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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玩物丧志 ...

  •   原心第一次见到大树和帕籽站在一起是在五一劳动节那天。当晚她和陈枭原本要去参加两个明星的婚礼。正值放假,北京堵得容不下人呼吸。帕籽刚给原心左眼画上眼线和成熟稳重的大地色眼影,陈枭发信息来说婚礼已经开始,她可以不用过来了。

      原心松了一口气,“他不用过去了。”

      “哦。”帕籽坚持给原心左眼刷上睫毛膏,原心就带着只有一只眼妆的眼睛和帕籽去吃海底捞。

      时间已过九点,两人在闲言碎语的京城八卦中,把火锅吃成了干锅。帕籽问原心是不是要准备回郊区的家。原心看看窗外假期堵到滞缓的北京,现在开车回去堵到家估计就已经第二天了,高速公路上的夜车想想都让人疲惫,再说,陈枭近来都不回家,可儿去英国参加夏令营,陈枭今晚说不定也不会归家。

      “不回去了。”原心回答。
      “陈枭不担心吗?”
      “我们是两个人。”一提起陈枭,原心便认真起来。
      “你放心,你在我这里,会担心人身安全的人是我。”帕籽装模作样摸了摸他的脸。

      原心以为他们会结账后回酒店,帕籽却忽然说等等一个朋友。不知道是什么样一位朋友,让帕籽一下收起嬉皮,不停看手机。

      约莫十点的时候,一个穿着灰色追风夹克的男子向他们这桌走来。男人很高,身材看起来十分健壮,走路时颓废地供肩使他看起来不如他原本那么高壮。齐肩的头发在发尾打卷,一副90年代过时青年艺术家的模样。他左肩背着一个比他半个人还大的包包,像刚登山远足回来。待他坐下来原心才看清他昭显活力的小麦色肌肤,像昙花开在了室外悬崖,眼窝深陷显出好像没睡好,疲惫颓靡,但一双透彻明亮的眼睛在这张脸上格外突出。

      看见帕籽让他眼里的颓靡消去了一些。

      “这就是原心吗?原心晚安,我叫大树。”他介绍自己,声音带着和体型不符的腼腆。
      帕籽解释说大树这几年因为工作常居台湾和日本,台湾晚间问候都会说晚安,这个晚安是问候而不是睡眠的意思。

      “大树刚才菲律宾的热岛岛屿游泳回来,还不适应北京的天气。”帕籽在看大树时眼神温柔许多,丝毫没有平日的戏谑。

      “是Puerto Galera,我拿到潜水证了,可惜gopro没有带壳,没有机会拍到动物们,但喝海水喝得很饱。”

      “你作为摄影师竟然没有拍照,有点失职。”
      大树是帕籽刚来北京,还是无名小卒时就结识的朋友,他们风风雨雨经历至今,情谊深厚,如同家人。

      帕籽热情、善于交际的性格使他比大树先在北京立足脚跟,大树最开始是画画,后来迷上摄影。即使现在在北京艺术圈已经小有成就,言谈中原心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那不善交际的内敛,这种害羞是与生俱来的特质。事实上如今他的才华能被看见多半是帕籽的功劳,帕籽始终锲而不舍地向艺术圈内人推荐自己这位朋友,坚信才华横溢的他是不能被埋没的璞玉。

      说实话原心很好奇这样反差极大的两个人是如何走到一起,帕籽热闹地在锅里煮下大树爱吃的蔬菜,夹到大树碗里,大树也不夹菜,帕籽夹给他什么,他便安安静静地吃完。

      说起各个话题帕籽都能头头是道的点评一二句,大树更多是不发表意见地倾听,一旦大树说话,帕籽总是安静聆听。在他出现后,原心也说不出帕籽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回到房间,原心随意翻弄摊在帕籽地板上的服装杂志。大树和帕籽一搭没一搭在聊天,他们的话题围绕着一场伦敦艺术展览,聊着展览的场地、来访的客人、还有上个月在央美的讲座,站在浴缸里的艺术家、菲律宾的天气和各种颜色混合而成的冰淇淋。

