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垃圾》阿榷

4、第 4 章

　　四
　　康大，教室。
　　在原来姜鹿上课的班级，如今站着一名新的老师。简短的自我介绍后，他说：“我是你们这节课的代课老师。在姜老师回来之前，先由我来教你们这节课。”
　　教室后排的男生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你们知道姜老师为什么不来吗？”
　　周围的人都摇摇头。于是开头的男生继续故弄玄虚地说：“我听说，是昨天晚上被警察带走了。”
　　另外一名男生凑过去，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姜老师？怎么会？”
　　“好像是牵扯到了命案。据说，姜老师有可能杀了好几个人……”
　　乔靳然坐在他们前面一排，本来默默地听着，然而这时候他手上的铅笔突然折断。他站起来回过身，用削尖的铅笔对着那名男生：“闭嘴。”
　　男生愣了一下，本能地脱口而出：“你有病啊？”
　　乔靳然把铅笔离他更近一寸：“闭，嘴。”
　　“同学？”讲台上的老师不明所以，“怎么了？”
　　旁边的同学拽了下乔靳然的衣袖。他仍然冷冷地看着那个男生，缓慢地放下铅笔。回转身来向老师轻轻鞠了一躬，然后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老师，他今天可能有点不舒服……”拽他衣袖的同学站起来，抱歉地说。
　　“没事，叫他回去多休息。我们继续看……”

