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虎女》煎炸的饺子

27、第 27 章 宫宴

　　这个声音尹玄瑛听着久违地熟悉，是一个她曾经在一段时间常常听到，又隔了很久没有再听过的声音。

　　她转过头，一位面白无须的老人背着手一脸不善地站在草丛里看着她，而她丝毫没有觉察他是怎么出现的。

　　“高公公！”她惊喜道，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也不知道该干啥，无意识地抬了抬手之后，给他行了个礼，膝盖才一弯就被扶住：“诶诶诶，别介啊——这宫里您跪谁也不能跪咱家呀。”

　　尹玄瑛嘿笑道：“您算我半个师父，受得起！”说着又要跪，高公公把她拎到一边：“别忙，既然您尊咱家为师，那咱家可得问问您——都这么些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她定睛一看，躺在高公公脚边不省人事的可不是那个带她到此的宫女吗？

　　高公公冷哼一声：“这贱婢，一脸闪缩，满肚子坏水儿都溢出来了，您竟也着了她的道儿？”

　　她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她借宫里娘娘的名义传唤，我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违抗……再说，宫里我也不熟啊——诶？公公，她为何将我引到此处？难道她觉得我到了这里便要倒霉不成？”

　　高公公干咳了一声：“这个，咳，十七殿下好静，可总有些不长眼的花花虫子去他面前碍眼……殿下便命咱家到这处练功。您也知道，这拳脚无眼嘛……”

　　尹玄瑛明白了——合着她差点也落得和那宫女一样的下场。

　　“诶？”她又想到一件事：“公公，十七殿下还住在宫里吗？他早几年就该成年了吧？陛下没赐他府邸？啊对了——他的病情怎么样了？可好全了？”

　　高公公挑了挑眉，暗道算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有点良心，清了清嗓子道：“托您的福，殿下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只是到底病了这些年，底子还弱，需慢慢将养着，陛下便特许殿下在宫里住着，府邸已经建好，待殿下什么时候想过去了随时都行。”

　　“这样啊。”她点点头：“那我若是想拜访他，岂不是得递牌子进宫？”果然龙子凤孙就是麻烦。

　　高公公笑了笑，抬眼看了看天色，道：“您今日入宫是来赴重阳宴的吧？瞧这天色，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咱家送您回去。”

　　尹玄瑛连连摆手：“怎么好劳动您老人家？要不……”她瞧了瞧地上躺着的宫女，“我把她弄醒，还让她引路得了。”

　　“那岂不是便宜了她？”说着，高公公一抬脚把她拨石子儿一样地拨到旁边一条窨沟里，再也不看一眼：“咱家也休息得够久了，不露露脸，人家还当十七殿下手底下没人呢。”

　　***

　　尹玄瑛最初是不太明白高公公那句话的意思，直到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每个宫人看到高公公先吃了一惊，忙不迭地行礼，然后惊疑不定地目送他们离开，她才发现高公公的地位似乎在这宫里有些不一般，并且是他给自己吸引来这些惊诧的目光，而这一切在他们回到太液池边的宴会场时达到了顶峰。

　　在场的命妇们，只要有些年纪、有些阅历的、认得高公公的看到她和他一同回来都瞪大了眼睛，目光纷纷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让她十分不舒服。

　　尚宫局的尚宫过来给高公公见了礼，高公公冷着脸嘱咐了她几句类似看好场子，别让无关人等乱跑时，她还看了尹玄瑛一眼，随后高公公就转过头笑容可鞠地对尹玄瑛道：“孩子，快回去吧，你娘都急坏了。”然后用极小的声音对她说：“这回没人敢欺负你啦。”

　　尹玄瑛啼笑皆非——她才不怕呢——那宫女也好，瑞云郡主也罢，她不会让自己真的吃了亏，但高公公乐意帮助她，她也愿意承他的情，便实心实意地向他道谢：“高公公，我们家宅子老早就整修好了，得闲要来喝杯茶呀！”

　　“嗯，那敢情好，”高公公拿腔拿调地说，“咱家老早就想跟侯爷再聚聚了。”

