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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蓝色旗袍 ...

  •   “道别都做好了吗?同学、老师、和你的小男友。”
      原心不在乎陈枭语气嘲讽的提问,转而问他什么时候去北京。

      “尽快,一切都在安排中。”
      “等等,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些话想说。是关于,我们的协议。”说到协议两个字原心稍作犹豫,像作客的客人站在门关犹豫要换主人家的哪一双拖鞋。
      “悉听尊便。”陈枭回答得倒是爽快,似乎在商量去哪儿吃饭。

      “一来,我希望没有婚礼……”原心一想到要拖着千斤重的白纱裙,顶着一副三毫米白粉厚重的假面,在一张张酒桌前欢颜奉献,就觉得乏困。何况婚礼是为了祝福和喜悦的相聚,而她没有可以分享的喜悦,也没有分享喜悦的对象。

      “其二……”原心咬咬牙,“既然是协议婚姻,我们不需要尽到夫妻的义务,所以,也不需要像夫妻一样躺在同一张床上聊天。”

      她听见陈枭冷笑一声。“当然,为了公平,你有权利,我绝不会先违背你,我也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你随时都有协议的终止权。你觉得够了,我就会走,不会哭,不会吵,不会向你要求什么。”

      “如果你舍不得呢?”陈枭打断原心。
      她自知自己的要求很无厘头,就如他们莫名其妙的婚姻,因此在提每一个要求时,她都强迫自己鼓起勇气,然而她却始终不敢正眼和陈枭眼光交火。可这个问题她是打心底嗤之以鼻的,她想过的众多他们的结局中,并不包含这一个。
      她想说“不会舍不得”,到嘴边却换成:“牙齿咬碎了咽下去。”

      “这些‘协定’听起来我似乎很亏,我像是花钱在家里养了一个和我无关的女人,她还是我老婆。”
      “对,所以,你现在就可以终止,我可以提着我的行李掉头就走,如果,你已经不愿意的话。”原心咬咬牙,如果陈枭这时反悔的话她反而会如释重负,如果他依旧坚持的话她也会感觉到释然。

      “我同意。”陈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原心清楚他是多精明的商人,于是她越来越不清楚他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这些要求听起来倒像是好婚姻的标准,女人不□□背叛,但可以精神出轨,男人不精神出轨,但可以□□背叛。”
      “你说的这个才像是一种女性歧视。”相比他的玩味,原心是严肃的。
      “不,原心孩子,我是最尊重女人的。女人让这个世界变得可爱,女人哺育世界,你们才是让这个世界运转起来的动力。”陈枭语气中带着认真的玩味,就好像他明天要去为全世界的可爱女性建一座国。

      “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原心终于忍不住问。
      “不为什么。”陈枭简短问答。“我要给可儿找一个妈妈,你刚好有空结婚,与其是别人,不如刚好就你咯。”

      “好了,这些是我的几点要求,你如果有要求也可以提出。”
      “我没有什么要求,唯一的要求是我们尽快结婚。”原心感觉他的目光占领了这间屋子,让自己无处可逃。他没有要求,就是对一切要求的压迫。
      “一张纸片写的婚姻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
      “和我结婚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原心用陈述的语气问。
      “因为它没有意义。所以有诱惑。”
      “我不觉得和我结婚有什么诱惑可言。”
      “这不就是诱惑了吗?因为是赌博,我是社会的叛逆者,在这个自私的世界上遇到一个人爱自己没什么稀奇的,但没有意义还要无条件去爱,才算得上是赌。”

      原心全然不理解陈枭在说什么,他所谓的爱?他又想到了什么?她知道他在等着自己一步一步上钩,可惜原心也是个叛逆孩子,从来不如他所愿的服从。他这样玩世不恭的自信让她恼,恼源于嫉妒,嫉妒他自以为掌握一切,嫉妒他的捉摸不透。是黑或白,甘愿做万分之一的棋子就要受困于进退被动的战局。

