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枪与橙》馬乙鑫

22、一只漂浮在外太空的狗（二）

　　接下来的时间轻松了许多，拥挤得只剩下大时间和金钱拼凑出的数字。陈枭又失踪了一段日子，临走前给原心留下了一张不用担心余额的卡，一张小小的磁卡，刷出了人类多少欲望和荒唐的故事，现在它就躺在原心的包里。

　　“你得学习如何用钱。”陈枭说。

　　她揣着信用卡，每天都坐着老深上街，让自己看起来很忙，让老深看到她是多么有活力。但事实上当一切触手可及后她忽然发现那些原以为美好的事物只是被加上了一层滤镜。她曾向往过它们，它们在橱窗里美好得将人拒于千里之外，而现在它们向自己伸出廉价的手，原心发现她根本不稀罕这些。那些排列在货架上的华服，过剩之后没有装点出好的生活，反倒是让生活臃肿得像一出喜剧。她选择用钱买电影票，看话剧，买书（但不读），喝不同口味的奶茶。

　　有时在马路上红灯停顿的间隙，她会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失去唐观这件事，有时她又怀疑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但无论怎样，她都努力让自己很忙，努力让自己相信每迈出的一步都有一个目标着陆点。

　　陈枭两周后回来了，他皱一皱眉头、。

　　“你这样子花钱下去只会变成一个腿粗的胖子，我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喜欢娶这样的人，还要告诉别人我老婆曾经漂亮过，只要她瘦下来。”

　　陈枭的话让原心一惊，她还没习惯自己和陈枭现在的关系，说道“与其叫我花钱，不如教我如何赚钱。”

　　“别急，你会学会的。不知道怎么花钱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该怎么赚钱，即使赚了钱钱也会重新回到那些会花钱的人的口袋里。走，去吃饭，你如果决定要把钱交给厨师，就要交给那些真正会做饭的厨师。”

　　陈枭带原心去的餐厅一看就价格不菲，她在厦门住了三年，这些地方她从未涉足，若不是陈枭她甚至无法相信厦门物质层次如此之深。

　　“点菜。”陈枭今天点得毫不客气，原心想提醒他不要点太多，但陈枭没有理她，点了远超他俩能吃完的分量。

　　“买单。”菜才上十分钟，很多菜还没动筷，甚至菜都没有上齐，陈枭突然示意买单。
　　“您的菜还没有上齐，请问是对今天我们的餐点有什么意见吗？”服务员微笑着问。
　　“我们已经饱了，该付多少照付。”
　　“这……是我们的菜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可以为您重做。”服务员态度依然很好。
　　“你们店会强制客人用餐吗？”
　　“不，您误会了。”服务员怪异地看了一眼原心和陈枭，还是把账单取来。
　　“这是您的账单。”服务员按礼节将账单递给男士，账单悬在空中，陈枭自顾自地擦嘴，对服务员视而不见。
　　“先生，请问您是刷卡还是使用支付宝？“
　　“为什么一定是男士要买单？”陈枭冷不丁地反问服务员，语气听起来不悦。
　　“不，我只是……”服务员感到不知所措。
　　“你见过那么多人还看不出我和这位小姐谁能付得起这顿饭吗？”
　　被陈枭这样一戏弄服务员更加窘迫。
　　“谢谢你，给我吧。”原心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账单。

　　她看了看账单，在心里快速计算一番，确定没有算错，把卡递给服务员，他们这一顿就花费了七万，并且大部分食物陈枭压根没有动筷子，甚至连点的酒也只是打开闻了闻。

　　“请问，您还没上的菜怎么办？”
　　“继续上，把这桌子摆满。”陈枭看了原心一眼，豪气说。
　　“需不需要我去后厨给您看看哪些菜没有做，为您退掉。”
　　“你话这么多怎么还没有被退掉？”陈枭继续咄咄逼人。
　　“请你统统给我们打包起来。”原心对服务员说道。
　　“好。”服务员咬咬牙问答道。
　　“慢着，我今天就要把这桌菜摆满，你们不光得摆还得摆好看。”
　　“麻烦你了。”原心没有理陈枭，继续对服务员说，态度坚决。
　　服务员感觉到自己被戏弄，而又不得发作，左右为难。
　　“好，金主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陈枭说道。

　　“一顿便浪费掉别人一个月工资的感觉怎么样？”在车上陈枭故意问道。
　　“感觉糟糕透了。”原心实在不喜欢这种感受。

　　刚才坐在餐厅等着服务员打包的过程她坐立难安，她能感受到服务员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而陈枭越是看起来自得她便越是难受，他知道该如何使她难堪，他仿佛享受她的难堪。

