性地问过她是不是因为爱着那个男人才要留下这个孩子,她通常是这样回答他们的:
      “那个男人不过是乐了一把后付了我一颗精子罢了。这是我自己生的孩子,只和我有关系。”

      赵施如的前男友大概没有想到她会真的生下这个孩子,也没料想到当初那个看菜单也能看三遍的女生也随着这个孩子不断长高的身高而越来越强大。

      番茄一喝醉便总开始喋喋不休夸她勇敢,比男人还要man。

      赵施如特喜欢向别人侃聊她怀孕时的经过,“我当时已经走到了医院的门口,妈的就只想一切他妈的赶紧结束,那件医院特别暗,特别闷,闷得让人走不动路那种,我承认,我害怕了,我坐了一会儿,那塑料椅全生锈了,粘得我毛衣上全是……”

      “全是什么?”帕籽明明听过很多次,却还是问起这些细节。

      “锈,和锈味,就像血的味道。我怀疑那里阴气很重,但就突然一瞬间,我感受到了……我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一个生命的存在。”

      “不可能,那时候你才怀孕五个星期。”

      “可是我她就是突然看见了,我想起了那个渣男,还有我过于遇到的很多人渣,我经过的人生,不停地在寻找,不停地在失去。我就想,我这样混下去能得到什么呢?越来越老,长皱纹,不再想蹦迪,唯一不变的是孤独、一直一无所有,但我现在有了一个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在离开我,唯有这个孩子是我的,他以我的名义来到这个世界,他那么小,需要我的保护,只有我能保护他。”

      赵施如几乎是快乐地逃离了医院。从那刻起,她重生了,她心中有了值得去努力的信仰,这个信仰支撑她成就了自己的事业。话不多的她唯一乐于反复去讲的只有这段故事。但由于孩子没有父亲,所以孩子没有上户口,也就意味着不能照常上学、看病、出行……
      “解决这些的办法很简单啊——多赚点钱就结了呗。”

      她辞去了安稳的工作,开始自主创业,她的公司在她惊人的负荷工作状态下用一年的时间扎稳了地基。没有小学接收,她自己负责了孩子的起步教育,教育方式是带着儿子逛遍所有的博物馆,到了不得不参与社交,接受系统初中教育的年龄,她就把孩子送进了北京最好的贵族私立学校。

      “为什么那家最好?那还用说,因为那家最贵。”

      单身妈妈已经成了赵施如在业界隐形的胸前勋章。她接受许多女性媒体采访,甚至为像她这样的单亲妈妈们成立了一个互助组织,为所有“黑户”的孩子证明——一个孩子不是一定要有爸爸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孩子,一个女人也不是必须要有一个男人才有资格当母亲。

      “上周三睡觉前,家家终于还是问我,为什么他爸爸不去学校接他。诶,我说老鬼,不然你去冒充一两次,就说咱俩价值观人生观不同离婚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老鬼也抿着嘴笑一笑。

      “别,我这辈子就我老婆一个。”

      老鬼对外宣称的第一本职是在北京一所大学做经济学教授,但谁都知道真正成就他的是他和陈枭们一起打下的商业王国。让原心最想不通的是老鬼这样“老实”的人怎么也会和帕籽们混在一起。用番茄的话来说,老鬼是他们中最大的“路热”。出生在简单正派的北京公务员之家,一路名校毕业,高收入,40出头事业打出一片天下,老婆是大学初恋女友,有一对龙凤胎,每天按时买菜回家,不抽烟不喝酒,还要坚持每天跑步。”

      “还有比这么合格的人生更失败的事吗?”赵施如笑着评价。

      过了凌晨十二点的城溪酒店还有很多房间灯亮着,如果站在对面同等高的楼往这边看,就能看到B-17这一盏。

      原心和番茄去厨房为大家加酒,顺道拿一些新鲜的芒果和莲雾。

      “别被吓到,都是最顶尖的好人。”番茄对原心说。
      “没有,都不吓人。”她回答。
      “我们几个人之间没有什么利益关系,只是给对方讲讲笑话,偶尔把对方当做忠诚的垃圾桶,吐完了就自己清理干净。如果他们能给我介绍几个导演,我会把接下来所有聚会的单都包了,幸亏他们没有,省了我一大笔钱。”

      番茄边从橱柜里拿出莲雾,一边继续说,水槽的水哗啦哗啦冲向莲雾的声音让原心没太听清番茄说了什么,隐隐约约好像听见她说:

      “孤独是常态,陪伴才可贵。”她是电影演员,讲的话时总带着话剧感,原心不奇怪她不火。
      芒果、莲雾、咖啡因、酒精、灰尘全都摆在桌上。

      “你穿得太乖太整齐啦。”话题转向了原心,赵施如质疑原心是否有资格加入他们“路热”。

      “照顾孩子,当明星的什么我不敢不说,但对失败我有天分。可以说四天五夜。”她对新朋友说道。

      “还有什么比嫁给了陈枭更‘路热’的事吗?”帕籽拿着一沓CD走过来。

      大家因这句话又笑得东倒西歪。

      原心也跟着笑,她简直爱死了这帮“路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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