      唯一全身而退的方法是放弃去突破他设的陷阱,她已经决定接下来的日子不低头认输,也绝不上钩,不会花一分一毫的力气去妄图懂得陈枭。

      第二天一早,陈枭就来公寓里接原心。昨天他特地要求原心把睡眠睡足,好好打扮。
      “我们这是要去哪?”原心问。

      她还没有得到回答,他们的车已经停在一条曲折的老街巷。原心从不知这座城市还有这样复古的街道,她对这座城市最与众不同的认识就是唐观曾住过的那所医院。

      走进一扇红门,里头的笑着走来一位优雅的老妇人,她开始拿着卷尺在原心身上来回比划,动作富有老一派的礼仪。这间房四周挂满了精致的旗袍,那些衣服腰肢妖娆的曲线,优雅对称的纹路线条,盛开在裙摆的粉梅,令每个女人心头都要为之一动。

      “和你昨晚给的尺码八九不离十,你爱人的尺寸和现在大部分的女士差不多,稍微细剪,半小时就美出来了的呀。”老妇人腔调中带有上海口音,她满面笑容地对陈枭说道,看起来年纪迟暮,却依旧穿着一身优雅得不着痕的旗袍,她身上特有原心在小说中读过的老上海女人那种对日子精挑细选的雅致感,她描着眉,连眉毛的拐弯的幅度都十分精确。原心觉得对她的称呼加上“老”字有些不合适,就算非得加上不可,这个“老”也是一种褒义。
      “这是干什么?”老妇人进里屋后原心对低声问陈枭。
      “给你订做一套旗袍。”
      “为什么?”
      “结婚。”
      “今天?”
      “今天天气不错。”陈枭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从不穿旗袍。”原心一时感觉心提了一下。
      “你适合旗袍。你就应该穿以展现曲线的衣服,你不知道你自己身材多好吗?”陈枭笑道。
      被他这样一夸原心倒感到害羞。

      老妇人没有食言,不多不少的半小时之后,她捧着一件深红色旗袍走出来。
      “蓝色。”陈枭看了看这件红色旗袍后肯定说道“她不适合红色。”

      老妇人这回重新选了一件蓝色旗袍,“都以为是人挑衣服呐,衣服也有它的脾气的哟,有时美过人,也要挑配得上它的人呐。”老妇人一面用手指检查衣服的细褶,一面说道。

      这是原心第一次穿旗袍,丝绸的质感冰冰凉凉,触摸间透过指甲冷漠进眉目间。原心是少有的不把减肥作为口头禅的女孩,她不过是不贪吃,不让自己过于饿,细嚼慢咽,见饱则止,所以不胖,也非瘦。原本以为旗袍是身材姣好、有韵味的女人才配拥有的礼物,可原心被镜中的自己吃一惊,原来自己也可以显得这样娇细。贴身的丝绸描出娓娓动人的线条,胯部虽微大,却使这身旗袍穿得更加立体有味。这样的藏蓝她少有碰触,却没料自己原是那么适合红色。淡漠的表情反被藏蓝衬出了血色,衬得冷色的神目有了独特韵味,是一种诱惑情调。

      “这件衣服找到了它的模特了哟。”老人评价道。
      陈枭看得入神,一时间被眼前之人感动得恍惚,没注意原心看着他的神色。

      可爱情的模样远不是一件好看的嫁衣可以象征的。

      在民政局的等待大厅里,原心和陈枭成了一对与众不同的“情侣”。即使闭着眼睛,堵上耳朵也能感觉到四周刺鼻的喜悦。一对对情侣们,十指相握,低头耳语,互相凝视,爱意浓浓,像将要放映的一部爱情喜剧电影,他们有权肆意畅想预告片以外的更多美丽镜头。而原心和陈枭成了一片幸福高气压的汪洋中唯一一处凹下的低压处。他们各自静默坐着,也不说话,没有表情。一套引入注目的民国服在身,加之彼此年纪又一眼看出悬殊,这对新人背后的故事令人浮想联翩。最恼人的是原心注意到对面的女人甚至在观察她的肚子。再瘦的女人穿上旗袍坐下后也会浮现一层游泳圈,她偷偷收了收腹。

      “别人都在看我们。”为了减缓尴尬原心转头对陈枭低头说道。
      他倒一如往常的自在自得,在原心耳边低语回应道:“因为我们很般配”。

      坐在车上,看着结婚照上定格的照片,照片上的自己“笑”得遥远。拍照的人两次要求他们表现得再开心、亲密些,无果后便放弃,选了这张稍微快乐点的照片。照片里这哪像一对结婚的新人,倒像是已经成婚十年以上的合影。陈枭倒是真的笑着,笑意有几分真心假意她揣测不出。原心果断将它放进包里,决心不再打开它。

