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暗恋》枕闲书卧

17、第 17 章

　　高中的最后一个年，叶蓁家的那个团圆年夜饭吃得算是分外红火高兴。
　　时代在变，生活在变，人在变。叶蓁很庆幸，她的家，算是在往好的方向发生改变。
　　这种改变叫做进步。
　　以前家里人非常勤快又很能吃苦耐劳，但家里就是很穷。不仅是叶蓁家，还有叶蓁周围的邻居都普遍很穷，简直是穷出了想象力，穷出了天际，穷出了力气，穷得一边心酸一边努力到无可奈何。
　　那也是地理大环境和时代大环境所造成的无能为力。
　　后面，叶蓁的三叔算是先富了一点起来，首先第一买了台黑白电视，那个新奇的东西会发出人物和声音，新奇的听视觉结合，叶蓁当然好奇，在他们放电视看的时候，不好意思又总忍不住厚着脸皮挤着去看，虽然没得安安稳稳看多少，电视上的穷人，说穷，说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但在叶蓁的眼中，他们的生活不知道比她家的，还有她身边的好多少倍了。
　　电视上的内容，哪怕是说穷人的，叶蓁总忍不住拿来和自己生活的一切来对比，一对比，她就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很割裂的世界里。
　　回想过去，因为穷，叶蓁爸在外辛苦挣来的所有血汗钱，都被叶蓁妈这个在全村都出了名的守财奴葛朗台用石柜台死死锁住，以防不急之需。
　　叶蓁爸的钱就是叶蓁妈的钱，是叶蓁她们家的钱。叶蓁家的钱全部被锁在叶蓁妈妈的石柜台中，她从来都舍不得从那个石柜台拿出那点给她和叶蓁添置新衣服的小钱。
　　叶蓁的童年到叶蓁刚开始的初中生活都没有一件专门是属于自己的新衣服，都是捡别人的来穿，玩具更加是奢望，若不是后面接触到电视，叶蓁压根就不知道这世界还有玩具这种东西。
　　在最本该天真无邪的纯真年纪，因为不着调的衣服而遭受到同龄人的无情嘲笑和孤立疏远，没有伙伴，没有陪伴，只有那种如影随形的自卑，走到哪里都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自己抱紧自己取暖的孤独，那种被迫独来独往的我行我素，那种一碰到别人的眼神，就像被蜜蜂蛰到马上像胆小鬼一样缩回目光的那种敏感，哪怕现在的叶蓁早已摆脱了那种生活与感受，心里深处却还有着隐隐揪痛的伤疤。
　　心灵的创伤哪能那么快就能被时光抚平呢？只不过，长大了，懂得藏起伤口，懂得坚强直面笑对人生罢了。
　　叶蓁一直和家里有着无法跨越过去的隔阂。叶蓁跟他们都亲近不起来。虽然从来没有说出口过，但叶蓁知道他们也能感知得到。
　　年夜饭过去了，叶蓁就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农村地算多，不值钱，叶蓁他们家一直以来最体面的就是房子了，是她爷爷奶奶打下的江山。独门独户的大四合院式的瓦房，即使装修年代已远，但却不会显得过时。每隔一段时间看会有每隔时间的美感。典型的坐北朝南。房子的左边是一大片清幽的竹林，右边一直延续到南边的院子，有菠萝树、龙眼树、蟠桃树，还有一棵生生不息的木芙蓉，既可以当花园又可以当果园。夏天最惬意的事情，就是坐在树荫底下乘凉了，一阵风吹过，拂过人的脸颊，晃动一地的斑驳树影，简直美好惬意得心旷神怡。
　　那么一大座的房子，一起合住的叔婶他们搬到了新建的楼房，不再稀罕瓦房，就只有叶蓁他们家最穷，还留住老房子，最不愁的是房间。
　　在偏僻贫穷的乡下，没有工业，没有旅游业，大家都拥有自己的房子，又没有外来人，叶蓁家尽管多房子，但都是自用，没人住的，就被她妈时不时塞点用不上的东西来填充一下，没有东西都要制造点东西塞进去，叶蓁妈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不得屋子空着。一点收益都没有产生。
　　女孩子，不管是喜欢孤独的，还是喜欢热闹的，心中都喜欢花，都有点浪漫的情调。
　　叶蓁爱花，爱那一片大自然赏赐的风花星月，爱窗外那一连片的生命之绿，所以特意挑了一间处在桃花树和木芙蓉之间的房间来作为叶蓁的私密空间。
　　春天有桃花，夏天有绿荫，秋天有芙蓉花，冬天有穿窗而过的风声。不管叶蓁在不在家，叶蓁都会因为自己窗外的美好景色而感到快乐。
　　叶蓁的房间算是很大，但自从初中开始就不经常住。
　　叶蓁妈之前就看不得叶蓁房间空，老爱往叶蓁房间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刚开始叶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紧了嘴巴咬紧了牙齿，忍了。
