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虎女》煎炸的饺子

29、第 29 章 廷议

　　“你听得懂北戎话？”德衍帝疑惑道。

　　“启禀陛下，”尹玄瑛见父亲对她点了点头，道：“臣女还在利州时，我父亲军中有被北戎人掳去做奴隶的大晟人，寻机逃了回来，成了军中斥候，曾经教过大家几句北戎语，臣女只能听懂几句，多的也便没有了，也不会说。”

　　德衍帝点点头，又问：“那他说你‘又’坏他好事，是何意啊？”

　　尹玄瑛还没说话，一边听了许久的庆国公闻征出班道：“启禀陛下，这典故臣倒是知道——还向您描述过呢。”

　　皇帝的记性也不差，马上想到了一年多前闻征自利州回京带回的密报，点头：“朕想起来了——这么说，这还是北戎那帮狼子野心的蛮夷所为？”

　　太后咳了一声道：“既然皇儿要谈国事，那哀家也就不在这待着了。玄瑛啊，”对上尹玄瑛她的表情柔和了些，道：“你此番救驾有功，待此间事了，便进宫来陪哀家说说话。”尹玄瑛还有点懵，愣愣地点头应诺。

　　众人连忙跪下：“恭送太后娘娘千岁！”

　　太后离开之后，御书房的气氛更凝重了。

　　户部尹尚书道：“陛下，北戎人两面三刀，互市之事不可行啊！”

　　闻征道：“尹尚书此言差矣。若方才尹小姐所言非虚，此番刺杀便是北戎皇室内斗所致，若我大晟提出毁约，是正中了他们的圈套！”

　　“北戎既提请议和，便应当顺服于大晟，他们派人刺杀我大晟天子，便是自行毁约，与我大晟何干？”尹尚书反问。

　　闻征又道：“北戎与我大晟征战多年，此时正逢更新换代内斗正酣之时，若是毁约，必会让他国中主战派立于上风，若之后再夺了权，边关又将生灵涂炭啊！”

　　尹尚书摇头：“他国刺客潜入我国皇宫，扰乱太后千秋宴、意图行刺我国天子，难道大晟能就此视若罔闻，依然接受他们的和议——如此我□□威名何在？岂不是什么边陲小国都在我大晟撒野？”

　　两人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尹玄瑛不禁赞叹尹尚书果然老当益壮，年长了几十岁还能跟庆国公吵这么久脸不红气也不喘。

　　“二位爱卿且住。”德衍帝今天耐心比较足，想来他也在犹豫这互市还要不要开，看见尹承锋父女俩站在一边看热闹，便问：“定远侯，你在西北镇守多年，熟悉情况。你怎么看？”

　　尹承锋道：“陛下，臣以为互市还得开。”

　　“你！”尹尚书瞪了他一眼。

　　“哦？”德衍帝没理会，继续问：“为何？”

　　“臣以为，今夜的刺客虽然入宫行刺，却并非为了刺杀陛下。一来计划不够周详，二来行动过于仓促。太液池中的刺客才一出现便被众位公子联手制服，殿中行刺陛下那两位还未及近身便已被击毙，只有御苑宴会场中，若是我儿离得远些，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说，他们要杀的人是母后？”

　　“臣以为，这些人的目的只是要制造一场骚乱，事后让我等查清是何人所为。故而，刺杀太后的那两人武功最高、轻功也十分出众，只怕早已打算好退路，其他人则是随时都能被放弃的棋子。”

　　“那他们为何要刺杀太后？”尹尚书忍不住问。

　　“为了激怒陛下。”尹承锋道，“只有杀害一国之主也要尊敬的母后，才能最大限度地激怒整个大晟，破坏两国之间的和平。”

　　闻征默然——没错，如果今夜太后真有个什么闪失，他就算是再想主和也说不出口。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道：“野心还不小。”假若他们的计划顺利，北戎那边必有后手，说不定一得到消息便会发兵，而利州那边新任守将还未坐稳位置，仓促应战只怕会吃些亏。如果被北戎军队抢得先机占去重镇，战线便会拉长，这些年休养生息填出来的国库只怕又要被掏空，再说东边还有个扶余在虎视耽耽……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场仗真的打了起来，德衍帝的许多治国之计便都要被打乱。

　　闻征急道：“若是真的撕毁和议，便是中了敌人奸计，宽宏大量方显我大国胸襟啊陛下！”

　　“我堂堂大晟，难道竟要任一边陲蛮邦欺凌不成！？”尹尚书怒道，“老夫一文臣尚且不退缩，你庆国公也是武将功臣之后，竟如此胆怯畏战，成何体统！？”

　　闻征闻言怒极反笑：“尹尚书好血性！纸上谈兵不过两片嘴皮子一碰，你可知战事起时，有多少士兵要肝脑涂地、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多少田地要荒芜失耕、多少子女要失去父母！？”

　　“够了！”德衍帝被他俩吵得烦躁不已，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尹承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尹从柏！你来说！”

　　尹承锋衣袂一掀跪了下去：“臣听任陛下调遣！”

　　德衍帝瞪了他后脑勺半晌，又看看脸上怒气未消、各看一方互不相让的庆国公和户部尚书，心里渐渐冷静下来，按了按额头：“既如此，先在边陲重镇屯兵，再观后效。”边境屯兵，北戎那边探到风吹草动心里也该有些数，是战是和便看他们态度罢。

