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垃圾》阿榷

5、第 5 章

　　五
　　但凡天才，总该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这些差异或多或少，但对于其中一些人，表现为偏执的极端。
　　譬如梵高，顾城，蒙克。
　　而姜鹿，是极度的视觉洁癖。
　　他画风景，于是见不得画面里有杂余。到了后来愈发极端，即使不在画画，也厌恶多余无用的事物与人。
　　他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每每公开场合被采访，他尽力压抑住表情，然而话语里的憎恶还是从语气里透露出来：“梦想吗？希望城市里那些浪费资源的垃圾，能少一点吧。”他继而温润地笑，“能消失最好了。”
　　不明真相的人将他认为成环保人士，然而他似乎慢慢有了一群拥戴者。不为了他的作品，而为了他的言论。
　　将城市里无用或作歹的人归类为垃圾，而自己是清道夫，为了世界的干净而清扫垃圾。
　　于是陆续有人在路上被莫名攻击，事后调查果然发现他们有过不良行为。到后来愈演愈烈。不只是攻击的程度增大，甚至开始有人失踪。
　　姜鹿的车祸就发生在这时候。那是他每月例行的采风，目的地是巴黎外的一个小镇。路途不远，但偏僻而安静。
　　就是在这样人烟稀少的乡间小路上，从路口冲过来一辆货车，直直地冲过来，撞向姜鹿的车。
　　“那辆车应该是抱着杀死你的决心的，只是没想到你命这么大，居然只是失了个忆。”
　　姜鹿沉默了许久。然后他说：“那辆车……是想报复我吧。或许他的亲人因为我而受伤。我是……始作俑者。”
　　沈茗山看着他。最后他笑起来：“是啊，你那时候太招人烦了。没想到出了个车祸，居然变好了。”
　　“不过，”他又用探究的眼神看姜鹿，“这些因为你而造成的伤害行为……你知不知道呢？”
　　知道吗？那些余辜的人，枉法的人，在此种境地下被不正义地制裁。他们或许罪大恶极，但也或许命不该绝，却因为姜鹿被以同样的方式对待。
　　这样粗暴、没有制约、没有法度，但皆因姜鹿而起的制裁，他是否知晓呢？
　　姜鹿的大脑里突然闪过一串英文字母，末端有域名加持。
　　是一个网站。姜鹿连忙奔到电脑前，输入那串字母。
　　“打开了！”沈茗山惊讶道。“Dustbin……”他读着网站首页的名字，“垃圾箱？”
　　姜鹿沉默着，划下鼠标翻阅网页的内容。那是一个论坛，里面的用户没有名字，只是一个个的“cleaner1,cleaner2”。
　　帖子有英文也有法文。但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遇到了怎样的“垃圾”，计划着或已经清理了他。
　　沈茗山在一旁看着电脑，几乎震惊得说不出话：“我没想到，你这是创了个□□啊。”
　　姜鹿又翻回到最开始。热度最高的帖子是英文，作者名为cleaner703。
　　帖子的题目叫做“I\'ll take him back”。姜鹿点进去，看着帖子里的内容说不出话。
　　全是他的照片。他在走路，他打开车门，他系上安全带，他坐在办公室里。
　　评论于是欢呼雀跃。有人问作者他在哪里见到姜鹿，但他全都没有回复。
　　照片之后，是文章。一共四篇。姜鹿一篇篇看下去，面色也越来越沉重。
　　“这是……”沈茗山惊呼出声。姜鹿握着鼠标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盯着屏幕久久地沉默。
　　“给何淇滨打个电话吧。”姜鹿说。他思考了一瞬，又加一句：“让他去我的办公室，我们在那里碰面。”

　　时间骤然倒流回两个月前。第一个与水晶天鹅有关的女孩被杀的前一晚。
　　康市的会议中心里，漫展开得热热闹闹。
　　女孩不算太高，头发却及腰。发尾有漂亮的卷度，又穿着精致繁复的裙子，于是看起来像一只洋娃娃。
　　时有人前去与她合影。女孩甜美地笑着，眼睛弯起来也依然有光。
　　到了闭展的时间，人渐渐稀少。慢慢地观众已经不再有，只剩下几个coser。再后来coser们也陆续离开了，女孩蹲下来收拾东西。
　　面前有脚步停下来。女孩抬起头，见到一个忍者打扮的男孩子，脸上带着狐狸面具。
　　“木叶村暗部参上。”他对她说，声音微微嘶哑而干净。
　　女孩笑起来，用日语说一句你好。
　　男孩眼睛里带着笑意：“还不回家吗？已经很晚了。”
　　女孩摇摇头，站起身来，想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又气愤地挂掉。
　　然而电话又打了进来。女孩不耐烦地接起来，对着电话那边吼着说：“你烦不烦啊？我去哪跟你有关系吗？我告诉你，我死了都跟你没关系！”然后她不等那边的回复，又挂断了电话。
　　余怒未消地把手机放进包里后，她才突然意识到面前陌生人的存在。
　　“抱歉，我一时生气……”
　　男孩用试探的语气问她：“怎么？”
　　“我妈……她不愿意我玩cos，总是把我锁在家里。今天她加班，我好不容易溜出来，她还非要让我回去……”她抬起头来看着男孩，“更年期了吧，你知道的。这个年纪的人，都挺烦的。”
　　男孩带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语气里带着笑意：“死了都跟她没关系？你确定吗？”
　　女孩疑惑地看他。男孩也不再回答，只是对她摇摇手中的伞：“外面下雨了，你没有伞吧？”
　　女孩“哎呀”一声，慌乱地去身后找。
　　男孩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笑起来：“我送你回去吧。那，作为报答，一起吃饭好不好？”

　　“后来呢？”是何淇滨的声音。
　　姜鹿垂着眼睛，像是呓语一样地说着：“后来，是自然的引诱。像汤姆的奶酪，将小杰瑞一步一步地引向捕鼠器。可我没有捕鼠器呀。我只是跟她讲，我希望去的地方，静谧偏僻。而这个傻姑娘，以为我要跟她约会。
　　“那天的雨的确很大，冲湿了我的手表。因为我的双手都绑着丝带，缠住她的脖子，没有闲暇再去拿伞了啊。
　　“我真希望你们看到。那个女孩的粉色的裙子，配上脖子上黑色的丝带，美极了。”
　　姜鹿抬头，看向何淇滨。
　　“so gorgeous.”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