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犬妖》石斧君

2、第 2 章

　　在杀生丸看来，李京着实是一个很奇怪的人类。一个正常人是不会用商量的语气去邀请一条狗喝酒，可她就是这么做了。他本来不想理会这个奇怪的女人，但是想到自己现在不堪一击的状态，还是顺了女人的意，跟了上去。
　　女人和小孩住在村郊外的小草庐里，周围种了些竹子，月光投注下来的时候就好像藻荇在水中浮动。
　　他的面前是一个竹子削成的酒杯。里面的酒里浮着淡黄色细小的花瓣，细细一闻，就有一股轻甜而醉人的香气。杀生丸瞥了那酒一眼，转过头去。身为一个强大的妖怪，他从不饮酒，更不可能碰人类的酒。
　　“月中有彼美人兮，歌素瑶兮舞霓裳。此夕倘若无月，一年虚度秋。”女人用一种他未曾听过的语言唱着歌，歌声清远又嘹亮，伴着村里淡青色的烟，袅袅地飘到云端，升到月儿的旁边。
　　“阿鲸，你在唱什么啊？“玲问。她趴在赵霖的膝盖上，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月亮：“还有，你说好要给我吃月饼的，还有醉蟹，醉虾，桂花糕……”
　　李京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丫头，怎么话这么多，跟个小鸟似的。告诉你，月饼我已经吃完了，你只能等下次啦。”她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
　　“哇，你太过分了。不行，你要给我讲个故事，我才原谅你。”小姑娘爬到她的背上，在她耳边大吼。
　　“好啊，我……咳咳咳……”她话还没说完，就猛烈地咳嗽起来。她的脸愈发地苍白起来，泛着病态的嫣红，像是有一把火腾的一下从胸口冒了出来。
　　玲也不惊慌，从李京的衣襟里掏出来一个帕子，放进她手里，又从旁边的酒壶里倒了杯酒塞给李京。
　　雪白的帕子上有一朵红艳艳的花。
　　李京大口地吞了口酒，满足地喟叹一声：“果然，小玲，关键时刻还得靠你。”她心里清楚的很，这具身体本来就是死的，现在能动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灵魂在支撑罢了。虽说是借尸还魂，但动不动就得咯血还是让她感到十分不爽。
　　她还记得，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一个顶温柔的小姑娘，名字叫娑罗。好像是个小城城主的女儿。临走的时候，还拜托她一定要替她向一个名叫杀生丸的妖怪说谢谢。
　　“可惜了一个好姑娘了。”李京擦擦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阿鲸，你为什么老是咳嗽啊？”玲有些不解：“你不是说你会医术的吗？你怎么会治不好自己的嗓子呢？”
　　“因为被酒呛着了。”她一本正经地胡诌八扯：“你看，我这么喜欢喝酒，又喝得又急又快，能不被呛吗？”
　　“哦，也是。”
　　狗抬了抬耳朵，一脸淡漠地看了过来。
　　“瞧吧，连性子都是一样的。”李京腹诽道：“感觉除了此狗以外，别的生物都是连狗都不如了。”
　　“小白，你这酒还喝不喝？”李京也回头看那狗。
　　狗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踱到屋旁的树下，闭眼小憩。
　　“阿鲸，你骗人，你平时都不喝酒的。你说，喝酒只能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喝得痛快，自己喝没意思。”玲这才反应过来。
　　“朋友……吗？”杀生丸睁开眼睛，看着在庭前坐着的二人。女孩坐在女子的旁边，抬着头，叽叽喳喳地说着。他的耳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吵过了。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话。哎，我刚才的故事还没给你说完哩。我跟你说啊，这月亮上住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名字叫嫦娥。”