      火锅残留的味道停留在毛衣缝隙间,夜已冷下来。她喜欢听他们谈论艺术,像在说另一个星球的故事,夜更深了,帕籽还依然和大树聊得起劲,向他展示自己近来的作品,和各个看展的收获,他今晚显得充满活力。大树对于时装展显然并不上道,但他依然给出自己诚恳的观点。

      或许是觉得冷落了原心,大树端详了会儿原心,忽然说要给原心拍照,不等原心答应就去取背包,从里面翻出单反和一堆器材。

      原心推辞了一番,说吃完火锅后皮肤不好,眼影只有一只,其实是因为她不怎么喜欢照相,佯装肌肉上扬的微笑动作她通常只能维持一秒,等到对面摄影师找好角度,再喊一个漫长的“一……二……三……”。最后照片里的她表情多半是生米夹饭的冷掉,显得很无趣,不然就是笑得虚伪,
      她的照片总是不如本人眼眸转动、脸颊绯红那样有灵性。

      帕籽也有了兴致,要给原心补妆。大树显然没读懂原心推辞背后的为难,怎样都不能打消他们心血来潮的热情,原心也只能任着两位艺术家摆布了。

      帕籽重新给她上了简单的妆容,在这张素净,连情绪也很平稳的脸上抹了迪奥的999。

      “我不适合这支。”原心说。
      “没人不适合迪奥999,只有没准备好涂这支口红的人。”帕籽坚持。

      帕籽没有额外给原心补妆,只是给她抹上一些清透散粉,加上奶茶色腮红。除去这过于喧宾夺主的唇色,原心竟然觉得这样不费力的妆容比帕籽任何时候给她化的都耐看。红火的薄唇因为不张扬的眉目,已经略显倦意的神色而充满禁欲。

      帕籽有一间卧室搭着一块蓝色的背景幕布,中间摆了一把靠背木椅,大树让原心坐上去。让自己坐上去干什么呢,原心坐在椅子上不知所动,等着大树发号下一步示令。大树却在对面半蹲举着相机持久未动。原心忽而意识到大树是在等着自己做些什么动作,不由感到不好意思。大树意识到对面坐的是一位在镜头前“纯真诚实”的模特,但他不着急,他曾经是个画家,从早到晚与一面白纸对峙,这耐心后来用在摄影这条路上,为了捕捉一瞬间的影像,他可以等一辈子。

      大树假装按了几下快门,让原心逐渐适应镜头的存在,待她面部的肌肉稍微舒缓,他开始指导原心摆一些动作:“不要给我假的微笑哦,没有开心的事就不要笑好了,要接受当下,当下的你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玻璃窗投射的夜印得渐深,大树和原心拍得渐入佳境,他已掌握了属于原心的气质,而原心也渐渐把紧张的姿态放下来。这照片拍得比她想象中轻松,她没像那些模特儿一样跳起,翘脚,叉腰,大树只要要求她静静坐着,不时变换下身体的朝向。她不知道摄影师在捕捉什么,她的表情捉摸不定,时而嘴角朝上,时而木楞,像一只广场上不会受惊的鸽子。

      大树发现原心其实是适合笑的。复古的正红色在她的脸上不显得跳耀,反而因不搭调而证明了她拥有一种天真的美。她的清瘦使她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但轮廓线条却是饱满的,增加了俗世的味道,可她自己不知道,这又使她的气质更上一层——不自知的美。

      夜彻底安静了,哪怕这是北京。熬过了最困的那一阵晕眩,他们喝了几杯酒,原心反而精神了起来。大树盘腿坐在地上,拿着相机筛选刚才的照片,黑眼圈很深却一副不知疲惫的样子。
      原心问今晚接下来要做什么。帕籽拿着三听台湾啤和一沓CD走来。

      “来啦!今晚我们要把这些专辑全部听完。”