　　中书舍人书毕，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了。

　　“刺客抓住了几个？”他又问。

　　一边侍卫道：“启禀陛下，正殿和湖心岛的刺客当场击毙，御苑两名刺客一名中箭就擒，另一名受伤逃跑，臣带着属下沿着血迹追到宫墙外便失去了踪迹。”

　　尹玄瑛闻言皱了皱眉头——又让他跑了。

　　尹承锋也大感棘手——这刺客身份成谜、武功又高，与阿瑛交手多次，梁子结得不小，若是再对阿瑛不利实在难以防范。

　　德衍帝又转向尹玄瑛：“你竟拉得起一石半的硬弓，可见武艺不俗。”他原以为这孩子只是像一般武将家女儿那样习得一招半式防身罢了，想不到竟能以一敌二，还能百步穿杨。

　　尹家父女连道不敢当，他又道：“太后既要与你说话，你便先过去吧。”

　　这意思之后的事情她不便听了，她便行了礼退了出去，方才守在门口那位公公又引着她回了内宫。

　　“尹小姐原谅则个——您救驾有功，奴婢原是得请您用辇，不巧今夜有几位夫人和小姐都受了轻伤难以行动，辇子一时间便不够用了，只能委屈您了。”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公公软着语气说。尹玄瑛忙摆手：“不委屈，不就走几步路嘛。再说有公公您陪着呢——这宫里一入夜可真安静，要是放我一个人可不敢走。”折腾了这半天，天早就黑了，夜色中只有脚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回响。

　　“那哪儿能呢？”公公道，“这宫里头规矩大，往常这个时候除了巡夜的侍卫可没人在这道上行走。”

　　“还未请教公公尊讳？”她问。

　　“不敢当不敢当，一介奴婢怎敢称‘尊’——奴婢姓杨。”

　　“原来是杨公公，今日多得您照顾了。”

　　“小姐客气。”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着，太后住的寿宁宫便到了。

　　早有宫女在门外守着，见杨公公引着她过来忙上来迎：“有劳杨公公了。”

　　“不妨。”杨公公笑眯眯地对尹玄瑛道：“如此奴婢便告退。”

　　“多谢公公，公公请自便。”她道，便跟着宫女进了太后寝殿。

　　***

　　“哎哟，可累死我了。”尹二奶奶一进自己屋就倒在椅子上，丫鬟忙过来帮她捏腿。后进来的尹思璐坐在椅子上，也是一脸惊魂未定。

　　太后的宫女把她们带离御花园后，寻了几间偏殿安置她们，急急地熬了定惊茶分与众人，派人去了各家府上送了平安信，又把太医院的院士太医都叫过来帮几位年迈的夫人请脉，有几位千金崴了脚，一直在嘤嘤地哭着，哭得她心烦想出去，又怕出去再遇上刺客。尹思璇脸上倒是镇定，但她手一直紧紧攥着，只怕心里也怕得很——怎么会遇上这种事呢？太吓人了！

　　“还好太后娘娘安然无恙，若不然满盛京的公子小姐都要发愁了。”尹二奶奶喃喃地说，尹思璐一惊：“娘，怎么好说这个？”

　　尹二奶奶啜了口茶：“就是这么一说——自家府上不妨事，你也别这么风声鹤唳的。今晚上就是虚惊一场，只要太后娘娘没事，这天就翻不了，便是有什么事儿也到不了闺阁里来。”

　　“这回惊了宴会也不全是坏事，”她顿了顿又道，“全盛京的千金都卯足了劲儿要在太后跟前露脸，现在都落了空，谁也抢不去谁的风头，你也省得又让璇姐儿压你一头。”

　　母亲又拿她和尹思璇说事，尹思璐听着便想起刚才不管场面多乱尹思璇都紧紧抓着她的手，心里一阵烦：“现在哪有工夫想这些。”

　　“快吧那茶喝了，好好睡一觉，明儿就好了。”尹二奶奶只当女儿是受了惊吓六神无主，便催她喝定惊茶，又道：“想不到瑛姐儿倒是十分厉害，方才娘瞧着倒有些像前朝戏文里的女将——不过到底是个姑娘家，练得这么一身彪悍武艺有什么用？没得吓退了人家。”

　　尹思璐听着更是不对味儿：“瑛姐姐也不凶，哪家这么不经吓啊？”

　　“你懂什么？”尹二奶奶白她一眼：“但凡是做婆婆的，哪个不想讨个温顺听话好拿捏的儿媳？她那样子瞧着便不会伏低做小，又舞刀弄枪的，难不成将来后院里还要打起来不成？”

　　“会些武艺，又不一定见人就打。”

　　“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尹二奶奶不耐烦和她争辩这个，催道：“快把定惊茶喝了，别放凉了。”

　　“我方才在宫里喝过了。”

　　“宫里的跟家里怎么一样？快喝。”

　　尹思璐皱着眉头：“宫里的总不会比家里的差些？”但还是听话地把碗端了起来，才喝了一半，她又想到一件事，不由得问了母亲一句：“娘，思玫也到年纪了，今年怎么不把她带上啊？”

　　“带她进宫？”尹二奶奶瞪大了眼睛：“她也配？不过是个小妇养的庶出女。再说，她哪样能上得了台面？就她那样子，难不成还想嫁个公侯伯爵？她的事情娘自有安排，你少替她操心。快喝完回去吧。”

　　尹思璐皱了皱眉头不再问，听话地把剩下的茶汤喝完。

　　门外的女孩子咬了咬嘴唇，把意欲推门的手收了回来，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了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