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暗恋》枕闲书卧

12、第 12 章

　　从高二到高三，叶蓁在南校区生活了一年，居然一直都不知道在她们吃饭的食堂边上，就有一个美丽小天地的小花园！
　　因文理分班时，叶蓁选择了文科，高二的文科班级虽然搬到了南校区，但是总校区南校区的女生宿舍不太够，因此，文科班的女生宿舍没能一起搬过去，都被安排在原来的北校区，吃饭，洗漱和睡觉的生活都在北校区，所以，尽管高二到高三的有两年的时间，叶蓁只在南校区生活了一年而已。
　　不止叶蓁，叶蓁相信学校还有很多同学都不知道。叶蓁问过身边的岳文灿，何默，宿舍里面的几个舍友，还有在班上和叶蓁比较说得来话的几个同学，她们都说不知道。
　　在高中生活中，学习几乎占据了学生的所有时间，学生就感觉是为了学习而生一样，也和学习机械无二样。为了成功挤过高考这座公平的独木桥，考到好的大学，还有要改写以后大半辈子的命运，很多学生对于身边脚下的风景视若无睹，好像耳目闭塞了一样，自然界中的风声雨声都不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眼中只有读书事。
　　人读书，一方面是为了获取知识，一方面是为了以后那更美好的生活。但实际上，有点变质了，更美好的生活是什么？更美好的生活是对生活中的美好的事物都视而不见？对周围的事情都麻木不仁吗？是对春风秋雨毫无反应，是对繁花绿叶毫无赞美？是一味的存天理灭人欲？要是只懂得埋头课本，拼命做题，对外面的一点感知都没有，这样子的读书生活一点都没有什么乐趣，又有什么意义？也怪不得，高中毕业或大学毕业之后，有太多的人遭到反噬，没有兴趣再好好看书学习。
　　现在在耳聪目明的活力年纪，都对身边美好的事物感觉不到，不欣赏，等到老眼昏发的时候，会有那个高雅的闲情逸致，眼力、精力去探寻美吗？
　　叶蓁是不太相信的。
　　还有，叶蓁她们学校的学生，有百分之九十多都是寄宿生。从初中开始，大部分人就开始成了寄宿生。为了学习，高中的寄宿生几乎没有什么时间陪伴家人，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一次两天。家里，好像成了学子临时的旅馆一样，每一个月匆匆回家一趟，然后又匆匆回学校。
　　高中时期，每一次回家，叶蓁都像得了某种失忆症一样，家里的很多东西，叶蓁怎么都想不起来放在哪里，最可怕的是，那些左邻右舍的名字，叶蓁突然一个都忘记了，看到他们，叶蓁只知道他们的面孔很熟悉，想叫他们却忘了他们叫什么，看到他们一个个都热情地跟自己打招呼，跟自己寒暄几句，唠几句家常，叶蓁就是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他们叫什么，有的还忘了他们家是住在哪里的。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每一次，路上碰到人，叶蓁妈妈不在旁边，叶蓁都装出自己知道他们的名字，小心翼翼地回答他们的话。叶蓁妈妈在旁边的话，叶蓁就要偷偷地问叶蓁妈妈他们的名字，家是哪里的之类的问题。一次两次，叶蓁妈妈觉得叶蓁奇怪，多次之后，她已经能接受叶蓁这种失忆了，叶蓁妈妈对叶蓁没啥要求，她也完全不懂学习上的事情。
　　在家中，叶蓁她们越来越像住旅店的旅客，长离短居。
　　身为学子的叶蓁她们，为了打胜高考这场无硝烟的大战争，学生每天除了上课外，还有做不完的习题，不仅没有时间看校园外面的大好风景，就是连眼下脚边的校园风景都没有时间看。
　　在学校，身边没有投机的人，叶蓁就是个很无趣且内向胆小的呆子，除了常常干很多只有自己知道：行动比脑子更快，恨不得狠狠砍掉自己双手的蠢事外，其他的和大多数的学生的生活没什么异样。
　　而叶蓁知道那个小花园，是因为懂学习爱生活的王霞在体育课玩累了的时候，带叶蓁去疯发现的。
