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虎女》煎炸的饺子

8、第 8 章 自作主张

　　庆国公世子到达那日，定远侯府上下都很兴奋。

　　季氏身边伺侯的丫鬟婆子，大都是跟着她从京城一起来的，一部分是她的陪嫁，另一部分是担心西北地方没有精细人先买着的，跟着主家在此汲汲营营好几年，突然有京城的人来做客，都起了思乡之情，就连季氏这样常常与季府老夫人通信的，也有些期盼。

　　尹玄瑛倒是没什么兴趣——在她的记忆里，盛京这个地方一点好的都没有。

　　衣香鬓影的世姝贵女是她从来都走不进的圈子，自命风流的公子少爷也都对她指指戳戳，那些眼睛和鼻孔都长在头顶上的夫人们更是把她瞧到了泥里，每个人对着她笑，眼睛里都写着明晃晃的不屑，那些眼神就像锋利地刀片，一划一道口子，见血却无痕，她除了忍着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庆国公世子没几年便要袭爵继承国公的位子了，再过几年，她便要嫁给他的儿子，做他的儿媳妇——前世梦里就是这样的。一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就憋闷无比。

　　她这公爹一开始对她倒是不错的，就是耳根子软些，对自己老婆完全没有办法——要说世子夫人呢，治理内宅确实是一把好手，放在谁家里都说不出个不好的，只可惜她就是不喜欢尹玄瑛。

　　尹玄瑛叹了口气。

　　天下的母亲大约都觉得自己儿子一等一的好，就是配天上的仙女也不为过，特别是她这位前世婆婆，怎么可能容忍她这无才无貌又无德、还没有一点利用价值的女人占了她儿子的正妻之位？

　　总之……这一次不和他家再有瓜葛就得了。

　　尹玄瑛说不清她对这家人的感情。若说恨呢，还在梦里的时候是清楚地有的——她落得那样的境地，除了自己不争气，与这家人的冷待也脱不了干系，但梦醒之后，这种恨就显得十分地没来由，因为一切都尚未发生，她前世婆婆也好，前世夫君也好，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存在，也没做什么害她的事儿，她恨个什么呢？

　　她再恨，他们也不知道，她又何苦折磨自己？

　　她托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马鞭：庆国公世子也并不很想接受她做儿媳妇的，但他欠了父亲的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既然如此，她就不让他欠父亲的恩情，他也就没必要给自己儿子娶个不喜欢的姑娘了不是吗？

　　她正想着出神，一只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襟，却原来是尹玄琥。

　　“阿姐你怎么了？想什么呢？”尹玄琥自练武开始，个子也抽条得很快，只是肉还没跟上，显得有些瘦。他见尹玄瑛坐在亭子前的台阶上，也在她旁边坐下：“这两日都不见你去骑马。白梨说你去存义堂了，我才不信呢。”

　　尹玄瑛看他一眼：“我不去存义堂，能去哪儿？”

　　“肯定出去玩儿了呗。”尹玄琥歪着头，掏出一包松子糖：“不然怎么老有这些好东西？”

　　尹玄瑛笑他：“一包松子糖也算得上好东西？你的眼皮子也太浅了。”

　　“这是罗记的松子糖，”尹玄琥严肃地说，“里面加了白芝麻，比别家的好吃！”说着，塞了一颗在她嘴里。尹玄瑛嚼着满口生香，倒是没觉得多特别——她不太爱吃这些甜的，会带回府只是路上看见了顺手，选的自然是铺子里最好卖的品样，西市大街离存义堂不远，她又常常过去，店家自然会选质量最好的给她。

　　“阿姐，我听奶娘说，咱们以后是要回盛京的。”尹玄琥突然说。

　　“是啊。迟早要回去。”尹玄瑛说。尹玄琥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阿姐你是不是不喜欢盛京啊？”尹玄瑛没说话，尹玄琥本来就是个人精，她喜不喜欢盛京他光看她脸色就知道，便道：“阿姐我也不喜欢。我们去求爹娘，将来不回去好不好？”

　　“哪儿能由得我们做主呢？”尹玄瑛摸了摸弟弟的头，“皇上在盛京，他要我们回去我们就得回去。怎么了？你怕呀？”