　　女孩的注意力很快被故事吸引过来。“有你长得好看吗？”玲问。在她心里，这个对自己又好又温柔的阿鲸，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子。
　　“不知道，因为这是人们传说的。”李京赞许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转头看着月：“嫦娥以前嫁给了一个英雄，那个英雄立了功，于是神仙便送给他两颗长生不老药。”
　　“吃了药就可以长生不死了吗？”
　　“看样子是不可以的。玲要记得，我们的生命因为死亡才圆满。在我的国家，死亡是有一个轮回的开始。”李京笑着揉了揉玲毛茸茸的脑袋。“玲怕死吗？”
　　“如果有阿鲸在，就不怕。”
　　“但是我没有办法陪你那么久。”李京看上去很愉悦：“我有过很多朋友，有的时候他们离开的比我早，有的时候我离开的比他们早。如果我们有缘分再见面，我们就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如果见不了……”
　　“见不了又怎么办？”
　　“那就随便了。”李京躺了下去，敲着二郎腿：“反正，无论在什么地方，我们都还是朋友。”
　　“才不要呢，我要一直一直和阿鲸在一起。”
　　就在两人说话的档口，一个黑影从竹林里跃了出来。惊起了群鸦阵阵，像黑色的斗篷挡住了月光。
　　那物长得像猿猴，但体格却又比一般的猿要小很多，头上顶了个盘子，一跳一跳地朝茅屋行来。它的身后跟了一头老牛，嘴里慢慢地嚼着草叶子。
　　杀生丸头也不抬，左右这两个人被妖怪杀死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诶，貌似你这里来了客人啊，李京大人。”那怪坐了下来，发出了老人的声音，低沉又慈和。
　　“哈，您真是敏锐呢。这位客人可不好相处。”李京赞了一句，又对玲说：“玲玲啊，把桌上的团子拿过来。”
　　“不用不用。”山丸摸了摸头：“饭团哪有酒好啊，大老远我就闻到你这里的酒香了。”
　　“老滑头！就知道讨酒喝。”李京笑骂了一声，还是把身旁的酒壶递了过去。老猿猛灌了一口，大呼爽快。
　　“李京大人，我听附近的妖怪说前几天这里来了个很厉害的人物。”老猿把头凑到李京的耳旁：“据说是西国那位叫杀生丸的大人。您要是碰到了，可得小心点儿。那位大人的脾气可不好。”
　　狗好像是听见了这话，但它也只是朝这边看了看，一声不发。
　　“哦，这样啊。”李京斜睨了它一眼：“左右他不知道我，我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山丸啊，你知道在强大的妖怪面前人类是什么吗？”
　　“食物吗？大概，我刚开始见到你就是这么想的。”
　　“错了，是灰尘。”李京攥住一把空气，又缓缓地松开：“根本没有看见的必要是不是？”
　　“但你知道在人类眼中你们又是什么吗？”
　　“大概是神明一样的存在吧？”
　　“不，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无耻之极的妖怪。”李京哈哈一笑，拿杯子和老猿碰了碰。“你们妖怪可真是奇怪，寿命长的打打杀杀，寿命短的就拼命地想让自己活得长，甚至不惜抢夺别人的□□。”
　　“哪有你们人类奇怪，我们就是想让自己过得好而已。你那个客人，来头可不小。”老猿对着酒壶的嘴猛灌了一口，直接把酒喝得一滴也不剩：“西国可是犬妖的国度啊。”
　　“见人有难何有不救之理？”李京见老猿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
　　“是的呢，要不大人您，我可就在水里溺死了。”老猿摆了摆手，“那么，有缘再见了吧，李京大人。但愿我还能再见到你。”说罢，它又一下一下跳了回去。竹子淅淅索索了一阵，又回归宁静。
　　“阿鲸，猴子爷爷走了吗？”玲这才端着盘子跑出来。
　　“是啊，我们也该走了。”李京把女孩嘴角的米屑擦掉：“偷吃也这么不小心。反正老滑头也走了，还抢了我一壶好酒，你就自己吃了吧。”
　　“我们去哪儿啊？”女孩嚼着团子，嘟嘟囔囔地问。
　　“我还没想好。”李京闭上眼睛：“走到哪里算哪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