　　高公公没有久留，尹玄瑛也迅速回了季氏身边——她还是刚才那身衣服，只是已经弄干净了。

　　“你去哪儿了？快急死娘了。”季氏拉着她的手道，“这是宫里，你怎么能乱跑呢。”

　　尹玄瑛简单扼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想不到能遇见高公公，真是巧了。”

　　季氏听得心惊胆战，直拍胸口：“老天保佑，还好当年结了善缘。”若不然，阿瑛便是全须全尾地回来，背上个‘擅闯禁宫’、还是未婚王爷寝殿的罪名，只怕这辈子都要抬不起头做人了。

　　玄瑛安慰了母亲几句，抬眼看了看瑞云郡主的方向。

　　她不知什么时候落的座，如果事情是她指使的，只怕是来等着看笑话——方才她看见高公公时简直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此刻她面色复杂，盯着面前案几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虽然是虚惊一场，你还是要打起精神。快去坐着吧，一会儿可不能再出纰漏了。”季氏现在只希望今日的宴会能顺顺利利地过去，女儿露不露脸不重要，只要不被人害了就好了。

　　不一会儿，天色便暗了。

　　两位女官装束的宫人一人执着一盏琉璃宫灯刚刚出现，方才还有些噪杂的宴会场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女官身后，分别是两队宫女，每人都手捧着一盏莲花造型的河灯，队伍中间，妃嫔簇拥下的太后娘娘款款而来。

　　为首的女官分成两个方向，点亮了苑中各处的灯盏，因日暮而暗下来的宴会场便又变了个模样。宫女们也分别走到各个席位上，把莲花灯放在案几之上，便跪守在一旁。

　　太后落座之后，几位陪同的妃子带领全体命妇千金跪下行礼，尹玄瑛依样画葫芦，口中跟着念“太后娘娘千秋”，耳边依稀听到太液池另一端也有整齐的唱诺声传来，看来那边的主宴者也已经到了。

　　礼毕众人起身，太后娘娘又领着所有人念了一段感恩上苍赐大晟国泰民安、并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的祷词，宫女们才把莲花灯在太液池中放了，任它顺流而下，讨一个上达天听的意头。

　　“众位不要拘束，开席吧！”太后娘娘笑着说，又招了招手：“欣华，过来这边坐着。”

　　“是，太后娘娘。”瑞云郡主便离了席，去太后身边早就准备好的小几子那里坐着。这样一来，她坐得离太后最近，旁边的容妃、淑妃两位妃子倒被挤开了。

　　尹玄瑛看了看周围，大家神色不变，显然已经对这个场景习以为常。她的上首正好就是尹家两位堂姐妹，许是顾及她们之间的关系安排在了一起。尹家姐妹耳语了几句，尹思璐就猫着腰移到了她这一张来，轻声对她说：“瑛姐姐，我来与你做个伴。”

　　菜色流水一般地传了上来，每一样都精致无比，可惜经过了漫长的准备和等待的时间，都已经有些凉了，尹玄瑛吃惯热菜便有些没胃口，但她也没有因此而兴味索然，一是因为本来就不是为了吃这一顿宴席来的，二是尹思璐实在是个妙人儿，她足不出户却满京城闺阁事皆知，正捡着能说的一一跟她说道。

　　“英国公家的女儿都出嫁了，长女嫁到了羽林卫将军府做夫人，儿媳因刚生孩子不久她便告罪没来……”

　　“那是国子监祭酒安大人的千金，闺名唤作‘幼荷’的，和璇姐姐是闺中密友。她一到我们府中做客，夏荷就得回避——她是盛京这么多小姐里一等一会做人的，惯是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

　　“那位鼻孔子瞧人的便是大理寺少卿家的罗乐蓉，”尹思璐说着撇了撇嘴，“家里人宠上天去了，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刚到盛京时便得罪了不少人，特别是那位郡主，让她好好教训了一顿才学乖些。”她对瑞云郡主此举似乎颇为满意：“听说因此便恶了武官家的女儿，念起几句酸诗便自诩才女，特别爱和文臣千金一道待着，刚才那个安小姐便是她的好友。还有璇姐姐。”