　　尹玄琥坐直了身子：“我才不怕呢！我有什么怕的？”

　　尹玄瑛好笑地看他欲盖弥彰：“怕也没什么，你没去过，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的，我也怕呀。不过，我听说那里的人都不像我们在利州这样，他们都更爱念书，练武虽然也练，却没有我们练得勤，你若是怕被他们比下去，努力上进就好啦。”

　　尹玄琥的脸一下子就垮了：“我最讨厌念书了。什么写诗啊做对子的，烦死了。”

　　“这些不会也不打紧。”尹玄瑛道：“读书为的是开章明义，写诗作对这些，有才的便去做，无这才华的听得懂意趣也就不错了，你要学这些，还不如去爹的书房里多看几本兵书。”

　　“可是……我听黄芪姐姐说盛京里的人就爱做这些，我若是没学好是要被笑话的。”尹玄琥说。

　　“笑话？”尹玄瑛一挑眉，“不好就是不好，被人笑一笑又怎么了？既不愿努力，又不想被指摘，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再说了，吟诗作对不是你的专长，你非要跟人家比什么？”

　　尹玄琥还要说什么，却听身后有人说话。

　　“瑛姐儿说得没错，只要学有专精，何需样样跟人比？”来的是季氏，身后跟着的奶娘还抱着两个双生弟弟尹玄珲和尹玄琅，两个小孩儿脚一沾地便闹着打秋千去了，季氏让丫鬟婆子过去看着，自己到了凉亭里跟他们说话。

　　尹玄琥挠着头，坐到了母亲身边。尹玄瑛倒是能理解他那点焦虑——前世她可不是一样？她也是在利州出生，长到十几岁没有回过一次盛京，得知要离开利州也是惶恐得很。季氏拉她到身边坐下，对她二人道：“盛京是大晟一等一繁华的地方，能回去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的。”

　　母子几个正坐着，前院便有人来报，侯爷携贵客到了。

　　“娘，来的可是那位庆国公？”尹玄琥问。

　　“国公爷在盛京呢，”季氏道，“来的是世子。走吧，随娘见客去。”

　　季氏领着一儿一女，并奶娘抱着的双生儿子跟着后头丫鬟婆子一行浩浩荡荡，颇有些气势，特别是落座之后，端正行礼的尹玄瑛尹玄琥、礼不太正但也站得规矩的双生子站成一排，看得庆国公世子分外眼热：“从柏兄真是好福气，几个孩子真是……真是好啊！”说着，从袖袋里掏出见面礼，孩子们一一拜谢了，尹玄瑛便领着弟弟们离开正厅到园子里玩。

　　庆国公送了她们姐弟四人一人一枚玉佩，玄琥那枚雕成了一只小老虎，与他的名字正好相配；玄珲玄琅的则是一对麒麟，放在一起可以凑成一整块；她的那枚则是个莲花的式样，玉质剔透，雕工精细，连莲花中间的细蕊都能看清，倒让尹玄瑛忐忑了好一阵——这枚玉佩哪怕是拿到盛京都算上品了，初次见面这礼是不是重了些？

　　她的担心倒也不算有错。这几件见面礼其实是庆国公世子夫人准备的，她知道定远侯有个年方十二的女儿的时候便起了心思，送这件礼是未雨绸缪之举，毕竟以目前的局势上看，表面上定远侯远在西北与朝堂无关，但谁都知道他手握兵权战功赫，将来回京便有大造化，故而定远侯府唯一的嫡女自然身价非常，不知已经被多少人惦记上，世子夫人自觉近水楼台，就算不好直接定下，先留个好印象却是可以的。可惜尹玄瑛经过前世一梦之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庆国公一家保持距离，世子夫人无论什么想法都注定要落空了。

　　庆国公世子闻征昨天下午才到利州府，入城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关城门的时候，尹承锋亲迎他到利州官驿安顿落脚，昨夜里就没回侯府，庆国公世子次日来府中做客，也只叨扰了一顿午膳，其余时间便都在府衙卫所中各种忙活，若不是捏着他送的玉佩，尹玄瑛几乎觉得他来了跟没来一样——但是侯府中突然增加的护卫，和周遭静下来的街道还是告诉着她，父亲暗中已经布置好了很多事。这一点似乎跟前世不太一样，但到底不能掉以轻心。