      整个冬天到夏天,她都把主要时间和帕籽、大树耗在一起,她找到了新的乐趣,跟着他们参加了很多场展览,尝试绘画,结交了一些“文化圈”和“艺术圈”的朋友。

      这些古怪的艺术家为人礼貌,说令人捉摸不透的话而不擅长交心,让她非常放心。

      和这些朋友在一起,她也逐渐在穿衣打扮上摸到了些门路,逐渐呈现自己的风格。帕籽夸她在审美上有天分。她倒不觉得自己在刻意的装扮,不过是穿着颜色和材质都令她感到舒适的布料,她的优点是身材,恰好她也喜欢舒适贴身的衣服,若隐若现展示身材曼妙的轮廓。

      日常的场合她用心琢磨搭配的乐趣,人们衣着靓丽的场合她简洁出席,起初这只是对酒会上那些盛装打扮的女星的另一种反抗,但却阴差阳错掀起了小范围的潮流。她不买用logo作为唯一装饰的奢侈牌,甚至不介意穿着ZARA去宴会,当人们夸她的内衬好看问到牌子时候,她淡然自信回答“ZARA去年老款。”

      不把材质相差甚远的上下装搭配在一块儿,全身统一色系,偶尔也大胆尝试红配绿加上黄的中和,像调色盘一样搭配服装的颜色,饱和度高的绿要搭配同色调且同样饱和度高的紫色,淡色系婴儿蓝要搭配同样饱和度低的鹅黄、藕粉、燕麦白,如果要突出五颜六色的下装,上装就必须色彩单调充当配角,切不可出现上下身颜色阵风吃醋的局面,只穿纯色没有花纹的衣服,绝对不穿有字母、汉字这样“带着话”的衣服,有时同色系的耳环就会成为点睛之笔使得普通的高领毛衣起死回生,同一身搭配绝对不连续穿两天,实在不知道该穿什么就穿一身灰或黑。

      她不肯将就的只有两项,如遇到物是质感,接触人是人心。她不逛实体店,衣柜里的衣服有些是帕籽觉得适合她给她寄过来,或者是她偶然在服装的官网上选购的新品。她能通过图片准确无误的判断一件衣服和自己的缘分,看中的先放一放,一周后还喜欢就下单,买错也不惜,反正陈枭乐意为她的这些乐趣买单,还夸她在和平年代找到了正确的兴趣。但她还是节俭,不合适自己的东西从不留下。

      征得她的同意后,大树把他们第一次拍的几张照片寄往一家杂志社。原心不觉得自己面无表情的照片可以被杂志采用。但两个月后她却收到一本大树从成都寄过来的杂志,第117页的配图正是她。
      她的照片被配在一篇标题矫情的文章中——“一切依然美好”,是一篇讲时下新潮的分子料理的文章。她几乎要忘了这张照片是在当晚什么样的情况下拍的,照片里她木楞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束紫色满天星花,微微侧身面对镜头,背景被处理成了一间杂乱的乡村气息的木屋,让她整个人充满一种原始感,烈焰的口红像是应该在面颊的两朵高原绯红。说实话,这并不是她最喜欢的照片,大树给她拍的照片中还有更多充满灵性,充满精神气的照片,而不是这样显得无知、笨拙、温和得毫不像她,那是一张时间过了很久也依然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脸庞。

      陈枭没有评价什么,当他在茶几上随手翻看这本杂志时,不屑地说一句:

      “玩物丧志。”

      第二天,原心却在家中的茶几上看到陈枭买回了一摞这期杂志。

      没过几天,原心很诧异又收到了这家杂志的约拍邀请,经中间人偶然得知,原是陈枭赞助了这家杂志。她看着杂志封内页自己那张温润平安得宠辱不惊的照片,便以自己即不是名媛,也不是明星,更不是任何公众人物为由拒绝了这家杂志的约拍。

  • 作者有话要说:  你可以玩,但不要玩物丧志噢,乖,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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