　　“那就糟糕了，我们浪费了一桌食物，你花了钱却没学会花钱该有的心态。”
　　“你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我只是想吃一顿饭。”
　　“在那个服务员看来，我们就像两个刚中了彩票的暴发户。”
　　“你现在难道不是吗？”

　　原心从陈枭的眼神中感到羞辱，虽然陈枭得益于品位和长期的作息习惯，看起来依然精神焕发，但无论是谁看他们这对年龄差距有些悬殊的老少组合都会浮想联翩，和陈枭在一起时，原心从旁人的眼神中知道他们怎么看她。

　　“他没有眼睛。”陈枭冷漠地说。
　　“谁？”
　　“我说那个服务员，他们没有眼睛，他的任务就是负责点菜上菜，你以为他的耐心是他的修养吗？是你花钱买了他的耐心，你不用把他的友善当真，就像你也不用在意他怎么看你。
　　“我不喜欢这样。”原心一字一顿说，但最令她难受的是她知道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不喜欢暴发户？还是介意别人把你误会成暴发户？原心孩子，你不觉得奇怪吗，每个人都喜欢钱，但却觉得自己可以瞧不起暴发户？”

　　“这就是你戏弄我和那个服务员的原因吗？”
　　“我没有戏弄你，我只是让那个服务员知道女士不是总等着别人为自己买单，总把账单递给男士是对女士的不尊重。你以后每次都会有能力为自己买单。”
　　“到头来刷的都是你的卡。”原心冷嘲。
　　“这是你赚到的，你现在是在预支，权当我借你，你身上有你没有发掘的潜力，你以后会靠自己的能力赚更多。我不会看错人的。”

　　原心不明白陈枭话中玄机，“可以回去了吗？”
　　“不，你还没有买完。”
　　“还要买什么？”
　　“你要换一身行头”。
　　“我不想买衣服，我衣服够多了。”
　　“你只是需要练习买衣服，提升你平凡的品位。”
　　“那些衣服太麻烦了，我现在这身衣服穿着很舒服。”

　　陈枭认真从头到尾打量原心今天的肉粉色风衣。

　　“你知道最开始粉色是属于男人的颜色吗？最开始人们觉得粉色看起来强壮果断，直到二十世纪中，一些……嗯，大部分是离经叛道的艺术家、时装设计师，他们崇尚女性主义，开始走中性路线，穿粉色、留短发，穿裤子。顺便说一句，你今天穿着裤子，在十九世纪的欧洲可是违法的，只有需要劳动的妇女才会不得不穿裤子，但一些敢挑战权威的反潮流的艺术家，那些时尚名媛，她们穿起了裤子，于是女老师、商店售货员才敢模仿，法国时装设计师设计出了女人在家穿的宽松睡衣，让女模特穿着裤子去走T台，这在当时是场革命。包括你今天里面穿的条纹针织衫，最开始是给囚犯穿的，你有想过是哪些人让你今天可以随心所欲地穿着囚犯的条纹、男人的粉色、劳动者的裤子上街吗？”

　　陈枭给了原心一张卡，“你的任务就是把这张卡用完。”

　　原心觉得这个任务荒唐透了，这张卡上可能有十万，也可能有千万，她压根不想走进那些装潢得明亮的商店，接受柜台小姐的服务。她站在距商场门口最近的一家奢侈品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儿，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提线破娃娃，虽然兜里揣着钱，确是个窘迫的穷光蛋。

　　一开始她独自走进去富丽堂皇的店，挑选得小心翼翼，忍不住想知道吊牌上价格的秘密。服务小姐耐心向她介绍这一季的“花”系列主题新款。原心想象自己穿着他们走在街上必然像是行走的圣诞树。导购员的热情令她招教不住，这里的人比刚才餐厅的服务员更会看人，他们大量一道原心的行头，就知道她不是她们的客人。

　　“您今天需要什么呢？”
　　她什么也不需要，她需要把钱花掉。当然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最终她挑选了三件看起来没有那么艳丽的裙子，比较接近她的风格。服务员告诉她那是上一季的老款。

　　“看来你没有选到符合的风格的战衣。”陈枭对重新上车的原心说道， “继续。”

　　这一次原心没有择商场最近的店进去，而是选了一家橱窗风格和自己近似的店。同店有另一位打扮阔绰的女人，导购员显然不想重地招呼原心，但她不紧不慢，耐心听店员心不在焉讲解新季到货的设计理念，最终选了五件当季新款，在她刷卡一刻，服务员对她露出了最灿烂的笑。