　　***

　　正午的西市大街，一反常态地安静无人。

　　路旁客栈偶有酒客，也是带着酒壶打完便走，掌柜的并不留客。人人都知道，北戎使臣今日要离城，府衙在要道上早早挂出了“回避”的牌子为使者清路。

　　“掌柜的，”店小二扒着窗户往外看，一边道：“你说，咱们大晟跟北戎的互市，是开了好还是不开好？”

　　“当然是开了好。”掌柜的一边打算盘一边道：“开了互市，戎人就能用他们的皮货换米粮，挨不了饿，也就不必扮成马贼侵扰大晟边境，少了兵灾，有什么不好？”

　　“这……要是没有皮货可换呢？这强盗还会讲道理吗？”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没粮的时候他们来抢，北戎那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只要你们没抓住便无事，被抢了的是自己倒霉；现在能换粮了，他们还来抢便是犯法，就算回到北戎，只要大晟要问责，他们就得交人，还得赔钱，你说哪样好？”

　　店小二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他二人头顶上，最高层的厢房里，几个少年郎正将几个不醒人事的大汉五花大绑。

　　“绑紧些，别一会他们醒了自己挣脱了。”为首的那个道。

　　“放心吧大小姐，这个结别说他们自己，就是再来两个人帮忙也解不开！”蹲地上绑人的少年笑道，顺手往昏死的人嘴里塞上一条汗巾。

　　绑完之后，他们把人塞到床底，一行四人走到窗前。

　　为首的少年正是尹玄瑛，跟在她旁边的三个都是陪她一起练骑射的新兵，因没得到正式分派，还未记入名册，便被她钻了空子调了出来。

　　一个叫于远的问：“大小姐，你怎么知道这些刺客一定会埋伏在这里？”

　　尹玄瑛从窗缝里看着空荡荡的街道，道：“这间客栈是全西市大街最高的建筑，这间房的这个窗口位置最好，能俯视整条大街，若我是刺客，也会先占了这里。”其实一开始她也不是十分笃定，所以特地招呼了几个在存义堂念、家又住在这附近的孩子，让他们玩耍的时候多注意些生份面孔，特别是来住客栈的。这不，抓个正着。

　　另一个叫章明的又问：“可这里虽然高，再往上一层到屋顶上去视野岂不是更好？”话音刚落，第三个叫路青云的便翻了个白眼：“大白天的，一个大活人趴屋顶上，当然是先藏在附近，等动手的时候再上去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笨啊？”于远“扑嗤”笑了，章明也知道自己说了傻话，摸着头憨憨地笑。

　　“路青云说的没错，”尹玄瑛道，“所以一会儿我要上房顶——这客栈里一定还藏着别的刺客，还有这处窗口，就交给你们了。”三人忙应下。

　　于远突然道：“昨天我来问的时候，那掌柜的说这间房半个月前就被人订下了——那岂不是说，在使臣入城之前，就有人想要杀他了？”

　　尹玄瑛调他们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对他们说太多，只说得到秘密消息，有人要破坏和谈，因而这三人都以为这些刺客是要杀的是使臣。

　　“但是，”路青云道，“城内守备这么森严，这些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

　　章明聪明了一回：“既然他们能提前半个月订下这间房，再提前一个月派人埋伏进来也不出奇。”

　　众人沉默。一个月？只怕是埋伏一年甚至数年的钉子罢……

　　尹玄瑛忽然道：“你们几个这次随我出来，可没有军令。一会儿……等你们回去，估计都要挨军棍的。”她看了一眼床下的刺客：“你们若是心里后悔，便先把这几个刺客拖回去交差……”

　　“大小姐这就瞧不起我们了，”路青云道，他也就比尹玄瑛大了三岁，个子高了半个头，“既然跟您出来，便是同袍，这会儿让我们回去，不是临阵脱逃么？那我们还当什么兵啊。”

　　章明也点头：“是啊。这时候回去我爹怕是要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