　　第一次不被制止，有一有二就有三，后来她更加过分，居然趁叶蓁不在家的时候，连破烂都往叶蓁房间里放，家里不用的烂自行车，破桌子，破凳子，破火炉，坏的打气筒，不要的木梯，多余的砖头，装在蛇皮袋不再穿的旧衣服，又坏又脱线的破席子，哪里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最过分的是就连叶蓁床前的书桌都不放过，一张桌子，堆成山一样成卷不要的蛇皮袋，家里多余的被子和蚊帐。在叶蓁看来是垃圾的东西，被她当成宝贝一样放在叶蓁房间。
　　那一次叶蓁好不容易才从学校回来一趟，风尘仆仆，一打开自己的房间，屋内一片狼藉，眼前顿时一阵发黑。本来还算愉快的心情瞬间被破坏殆尽，心里同样被塞得喘不过气来。
　　叶蓁刹那被气得七窍生烟，怒气丛生，又愤怒又委屈又心寒，心里五味陈杂，就眼红红地一动不动站在房间门口。
　　那一个晚上，叶蓁爸仍在外，叶蓁弟听说是去了叶蓁姑家。家里太清净了，叶蓁好不容易才回一趟家，应该是叶蓁妈妈许久不见回到家的叶蓁动静，便来房间叫叶蓁去洗手吃晚饭。
　　叶蓁忍无可忍，在她妈妈面前爆发了有生以来的大脾气，排山倒海地用尽全身力气，一边哭，一边指着房间里一堆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愤怒地冲叶妈妈指责大吼，连带着委屈不平，不管不顾，张嘴就来：“明明家里有那么多的空房子，你为什么偏偏要把这些有用没用的东西都往我房间里放？你把我房间当什么了？垃圾回收站吗？你把我的房间当什么了？啊！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什么东西都往我房间里扔，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干嘛不把东西往叶林房间放？你就是看不得我房间空着！从小到大，你和爸爸就偏心叶林，你就会仗着妈妈的身份欺负我！”
　　叶蓁妈那张嘴超级利害，她要是跟叶蓁吵，叶蓁绝对吵不过她。但那个晚上，应该是她自知理亏，没有跟叶蓁吵起来。
　　叶蓁心里憋着一股气，但在她妈妈那种所谓息事宁人的态度中发作不出来，那一种感觉憋得很难受。叶蓁没有理她，也没有看她，当着她的面就把门关得震天动地。自己在房间里一边掉眼泪，一边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往后，叶妈妈没那么肆无忌惮的往叶蓁房间乱塞杂七杂八的东西了。
　　叶蓁不喜欢自己房间有多余的东西，喜欢的东西从来没有，除了读书以来一些叶蓁觉得有必要留下来的一些书籍外，没有电视，也没有任何电子产品，墙上干干净净的，没有贴任何东西。只有一张结实宽大的高木床，一副木桌椅，空出了一大半的空间。
　　……
　　叶蓁妈妈很迷信，每一年的年夜都是这样，不管叶蓁好不容易玩得开心，还没到睡觉时间，她都要破坏叶蓁的美好心情，不停嘴地逼叶蓁回去睡一下觉，说什么只要眯起眼睛睡个觉再起来看一下天，新的一年就会无病无灾，一切都好好好。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叶蓁有记忆以来她就十几年如一日地执行着，也逼迫叶蓁执行着，逮着叶蓁她弟也同样逼迫叶蓁弟执行。但叶蓁她弟从不会听这种话，当耳旁风一样跑到叔婶家玩。叶蓁和亲戚关系都淡淡的，格格不入，不爱串门。
　　叶蓁这一次不肯，当做没听到她的话，在门口看着别家的烟花绚烂地燃烧绽放。
　　她看叶蓁无动于衷，生气了：“我说你怎么那么倔强，大人讲的话你就是不爱听。快点回去睡觉，睡一觉起来再玩不行啊？”
　　叶蓁也生气，回嘴顶：“要睡你自己去睡。我不睡。每年都要来逼我睡觉！我玩累了再睡不行啊！”
　　她看着倔强的叶蓁来气，叶蓁看到迷信破坏人心情的她也来气。
　　她那张嘴开始不饶人起来，噼里啪啦地，刚开始是说，说，说，见叶蓁不为所动，从说变成骂，骂，骂，骂，每一年的大年夜都不让人随心所欲，玩到尽兴痛快。
　　远处邻居家的欢声笑语不断，别人家从来没有那么多讲究，就她那么多讲究，叶蓁痛恨叶妈这一点。叶蓁被她又说又骂得无比火大，一把扭头，冲她大吼：“不要再说了，我回去睡觉！你心满意足了吧！”吼完，头也不回气呼呼地跑回家关上门扑上床盖紧被子哭泣。她妈只会欺负她，只会对她用尽各种手段，只为逼迫叶蓁听从的指使，屈从她的命令来让她舒服，而不管叶蓁舒不舒服。
　　到凌晨整点，放烟花时分，叶妈又没事人一样来敲叶蓁门让叶蓁起床看一下天看烟花，叶蓁心里堵着一口气，都当做没有听到，整个人捂在厚被子里面，听着外面“砰砰”炸响的烟花，一动不动。
　　叶蓁始终不应。她始终不放弃，又嘴碎起来，念经的功力比唐僧还厉害，不达目的绝不停嘴，让人头疼又生气又无法堵上她的嘴。
　　叶蓁也气恨叶蓁妈一点，就是她们之间吵架吵得再凶，下一秒，叶蓁心里还窝着冲天大火，她又没事人一样跑来亲密叫叶蓁。她不别扭，叶蓁都别扭尴尬。
　　叶蓁是无论怎样都拗不过她妈妈的，最终气鼓鼓地起来象征性表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