　　“你渐入佳境了。继续。”陈枭对原心的战利品点评到。

　　她逐渐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或者说不需要什么。

　　“糟糕的品位，你没有买对，继续。”

　　她已经失去了听服务员讲解的耐心，同一件针织买了两件不同颜色。

　　“继续。”

　　在旋转门里出出进进，她闭着眼把同一件T恤同样颜色买了三件。

　　“容易过时，继续。”

　　服务员问她需要什么时，她说“我不要夏天衣服。我要冬天的，没有去调货，我可以等。”

　　“有些人躺在病床上没钱换心脏，我在这里想着怎么把钱花掉。”她把行李箱扔进车厢后，那是刚才拿不下东西顺手买的行李箱。
　　陈枭没有回应她，“继续。”

　　“你在乱买。”陈枭看着抱着花瓶的原心说。
　　“这是非卖的，但我只要给够钱他们就卖，去Gucci买包的一堆，但谁能买到Gucci的花瓶，你瞧，我还买了一条黑色尼龙蕾丝的弹力裤，才不到1000块，送给你的。”
　　“我用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你需要绳子什么的时候可以用到。”

　　她刷卡到有些疯魔，甚至是泄愤，像是对陈枭的报复，虽然完全伤及不到他。

　　当她这回再输入密码时，导购小姐甜蜜得溢出汁的微笑突然凝固住。

　　“不好意思，您这张卡显示余额不足，剩下的请问您是换一张卡还是？”
　　原心愣住，她知道这是陈枭故意设下的尴尬。导购员的笑容变成一种看好戏的神情，一掷千金的客人他们见多了，相比下他们更想看这些装腔作势、假装有钱的客人如何无地自容。

　　原心挺直了腰，依然从容。她配合她们看戏的神情开始挑拣柜台上刚刚她选的这些时髦而无用的衣服和鞋。

　　“这件、这件、这双，还有这双，统统不要了。”
　　“可是您刚才明明很喜欢这件。”导购员说道，神情刻意。
　　“我说过我喜欢吗？”原心不容置疑地回复她。
　　“您既然那么喜欢的话为什么不要呢？说实话这件在我们这一季的定价中可以说是非常便宜的。”导购员继续说。
　　“这双鞋给我包起来。”原心漫不经心地指了一双高跟鞋。
　　“您让我们陪您挑了那么多就决定只带这一双鞋吗？”导购员依然笑着，带着轻蔑。
　　“我不带走，我送给你旁边那个女孩，她话没你多。”说完，原心装作高傲地，头也不回离开了这家店，她在指着那双鞋时快速计算了一遍，卡中的余额应该刚好够支付那双鞋，如此她也不至于丢人。

　　原心回到陈枭之前停车的地点，发现他和老深已经不在那里，留在那里的是一个男人和她今天买的那些大包小包的手提袋。

　　“您好，原心小姐，我是陈总手下，我在这里帮您看东西。”
　　“他呢？”
　　“陈总已经先回去了，他说您今天没有合格，陈总原话是表现得很差劲……”，这个陈枭手下哪怕是在传达陈枭骂人的话也是对原心笑脸相迎着，就像笑面虎。

　　笑面虎从包中取出一张白纸，原心接过，是认识陈枭后唐观住院期间所有账单。

　　“陈总让您偿还这份账单。”
　　原心正想问陈枭是什么意思，他看着笑面虎的眼神突然明白了。

　　“陈总说您可以把您刚才买的这些没用的东西都拿去退掉，您就算还完您欠陈总的账了。”
　　她心中冷笑，原来唐观救命的钱只是有钱人消磨一下午的零头小费。

　　“那您既然来了我也就不需要为您看这样东西了，如果没什么需要我回公司了。”男人说完便离开，留下原心和一堆手提袋在停车场的卡位上。她觉得自己就如一个被提线玩弄的傻瓜，陈枭就算要一点点消磨掉她所有的自尊。

　　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老深，但打过来的是陈枭。
　　“处理完那些东西赶紧回来。”
　　“还有我做什么？”原心冷冷地问。
　　“有重要的事。”
　　“你还没有玩够吗？” 原心语气中充满怒意。
　　“吃饭，只是让你回家吃饭，吃你今天打包的那些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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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于打王者荣耀没有更新，今天被队友骂到卸载游戏，终于上来更新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