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虎女》煎炸的饺子

18、第 18 章 本家

　　当晚定远侯忙完公事也赶到季府用了晚膳，之后又与季府的老爷们在书房讲些朝事，直到尹玄琥都打了瞌睡才打道回府，那时玄珲和玄琅都已经由奶娘抱着睡着了。

　　已经是宵禁的时分，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巡街的金吾卫见他们车马一行上前来问话，尹承锋出示了腰牌他们便放了行，尹玄瑛便从车上下来，跟侍卫讨了匹马与尹承锋并行。

　　“夜凉风大，下来做什么？小心着凉。”尹承锋见她没披着斗篷，道。

　　她摇头：“这点风比起利州来不算什么。”

　　尹承锋知道她必是有话要说，便静静等着，果然听她道：“爹，今日我在季府中碰见闻家的世子了。”

　　“闻家的世子？”他一愣，便想到了：“你是说霁辰吗？你怎么会在季府碰见他？”

　　“我和绮表组在后院踢毽子，他突然闯了进来——不过他也不是故意的，是外曾祖母留他在内院说话。”尹玄瑛说，“不过绮表姐让他吓了一跳。”

　　尹承锋皱了皱眉，但毕竟是挚友的儿子他也不好随意评价：“这孩子素来知礼，这回恐怕是大意了。”

　　“谁知道呢。”她低头嘟囔着。虽然讨厌闻霁辰，但他到底没做什么过份的事，她也不太好意思说他的坏话。尹承锋看了她一眼，问：“怎么？阿瑛讨厌他吗？”

　　“这个……”尹玄瑛本想认真地说她讨厌这个人一辈子不想跟他有瓜葛，但要是父亲问起了缘由她又该怎么说？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世，闻霁辰的风评都很不错，初次见面她着实犯不着攻讦他——脑子转了几转，到底还是说了中立的话：“第一次见面，哪儿说得上什么讨厌不讨厌的？就是觉得他不太顺眼罢了。”

　　尹承锋失笑不语——霁辰那孩子他见过，那谈吐长相气质，真没几个女孩子会觉得不顺眼——不过，这也说明他家阿瑛不是普通的姑娘家，不会轻易被外表迷惑，眼光高，不愧是他的女儿。

　　尹玄瑛并不知道她爹竟然因此给她评了个“优”，没给闻霁辰穿成小鞋她内心有些懊恼。算了，来日方长，反正现在一切还没有定数。

　　***

　　第二天，季氏一早就到疏韵轩来给尹玄瑛打扮。

　　“犯不着这样吧？”她看着自己面前一字排开的各式头面咋舌——不这么拿出来看，真不知道原来她的首饰也不少……

　　“今日与昨日可不同，”季氏拿着一支镶了祖母绿的挑心在她头上比划着，“昨日是去探亲，今日是去争气。”本家那么多人看着呢。

　　“那也用不着戴整副头面吧？”她说，“多沉呐？”

　　“当然不是了——这个颜色不活泼，换一个。”季氏又拿起一个镶红宝的，“不过是去拜谒一下本家，不用盛装——只是不全拿出来，怎么知道哪个合适呢？”

　　“哪个都不合适。”尹玄瑛把那枚挑心拿下来放回匣子里，“我看这个就挺好。”她拿的是一个束发银冠，正中间嵌着一颗鸽血红，旁边镶着一圈米珠，精巧又简单。

　　季氏也觉得不错：“只戴这个会不会太素了？”

　　“不~会~娘你听我的吧，”她道，“我有爹有娘有亲弟，底气足得很，就算什么都不戴也争气得很。”

　　“你呀。”季氏拿她没办法，让白梨把东西都收起来，又回正院安排别的事情去了。

　　“小姐，真的就戴这个呀？”白梨见她连耳环都收起来了，问了一句。

　　“就这个。”尹玄瑛笃定地说。

　　本家那些堂姐妹们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她这从西北回来的“野丫头”，再怎么精心打扮都要遭她们说道，还不如不费那心思，怎么舒服怎么来。

　　于是，临出门前，季氏看到了一身缃色骑装的女儿。

　　“你这孩子！”她皱眉道，“怎么不换那身八幅湘水裙呢？”那条裙子是回京前她特地打听了盛京流行的款式为她定做的。

　　“那条裙子那——么长！”尹玄瑛比了个很夸张的手势，“我又不习惯穿，万一不小心踩了裙摆出糗了可丢脸了。”她挽着季氏的手摇了摇：“阿瑛喜欢穿骑装嘛……我觉得我穿这个好看。”

