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虎女》煎炸的饺子

24、第24章 寿礼

　　“侯爷，何先生来信。”尹安把一个用火漆封实的竹筒交给尹承锋。

　　尹承锋接过打开，他便如往常一般退到一边低垂着眼。

　　何镜轩说，安插在北戎的陈杞一家已经平安抵达大晟境内，没有后顾之忧。老戎王看着精神矍铄，实际却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也就是数着日子在过，而二王子与八王子私下的争斗经前年暗杀一事被摆到了台面上，二王子成了明面上的王位继承人。八王子虽然因违抗王命受到了惩处，但他生母是宠妃，又有主战方的臣子支持，并未伤及元气，只是将明面上的动作转入地下、暂时地偃旗息鼓，眼见老王时日无多又渐渐猖狂起来，为怕夜长梦多，二王子已经派出使臣星夜赶路，前往晟都朝贡，乞开互市。据说使臣仍然是之前的索鲁元亮，据说他身上已经带着盖有北戎王印的和书，只要大晟皇帝颁布旨意，第一匹用以交易的马匹便赶到利州城外五里划定的互市点。

　　尹承锋把信笺投进火盆，看着它迅速地化成灰烬，顺口问了句：“小姐呢？”

　　尹安道：“小姐正在内院监督少爷们练功。”

　　尹承锋点点头：“阿瑛虽然身手很好，但毕竟男女有别，琥儿年岁渐长，总在内院混着也不像话。”

　　尹安道：“陶然居离外书房近些，属下已经吩咐婢子收拾出来。”

　　“那处屋舍足够，将来珲儿、琅儿也住过去吧。”

　　“是。”

　　尹承锋想了想，又道：“你年岁渐长，总在宅院里待着也不是事儿。夫人的皮货行据说扩了几个门面，你便过去管着吧——这是她与我商量好的章程，过几天她便会召你去议事，你把手头上的事情整理一下。”尹安和尹平一样是脱了奴籍的，但因为仍然在侯府中当差，不明就里的人总会低看他一眼，若是出去管了季氏的生意便不一样了，这可是实打实的恩典，尹安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磕头谢恩。

　　“不必多礼，”尹承锋摆手让他起来，“你与尹平都是跟着我上过战场的，非是一般奴仆，已经算是我的同袍兄弟。只是这接替你的人选上，你可有章程？”

　　定远侯府这几年变动得大，一部分人手仍然留在了利州看守老宅院，这边新园子刚刚修整完，千头万绪的，尹安也是刚刚上手，基本没有时间培养接班人。他想了想，道：“尹平家的和罗瑞家的仍然夫人身边伺候，加上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几个，管理内院也尽够了；外院这边章程已经定下，几位管事也尽是可靠的，再提一个原先园子里的旧人冯三，几人商量着协管一些时日，侯爷夫人再酌情观察提哪位好些便可。”

　　尹承锋点头。定远侯府人口不多，下人的安排上也十分简单，比起在利州时只是多了一些维护园中景致的，毕竟德衍帝赐下宅邸的时候大大地夸赞过褚桂园四季盛景，同僚们话里话外也透着一股羡慕，他也不好住着这地方倒让它荒废了……

　　若是照着他的意思来，什么景致？通通推平了给孩子们跑马！

　　***

　　“照你这么说，辰儿莫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那尹家大娘？”庆国公夫人听女儿的话，疑道：“可这些天你爹出门办差，与定远侯并未往来，他们怎么可能见面呢？”

　　闻霁柔道：“哥哥在国子监与季府的少爷相熟，那正好是尹小姐的表兄，许是什么时候碰见的——哥哥一向守礼，必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娘不必忧心。”顿了顿，又道：“哥哥对这尹小姐似乎也不甚了解，还旁敲侧击地向我打听她的消息——女儿觉得，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才对尹小姐格外关注？”