　　从康大的北门出去，便是商圈。
　　明明人很多，路却窄。在这样的人潮汹涌里，常有神色哀戚的人坐在路旁，故事不尽相同，但都是为了钱。
　　还有一家三口。女孩大概五六岁，蜷缩在妈妈的怀里。音响放着悲戚的音乐，乔靳然从那里经过时厌恶地皱起了眉。
　　“垃圾，都是垃圾。”他轻声说着。但脚下不停，也再无看那些人一眼，闪身进了前面的巷子。
　　城市的热闹持续到很久。到了半夜才渐渐人影稀少。那一家三口这时候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他们沿着路灯走了一段。男子突然捂住肚子：“哎哎，肚子疼。”
　　女子拉着小女孩，没好气地埋怨：“你就不能忍忍，回去再拉？”
　　“不行了，忍不住了。”男子狼狈地小跑几步，看到前面有个公园，“走走走，去树林里。给我纸啊！草。”
　　男子捂着肚子跑进公园的小树林里。女子拉着小女孩，时不时地咒骂几句。
　　路边有一只蚂蚱跳过去。小女孩的目光被它所吸引，蹲下来看它。女子叉着腰站着，一只手扇着风，大声喊着：“快点啊！你死里面了？”
　　“咦？你怎么知道？”乔靳然从树丛中慢慢地走出来，身后的草地沙沙作响。
　　“你他妈谁啊，有病吧。”女子奇怪地看他一眼，继而又把视线转回到树林里。
　　乔靳然也不说话，只是手背在身后，继续向前走。待到他完全站在女子面前，才看到他手上缠着一根绳子，绷得紧紧的。
　　“你神经病啊？大半夜的……”女子依然咒骂着，只是声音明显地虚下去。
　　乔靳然笑起来，蹲下身解绳子延伸到树丛里的结。女子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却隐隐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你……”她下意识地退后几步。等她想到要转身逃跑时，乔靳然已经解开了绳子站起身来。他迈一大步抓住她，用绳子猛地勒住她的脖子。
　　女子挣扎的双手渐渐地平静了下去。乔靳然松开绳子，女子就跌落在地上。“咚”的一声，土地扬起尘埃。
　　小女孩此时就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呆愣地看着这一切。乔靳然回过头，向着她温柔地笑。
　　“你怎么不哭啊？害怕？”他蹲下身，双手扶住小女孩的肩膀。
　　小女孩依然傻傻地站在那里，只是点点头。
　　“他们是坏人，把你从爸爸妈妈那里带走，对吧？”乔靳然怜爱地说，整理着小女孩的头发。
　　听到这话，小女孩哭起来，嘴角向下撇，闭上眼睛，眼泪也止不住。但这样热烈的痛哭，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怪异极了。
　　乔靳然抬起手来，为小女孩擦拭眼泪。“还把你弄哑了？这些人渣！”
　　哭泣渐渐止住了。小女孩泪汪汪的，抽噎着看着面前的乔靳然。
　　“你也没处去了？对吧？”他重又把双手放到女孩的肩膀上，安抚着问她。
　　小女孩点点头。乔靳然叹一口气：“唉，你也是被抛弃的啊。”
　　他的双手渐渐聚拢，最后停留在小女孩的脖子上。他笑着。小女孩看到这样温暖的笑容，于是也绽开一个微笑。
　　戴着手套的双手骤然用力。小女孩的手下意识地想去掰开，然而只能徒劳。
　　在女孩的手垂下之后，乔靳然将她轻轻放倒在地上。他阴冷着表情，将手在女孩的衣服上仔细地蹭着，擦干净手套上小女孩的眼泪。
　　然后他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巧的水晶天鹅，摆放在小女孩的胸前。又把小女孩的双手交叠起来，看起来就像她手里捧着它。
　　他站起身来，嘴里哼着那曲《天鹅湖》，手上轻轻地打着拍子，轻快地向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这是姜鹿在警察局呆的第二个彻夜。
　　屋子阴冷压抑，但有助于思考。他连袜子也没穿，光着脚蜷坐在角落里。
　　前一天沈茗山来看了他一次，看起来余怒未消。
　　“我又跟何淇滨吵了一架。”他依然生气地说。
　　姜鹿不由得笑起来：“怎么？”
　　沈茗山更加生气。“你为什么笑！还不是因为你！他口口声声说相信你，可结果还不是把你押在这里！”
　　“我倒觉得挺好。不必上班，还能静下心来思考。饭菜……也可以换换口味。”
　　他满脸难以置信：“你是嫌我的饭？我在法国进修过营养师的！姜鹿，我对于你的品味表示严重的怀疑。”说着他又摇头，“不不不，不是品味，是脑子。”
　　沈茗山几乎拍着桌子跳起来。姜鹿于是更加觉得好笑：“天天为我这么个怪胎操心，你头脑不是更加不正常？”
　　“没关系，把像你这样难伺候的照顾好了，有助于我以后在业界的地位。”说完后，他突然凑近姜鹿，严肃得有些不自在。他压低声音说：“你放心，我在努力找证据了。”
　　姜鹿抬起眼看他。
　　沈茗山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他最终站起身来：“我得回去研究菜了。你吃了这几天牢饭，我不信你还说我的饭不好。”
　　姜鹿于是看着他拉开门走出去。继而警察走过来带他回屋子。他走到角落坐下来，直到天亮。
　　门突然开了。是何淇滨走进来。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走过来拉姜鹿起来：“怎么坐在地上，身体坏了怎么办。”
　　姜鹿不着痕迹地避开他前来拉他的手。他站起身来，整理一下衣角，一边问他：“这么早就上班，有什么事吗？”
　　“城郊公园里……发现了三具尸体。两个大人，一个孩子。”
　　姜鹿微微皱起了眉：“一家三口？”
　　何淇滨摇头：“不是。是两个人贩子，和一个被拐卖的孩子。常在大学城那边乞讨。”
　　姜鹿似乎猜到了什么。果然，何淇滨猛地将拳头砸到墙上：“这个混蛋，一次杀了三个人。”
　　“又不是什么好人。”姜鹿脱口而出。然而言毕他就意识到了不妥。
　　但何淇滨似乎并未在意。他只是愤怒。“是绳子勒死的。绳子上还有之前花店那个女孩的DNA，可以确定，那段绳子，是这两件案子的凶器。这个混蛋！在做完案后居然还留着凶器……难道他断定下一次犯案会用到？”
　　“如果是这样的话……”姜鹿想到了什么，微微低着头思考着，“既然他有留存纪念物的习惯，那就不是毫无头绪了。”
　　“对啊！”何淇滨恍然大悟地看他。继而又内疚地说：“抱歉……姜老师，害你在这受了这么多天苦。”
　　姜鹿笑笑：“不必在意。”他随着何淇滨走出警局，沈茗山正在门外等他。
　　他们与他寒暄，道别。姜鹿坐到车里。待车子发动起来，他问沈茗山。“你都知道了吗？那三个新的被害者。”
　　“是。”他开着车，难有的安静。
　　“有些事情……我没有向何警官说明。但我想，你一定想得到。”姜鹿也不看他，只是看着前方相继错后的景物。“如果那人一开始留着绳子，是为了做纪念品，那么，他为什么又将它丢在了下一起案件里呢？”
　　“我想，”沈茗山垂眸思考了一瞬，然后抬起眼睛，透过反光镜看姜鹿，“是为了洗脱你的罪名。”
　　姜鹿并未料到是这样的回答。他于是看着沈茗山，等待他继续说。
　　沈茗山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将车子停在路边。他解开安全带，将身子转向姜鹿，以显更加诚恳。
　　“以前的事，你想起多少了？”他问。
　　“很少。”姜鹿回答道。“但是这几天，我终于静下心来思考时，似乎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你说。”
　　“第一个案子，女孩与母亲不和。第二个，是作风不端的富家千金。第三个不知道因何而死，但由第四起案子里的受害者是人贩子来看，那个花店的女孩，大概也是犯了什么错。”
　　姜鹿说这些的时候，沈茗山并未有任何震惊的表情。他始终平静地听，像早已经明了一般。
　　于是姜鹿知道他在等自己的询问。他于是也的确询问道：“我的车祸……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