      自己以后将在任何自我简介上写上“已婚”。但想到自己在几个月前还是一名大学生,做着一些琐碎的兼职,成为了孤儿,然后辍学,现在自己却坐在一辆玛莎拉蒂上,包中还放着一本结婚证,她忽然觉得整件事充满了滑稽的喜感。或许她应该“哈哈”大笑。生活若想听故事,她将会是小说家最出人意料的一笔。

      虽然她还不能习惯“已婚女性”这个归类,但只是暂时的不适应,而不是抗拒。至今她记忆中有很多为经深思熟虑的决定,然而她所有品质中最为优秀的一个就是她会为一个决定的后果而紧张,弥补,但绝不后悔。尤其这次,她丝毫没感到后悔。虽然整体看起来如此不协调,但逻辑似乎将生活发生顺序的每一环层层相扣,倒像是命运之手轻轻地推了她一把,让她说出了那一句“结婚吧”。

      当然,如果有观众妄想爱情等同于生命中最未知的神圣信仰,而将婚姻视为为它加冕的代名词,那原心的二十岁未免要让他们大失所望。幸好,在她的价值观里美丽之所以令人向往正是因为它的永远不可触及。

      但这里,我还是想为原心的“婚姻”说明。有的人把爱情当中一件货比三家的商品只求温饱不亏,有的人把爱情当做一件天气转冷时需要的大衣只要在打颤时不显得单薄,也有人用达尔文的眼光把爱情解释为人类生物基因中已形成的规律。但原心始终不清楚自己想从爱情中得到什么,对她来说爱情不同于其他,比如她觉得数学题很单纯因为只求一个标准答案,更努力是为了一份更丰富的等价回报,就像喝牛奶为了补钙,吃胡萝卜对眼睛有益。但爱情是一个抽象的事物,它不同于亲情的与生俱来、不可更改,友情的层次宽容和多种选择。

      原心知道大学时喜欢过她的那些人是因为把爱情中的她视为一个迷,不知觉充满了想探索这口深井的欲望,并非她有意的欲擒故纵,仅仅是她对爱情本身就像一个一无所知的小孩,这使得她在爱情中看起来格外性感,因为对于爱她充满了进步的空间。

      很多沉迷于爱情中的人从不思考这些问题,他们是幸运的,她虽然在某些方面能思考得全面精准,但这种丧失方向感走在充满浓雾(且还有可能是无出路)森林的探险已经超出了她喜欢的思维方式。她把婚姻和爱情统统归为生活,而生活是她的信仰,信仰的是生活本身。

      原心揩了揩鼻子,老深很贪凉,哪怕季节气温已经冷却,依然把冷气开得和夏季一样足。这个小动作被陈枭留意到,他从椅子后的手提袋里翻出一条雪白的狐狸毛围脖给原心搭上,

      “看起来像个贵妇。”原心如此评价,不解他的随身物品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东西。
      “你应该习惯换一种语气来说贵妇,因为你现在正是一位贵妇。”陈枭又补充道,“这是人造毛皮,披着它不要有负担。”
      “你好像对服装很有研究。”
      “夫人,您现在终于对我感兴趣了吗?”
      “我只是想知道今天和我结婚的人是不是做走私或者卖毒品的。”
      陈枭被她逗笑,今天他的心情格外愉悦。
      “严格来说我什么都做,法律范围内什么赚钱我就做什么。我是个商人,但我不喜欢这个词,听起来,有点伤人。我们也经营服装,琢磨人穿的衣服是我做的所有事中比较有趣的一项。”
      原心留意到陈枭所说的“我们”。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上次我在你办公室见到的那个人,我后来在电视上看过他。你们把美感玩上了整点新闻?”
      “不,人们永远不会把美和精神当做一件严肃的事来看待。而利益才是最关乎紧要的事。政治利益、经济利益、他们和我们的利益,晚间新闻一般只关乎这其中之一。你说的那个人叫会天,但他在你看到的新闻上有另外一个名字,不过我们这样叫他,他是我们之间的一员。”
      “‘我们’是谁?”