　　庆国公夫人皱了皱眉，道：“这尹家阿瑛并没有什么才名，你爹也只说她性子爽快，胆大心细，若不是见过面，依你哥的性格不会对一个姑娘家这么上心。这可怎么好？”

　　闻霁柔想了想：“娘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你跟爹商量哥哥婚事的时候，不合让他听去了？”若是这个原因，那么关注一下可能成为自己未来妻子的闺秀便也合情合理了。

　　庆国公夫人想了想，好像那天她与庆国公争执的时候，儿子确实正好有事来正堂——莫非真让女儿猜对了？她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着人把闻霁辰院子里管事的丫鬟叫过来问了一通，得知几日前儿子确实去过季府一趟才释了疑，又忿忿然道：“你爹也真是的，满盛京那么多名门闺秀，偏偏看中一个蛮荒边陲过来的武侯千金。”

　　闻霁柔道：“尹小姐出身尹家，也是名门。”

　　“虽说出身尹家，可到底生于利州又在那边长大，和土生土长有什么差别？”庆国公夫人摇头，“辰儿将来要走文仕，须得一个得力的岳家扶持，最好是学问过人，能指点他学业的——那定远侯——”她顿了顿，“不是娘瞧不起他，他是大晟名将不假，可这学问一途，哼。”

　　“再说辰儿的妻子，便是将来的国公夫人，除了主持中馈，掌管内院之外，外要助力夫君的前途，内还得教养子女——你说定远侯府那闺女，精于骑射、武艺超群又如何？她一个姑娘家难不成还要上战场？”

　　闻霁柔听着母亲说话，略不自然地侧了侧身子：“女儿跟她不相熟，不好议论人家的。”

　　庆国公夫人听女儿这么说也叹了口气：“也不是娘刻薄人家女儿。定远侯与你爹是过命的交情，帮过你爹许多，娘心里自然感激，可一码事归一码事。从前娘也不是没想过两家结一门亲事，只是想着将来不知如何变化——定远侯的闺女定是不错的，只是配你哥哥却不合适。你须得与她好好相处，不可因此坏了交情。”

　　“女儿省得。”

　　***

　　季氏在西北做起来的货号名为“丰源”，专门做西北产量最多的皮货，早就把生意做到了盛京，不过因为离得远，只将原先季氏陪嫁的铺子辟了两间出来做门面，后来举家迁回，便把相领的几个店面都并了起来，打算在这边开一家总号，尹安自得了侯爷和夫人的指派，便成了总号的大掌柜。他原就是尹家的家生子，幼时身体瘦小不太顶用，便被指派到同样让人觉得“不顶用”的尹承锋身边做小厮，而他的堂兄因身子壮实些人做了尹承锋的长随，一跟就是几十年，如今两兄弟都脱了奴籍，他成了良民，尹平则因跟侯爷上过战场有功封了芝麻点大的小官，都是抬得起头见人的人了。

　　尹安虽不像尹平常常随尹承锋出外应酬，可管理家宅也是一把好手，整治起店面来，刨去最初几日因不熟悉情况而忙一些，很快便把事务理清了。尹玄瑛走进自家门面，只觉得窗明几净，陈设都很有利州的样子，粗犷之中还着那么点朴实，心里面一下子就亲切起来。

　　“大小姐这边请！”尹安亲自出来迎接：“属下失迎了，这几天店里招了些新人，许是还不认得大小姐……”

　　“不妨事，”尹玄瑛摆手道：“门口的小僮认得我，我没叫他通报——我在家里听娘说今年千秋节上用的皮子送到了，想借机出来玩儿，便跟娘讨了这个差事，也没带人跟着，不必弄得人尽皆知。”

　　“小姐单独出门还是要慎些，”尹安也是看着她长大的，除了主仆之分之外还有些爱惜之情，说话间不免带了点关切，“属下瞧着盛京里的小姐们出门身边都带着一两个丫鬟，咱不讲排场，也让那些小丫头出来见见世面啊。”

　　尹玄瑛笑：“那我先替她们谢谢安叔了。”