　　小花园里面甬道蜿蜒，还铺了几条鹅卵石小路。小路旁边有人工精心修剪得十分整齐规矩的绿植，其他空地上，种有各种南方特有的四季观赏性花木，有高有矮，但都长得枝繁叶茂，一年当中有几轮的花期，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开开谢谢，谢谢开开，生命不止，花开不停。不管学生的脚步再怎么匆忙，再怎么忽视它们的存在，它们总是那么安然自在地独自美丽，绽放生命的繁花与绿叶。
　　小花园里面，叶蓁最最喜欢的，就是那一个大大的金银花和宝巾花藤蔓交缠在一起的花棚了。王霞带叶蓁去那里的时候，叶蓁一看到那个花棚，瞬间就像发现了大宝藏一样激动，眼睛一亮，像个表达不清楚的小孩子一样，喜不自禁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一边蹦跳起来，一边发出阵阵惊呼，马上拉着王霞飞奔到花架下去大为观赏一番。
　　那个花棚在小花园尽头的偏僻处，在食堂的厨房边上，处于视线的死角，站在外面，会因为那些高大的花木还有食堂那凸出来的厨房挡着而看不到。
　　花棚很大，有2米多高，5米多长这样子，两边竖着支起花棚棚顶的，是用很有质感的水泥条子搭建而成的，棚顶也是用水泥条子铺展延伸开来的。花棚不是封闭的，中间有一个大半圆形的月亮石门，门下面的水泥地连接花园的鹅卵石小路，两边也是大半圆形的月亮石门，连接着两边的小路。花棚的及膝处，铺着供人坐的光滑水泥长凳。金银花和宝巾花的藤蔓就沿着竖着的水泥篱笆攀岩交缠，一路攀岩交缠到棚顶，很是缠绵，很有生命力。
　　走在或者坐在棚下，抬头仰望棚顶那些缠缠绕绕的藤蔓，一阵风吹来，拂动藤蔓上长出来的翠绿叶子，送来缓缓扑鼻的甜馨花香，斑驳的影子在脚下荡漾，人在其中，真是说不出的惬意与快活。
　　在这片相对于叶蓁来说如同御花园般美丽的土地上，叶蓁常常心醉神迷得什么都不想做，就想肆意开怀地徜徉在里面不出来，或躺在草地上翻滚，或拿上一本书静静地坐下花棚底下细读。但是，是不可能的，高三了，在这背水一战的紧张时局，就算你想放纵自我，学校也是不允许的，你要么老老实实上课做习题，要么回家去，不要干扰到真正想考好大学的同学的学习。
　　一句话，学校不是你家，也不是放牛的地方，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可以为所欲为。
　　况且，叶蓁对未来很迷茫，她不想过没书读就要到隔壁广东进厂打机器般劳动的工，她没有任何技艺特长，又忍受不了常年工厂的打工生活，除了继续读书外，她不知道自己能怎么营生，所以，她也想考个好的大学继续读书，也没胆量跟学校和老师对着干。
　　高三不仅课多作业多，连会议也多，而且很多会议都是在晚上的时候开的。
　　高三的种种会议，无论打着什么样的好旗号，说到底，都是为了要高三学子要摒弃一切杂念，对高考要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叶蓁和王霞在课上挺安分守己的，但都不想参加各种名义的会议。刚开始坐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彼此的想法，每一次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个身体去会议现场，但讲了什么，一点都听不进耳朵里面去。后面就在一起抱怨学校的会真多，不想去，结果一拍即合，有了伴，犯罪都不怕。在后面的各种会议中，她俩就把能溜的都溜掉了。溜了一回又一回，把胆子都给溜肥了。
　　学校一召开要学生到操场参加的年级会议的话，班主任会在班上守到最后，看学生搬椅子走完，然后关灯到集合地找到班级，再继续守。