      “我刚才告诉你我什么都做,但我不可能什么都会,就算会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所以就需要‘我们’。‘我们’一共有五个人,一张饭桌上五个人是刚刚好的一个数字,若有六个人就会有一个人不被听见。我们五个人可以说算是一个人,但是是一个人身上不同的部位,我们只做各自该做的部分,让一切正常运转。听起来很简单,但这是需要极高的信任,和对自己有透彻的认识才能达成的默契。”
      “所以‘我们’百发不失。”老深突然插进谈话。
      “那会天是你们身体中的哪个部位?嘴巴?”原心随意问。
      “脸。”
      “脸?”原心想起他长得方方正正,一眼看去的确俊俏。
      “长得那么正直,老天爷赏饭吃,不做披着羊皮的狼可惜了。”陈枭和老深同时笑了。
      “你呢?你是大脑吗?”原心问。
      “我可没说我是大脑。大脑这个部分太重要了,有时候大脑也要被四肢和面貌决定,我们其他四个人都藏在衣服里面,会天辛苦点,要扛起面对荣誉这麻烦的部分。”说到这里,陈枭和老深都不约而同的笑。

      “荣誉难道不好么?”原心疑问。
      “荣誉是好的东西,富足是好东西,权利是好东西,自由也是好东西,但就像想要很大的自由就要把自己变小。要去扛荣誉,就要同时有背负诋毁的力气。多多益善是最愚蠢的哲学,因为没有人背得动那么多好家伙,从一堆好家伙中挑选出最渴望、最适合的,才是智慧。会天喜欢闪光灯前人模人样的笑,陌生人面前大声演讲,他看起来健壮,亲和,可靠,是很容易被信任的长相,从这点来说没人比他更合适担任脸的角色,而且他宁愿不要自由,穿着西装睡觉。而我需要的是富足的自由和时间。”
      原心咀嚼着陈枭刚才的话。

      “为什么认真回答我那么多?”
      “因为你在问。”
      “你随便敷衍也没关系。”
      “我不会敷衍我老婆的问题。”
      原心还没有适应这个新称呼,“下次敷衍我就好。”
      话毕,她插上耳机,却又为自己刚才话语的冷漠懊恼,而自己究竟在懊恼什么她不得而知。

      车堵在十字路口已经停了有十分钟了吧,十分钟连三百米都没有挪动。周围都是喇叭重重袭击的嘈杂声。她把头转向窗外背着陈枭。就五米外的人行道的电杆上靠着一个流浪汉。入秋的街头,他全身□□,连□□都没有遮掩,行人们纷纷尴尬的避他而行,又忍不住惭愧的偷瞄。这不是行为艺术,艺术可以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去欣赏,去评论,现实的艺术却不堪入目,要被批判,被抹去。在原心童年母亲对她的教育里,对于乞讨,妈妈告诉自己的是要在怀疑那是不是骗子前先给予。

      “不要让手迟于大脑,因为很明显一点是衣衫褴褛坐在那里的人比你更需要这一两块钱,知道了吗?原心。”。这是妈妈以前教育她的话。

      而现在,原心意识到自己和路过的行人们有一样的感触,对□□流浪汉的恐惧大过同情。
      “这个世界很公平,对于坐在这辆车里的你,和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来说都很公平。”陈枭的声音穿过耳机漏进原心的耳朵里。

      她些许庆幸在自己刚才的冷漠后他依然先开口说话,然后恢复平静客观的眼神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世界公平,因为一切都是随机的。就像随机播放你MP3里面3000首歌,下一首是什么,对于每一首歌、每一双耳朵来说都是公平的,区别只是你想不想听这首歌。随机性就是这个世界的一种公平。”

      “那我宁愿一切都是注定的。这样就算一切被弄得一团糟我也有借口,因为不关我的事。”
      他看着她,眼中带意味深长地笑:
      “原心小姐,你几岁了。”
      “两个月后满22岁。”
      “22,很好的偶数。你不会把一切弄得太糟的。”

      随机性公平的命运。如果把这个世界放置在一个天平上,为了维持天平平衡的秩序,阴阳的平衡,两端要均匀相等,大部分人安全的被堆砌在托盘上,托盘放不下,就有人要铤而走险成为走钢索的人。

      那我们应该为晃动的人生负责吗,天平?托盘上的人?下垂的重力?还是走钢索的人本身?暂且忽略这些,原心心里忽然牵挂起了一个人。

      “去北京前我还有一个要求。我想回一次家。”她对陈枭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希望你尽快拥有身体与灵魂上的完美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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