　　顿了顿，又道：“不过璇姐姐似乎不太看她得起。还有坐在那边，和璇姐隔着一个位子的那位，庆国公家的闻霁柔，也是盛京有名的才女。她可不容易呢，庆国公府是武侯出身，偏教她兄妹两个以文才博了个美名，满盛京都称赞国公夫人教子有方呢。”

　　庆国公夫人出身书香世家，她一向觉得武侯不过安邦，文臣才能治国，虽然嫁了武侯世家，但却硬是说服了庆国公让儿子文武兼修——别人自然觉得厉害，但是尹玄瑛却是知道的：闻霁远的学问学得还可以，但武艺也确实稀松平常，毕竟人的精力有限，而国公夫人又是让他尽可能地不练武。只是前世里他后来到底得了个文臣的职位，也没什么机会上战场——亦或者他后来有机会，而她看不到罢了。

　　尹玄瑛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只是发现尹思璐在说这些事的时候，语气有点凉，似乎对这兄妹俩不太待见，便问了一句：“璐娘，你不喜欢这位闻小姐？”

　　尹思璐一愣，想了想道：“我和她交往不深，谈不上不喜欢，只是她总让我觉得不舒服——就跟璇姐姐似的，只要她在的地方，便大放异彩，遮住了其他所有人的光芒，烦人得很。”

　　这理由倒像是她的。尹玄瑛笑了笑，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这不是很好吗？麻烦事都让她们去应付，我们坐享其成就好了。”

　　尹思璐忍不住笑：“瑛姐姐倒是与众不同——这满盛京的小姐不管有才无才，都是宁做月亮不做星星的，像姐姐这样甘于平凡的妹妹倒是一回见。”

　　“天上的月亮只有一个，星星却有许多。”尹玄瑛道，“各有各的位置和归宿，何必争着抢着那一个位置呢？也不见得就多舒服些。”

　　尹思璐听完正若有所思，周遭却突然静了下来。

　　只听太后娘娘在主位上问道：“定远侯家千金何在？”

　　众人的目光四下巡游了片刻之后，集中到了她这边来。尹玄瑛依季氏跟她说好的礼仪，躬身出列，跪在左右两席中间：“臣女尹氏玄瑛，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寿体康健，仙福永享。”

　　“嗯。是个知礼的，”太后的声音从她头顶飘下来，“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尹玄瑛便抬起了头。

　　太后端详了她片刻，点点头：“生得不错，是个好孩子。”便听旁边的瑞云郡主“嗤”了一声，表情十分不屑，道：“太后娘娘，她这长相，也叫‘不错’啊？”

　　一旁的淑妃接口道：“郡主，尹小姐五官端正，自然是不错的。”

　　“唉，”瑞云郡主叹了口气，“太后娘娘也夸过许多姐姐生得‘不错’，如今却十分可惜了。”

　　尹玄瑛皱了皱眉头——她不是太在乎自己的长相，但是被当面这么接二连三阴阳怪气地贬损，若是还能一点都不生气也太好性子了。

　　“欣华莫要胡闹。”太后说了一声，瑞云郡主立刻安静了下来，她又转向尹玄瑛，和颜悦色地说：“你送的寿礼，哀家很是喜欢。”

　　“太后娘娘满意便是臣下的光荣。”尹玄瑛又拜了下去。

　　“免礼免礼……”太后端详了她一阵，突然道：“孩子，到哀家跟前来。”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一些心思活络的人便开始猜想是不是和方才送她回来那位公公有关，又有些不明就里的人开始打听那位的身份。

　　尹玄瑛也愣了一愣，但还是很听话地走到了太后的跟前，太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嗯。肌肉结实。

　　目光明亮，精神足；脸色好，气血也足。

　　喜怒不形于色，也沉得住气，是个有城府的。

　　只是不知其他情况如何……

　　太后脑子里翻过了好几个念头，尹玄瑛却让她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你且在哀家身边坐着吧。”太后温和地对她说，所有人又惊了——什么情况？莫非这位定远侯千金真的如此合太后娘娘的眼缘，初次见面便有这么大的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