　　叶蓁和王霞在班主任的眼皮底下不敢不走人。但走着走着，趁着人多混乱，叶蓁跟着王霞就来浑水摸鱼，扛着椅子找个角落先躲起来。等到人都去完操场了，为了行动方便还有以防椅子不见，叶蓁和王霞就又像做贼一样，偷偷地扛着椅子溜回乌漆黑的寂静空荡教室。
　　在别人去开会的时间里，叶蓁和王霞拥有了一点属于自己的美好小时光。
　　叶蓁和王霞有时就去离观众席还有一段很远距离的另一边操场散步谈大天，想到什么谈什么，谈以后想做什么，想嫁给什么样的人，谈家人，谈父母，或者爷爷奶奶辈之间那种没有爱情、却相互扶持的相濡以沫的平淡生活，谈生活中的所见所闻，谈生活中的小烦恼。
　　当学生的，明明有学可以上，衣食也无忧，但小小的平凡身体里面，总会怀着神仙般的大烦恼。
　　叶蓁觉得王霞各方面的条件都比自己好很多，活得应该没有什么烦恼的，可是不成想，她的烦恼比叶蓁的还多。
　　身为独生女的王霞想得很多，很深谋远虑，还在高中的她，就已经想到了未来十年乃至后面长达几十年那种成家立业，还有要赡养老人的各种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琐事。
　　想太长远，还是很安安分分活在当下的日子里。
　　王霞还很喜欢抱怨她的妈妈强势霸道，她烦被她老妈管得太紧，人身不自由，隐私不被尊重，经济不独立，抱怨她爸太过软弱（不想管事，不想承担责任），老是被她妈欺压着。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夜晚里，那校道旁高高的路灯会把她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谈着沉重的话题让人心里也变得沉重起来，这不好，生而为人，活得太过沉重不好。
　　特别是在比鲜花还娇艳的年纪。
　　叶蓁自己做不好，但只要和她说得来话的，她就挺会说教开解人的，叶蓁会在劝王霞看开点的同时，把话题引到轻松的上面。谈到开心的事情，叶蓁和王霞两个人就幼稚地大笑着追着彼此的身影踩，两人的身影时而交叠时而分离，就像她和王霞的关系：她们有时很亲密，可以常常黏在一起无话不谈，有时又很疏远，不在同一相近的空间里都不会主动联系。
　　学校晚上的操场有很多大人带着小孩子来玩，在操场上，叶蓁和王霞看到很可爱的孩子就会童心大发，控制不住地去逗他们，那些大人会很纵容叶蓁和王霞把他们的孩子逗得哈哈大笑。
　　叶蓁她们有时会一口气跑到食堂二楼的小卖部，AA去买一包酸溜溜的黑话梅，又一口气跑回黑漆漆的教室里，一边含着酸得人忍不住皱眉皱脸的话梅，一边竖起耳朵小声讲话，不敢讲太大声，不敢开灯，怕被领导抓。等到同学们开完会回来了，叶蓁她们也把一包酸话梅吃完了。
　　学校在高二时为了迎接百年校庆，还特意盖了一个木质的小亭子，亭子一边种了罗汉竹，一边不远处又种了一棵校友捐赠的相思树。
　　那亭子就像一个摆设一样，叶蓁观察过，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什么同学去那里玩。在课下十分钟，去不了让叶蓁心醉神迷的小花园，叶蓁和王霞两人就经常一拍即合地心血来潮，从五楼一口气跑向小亭子，在亭子里面脸色潮红气喘吁吁地坐着欣赏罗汉竹和相思树几分钟。王霞有时时佩戴手表的习惯（她家里有钱给她买来戴，戴习惯了。叶蓁家里从不会给买什么，叶蓁后面自己有点钱了，也舍不得买来戴），看着时间来欣赏，等着差不多到了响铃了，叶蓁她们就又一口气嘻嘻哈哈冲上教室。
　　在很多人看来，叶蓁和王霞两个人分开时是正常人，在一起时就像成了疯子一样，经常在课下的十分钟嘻嘻哈哈跑来跑起，不像温婉文静的女孩子，很像个几岁的小娃娃，非常野，非常活泼乱跳。
　　不过，叶蓁和王霞在一起的时候，叶蓁就被王霞带得内心强大到从不在乎别的同学怎么想怎么说她们，她们怎么来开心就怎么跑。
　　高三已经很少欢乐了，再在乎别人的眼光，那就是一点欢乐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