　　总号的一楼是待客的厅堂，不仅陈列有各色皮毛，还摆放着一些皮袄皮裙毛氅等制好的衣物，都出自利州地方擅制皮的工匠巧手；二楼是招待贵宾的中厅，供贵宾单独看货；主人家议事的地方则在三楼的小厅。尹安把她带上了三楼，厅正中的长原木方案上面已经摆放了三件制作完成的皮件。

　　一件松石绿色的银鼠皮反毛袄子，上面用金银丝线绣了团凤祥云的纹样，凤眼缀着米粒大小的金刚石，凤喙则用红宝琢成。她上手摸了摸，尹安道：“鸽血红的边角，琢剩下的，正好派上了用场。”

　　她又把袄子翻开，内里藏着银白色皮毛，柔滑如水，皮与皮之间接得天衣无缝，做工十分精致。

　　另一件是紫貂皮制的大裘，几年前侯府还在利州的时候曾经进过一件给皇帝。

　　最后一件也是反毛袄，样式和第一件差不多，只是底色换了藏青色，纹样也换了缂丝的式样，虽然没有刺绣的鲜亮，也是一般精细。

　　“这件吧。”她指着最后一件，“这个颜色好一点。”太后年纪和季老夫人差不多，又是孀居妇人，松石绿对她来说有些艳，还是藏青色更适合一点。

　　“大小姐好眼光。”尹安笑道：“这件是雪狐皮制成，全大晟大约也就这么一件，正是夫人定好的样式。”

　　“雪狐皮？”尹玄瑛奇道，她倒是知道大晟西北有白狐，毛色雪白，这雪狐倒是没有听过。她上前一看，只见内里的毛色白些又长些，触手蓬松舒适。尹安道：“这雪狐和利州的银狐不同，生长在常年冰雪的山林，毛色相较大晟境内相当少见，要去到罗刹海国才能寻到，夫人令咱们家的商队往来留意，花了高价才得这一点，仅够做件袄子。”

　　“倒是件好礼物。”既然知道它是进给太后的寿礼，她就不再碰了，只点头道：“虽然难得，却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不算招摇。紫貂裘不是不好，只是之前送过一件给陛下了，再送件相同的给太后就显得不够用心。”

　　尹安笑道：“夫人想的周到。”

　　尹承锋和陛下有过同上战场的交情，礼数上不够周到皇帝不会在意，太后却不一定。

　　他又道：“也是赶巧了，本来夫人想把这皮子留给大小姐的。”

　　尹玄瑛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不甚讲究这些，以后得了再说不就行了。”

　　二人正说着，却听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尹安忙起身：“大小姐且坐着，属下去看看。”他匆匆下楼。

　　丰源号用的的季氏的铺子，开在盛京西市一个比较热闹的地段。这个地段能开起来的铺子背景都不单纯，故而街面上别说地痞流氓，便是乞丐也很难看见；丰源号又做的是精品皮货生意，也没有竞争对手，这才开业没几天怎么会跟顾客产生争执呢？

　　别是冲着定远侯府来的吧？

　　尹玄瑛觉得不放心——万一来的是有些地位的人，尹安可能要弹压不住。她便下到二楼的楼梯口，只见几个专门在二楼服侍的仆僮正躲在那里忐忑不安地往下瞧。

　　“大小……”

　　她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也走了过去。

　　“这么一间皮行，竟然连像样的皮子都没有，还有脸开店做生意？”

　　这个声音尖细中带点沙砾感，阴冷又嚣张——尹玄瑛皱起眉头——她好像在哪儿听过……

　　“客倌稍安勿躁，不知客倌想找什么样的货呢？”这是尹平的声音。

　　“雪狐皮，”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来，“若是已经制成衣物，更好。”

　　这话音刚落，尹玄瑛的眉毛就控制不住地皱了起来——

　　是冤家路窄还是上门找茬？

　　她伸头往楼下看了一眼——冷着脸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厅里喝茶的，不是瑞云郡主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