　　尹承锋听见她俩说话凑过来看：“这身衣服怎么了？我觉得阿瑛这么穿很好看嘛。”

　　季氏正皱着眉呢，闻言气得瞪了他一眼：“随便你们父女俩，我不管了！”扭身上了车，尹承锋不明就里，忙跟上去劝慰，瞧得一干丫鬟婆子捂着嘴偷笑。

　　许嬷嬷坐在车辕上笑得一脸欣慰：她辗转三个世家府邸，不知见过多少对夫妻，极少见到像侯爷和夫人这样，孩子有了四个、长女都到说亲的年纪了还像少年夫妻这样好得蜜里调油的，夫人还有少女娇嗔的性子，侯爷也会小意儿奉迎，真真让人看得忍俊不禁又艳羡不已。

　　***

　　尹思瑜在花厅坐了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有些坐不住，抬头看了姐姐一眼，道：“不是说已经进了府吗？怎么这么许久都走不到这里来？还要等多久呀。”

　　尹思璐看了这个堂妹一眼，道：“虽进了府，却得先去拜见曾祖父和祖父，然后才进二门来认亲，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呢，你且等着吧。”她是二房的女儿，平日与尹思璇有些不对付，尹思璇对她截了自己与妹妹的话不太高兴，只对思瑜道：“你瑛堂姐从未来过咱们家，自然要多花些时间认人，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你若是乏了，便叫嬷嬷带你去碧纱橱眯一会儿好不好？”

　　“姐姐也跟我去吗？”思瑜问。尹思璇摇头：“姐姐不去。”

　　“那我也不去。”

　　一旁的尹思璐“嗤”地笑了一声：“不就是坐着等一会儿吗？倒难受得跟做什么苦工似的——平日里念些酸文腐句一坐便是几个时辰，这会儿陪着姐妹在花厅里待着，有茶水有果子倒受不得了，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她的庶妹尹思玫坐在旁边，闻言怯怯地伸手扯了一把她的袖子，被她一下挥开：“做什么？我说错了吗？大姐是才女，时间都是要用来著书作诗流芳百世的，在这花厅里干耗着可不是浪费了？哦对了——”尹思璐一脸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不是说回来的这位瑛堂姐不爱读书，只爱骑马射箭么？这般便不讨大姐的喜了，怪不得大姐觉得难受呢。”

　　尹思璇让她挤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觉得她无理取闹，冷冷道：“我何时难受了？二妹妹不要把自己心思挂在别人身上才好。阖府这么多小姐，哪个不是干坐着等，就你不停地说些酸话。不是说有茶水果子么？你若是无聊便多吃些，免得一会张口酸出十里地让人受不了。”

　　“你！”尹思璐因尹思璇才貌出众多得重视，一直觉得她沽名钓誊自命清高，逮着机会便要与她作对，可惜从未在口舌上赢过一回。她看了一眼尹思瑜，见大房的小姐除了尹思璇就来了她一个，便转移了角度：“哟？阖府那么多位小姐，怎么就六妹妹不见人影啊？别是大姐嫌她是庶出的，不让她见人吧？真是可怜见的，不过比五妹妹小四个月，便被如此冷落。”说着看了一眼尹思玫，颇有些得意——瞧见没？她自己的庶妹可没被拘着。

　　尹思璇都让她气笑了：“二妹妹对自家姐妹如此关心，怎么就不知道思玟得了风疹须得在院子里养病不能见客呢？可见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尹思璐又要回嘴，思玫眼角瞥见一个人影，忙道：“人来了！”众人一时间都朝那边看去，却只见个梳着丫髻的丫鬟，尹思璐瞪了她一眼。

　　来的人是尹大奶奶身边的婢女过来传话：“老夫人和夫人携客到了。”

　　一时间连尹思璐都没心思挤兑尹思璇了，跟在她身边和姐妹们一起迎了出去。

　　尹思璇行长走在最前面，她便看见自己的母亲和一位没见过的夫人相携而来，那位夫人身边跟着一个年轻姑娘——那必是定远侯夫人和小姐了。

　　那姑娘个子很高，听说她比自己还小一岁，却已经和侯夫人一样高了。她长得不算漂亮，眼珠子却很黑，一头黑头发结成小辫子，只用一个银色的头冠束在头顶，此外便没有任何装饰，连那个头冠上也只嵌着颗红宝，比起她们几个可谓十分素净。

　　她身上穿的也与别人不同。她们这几位尹府的小姐连带丫鬟，都穿着八幅或六幅的湘水裙，她却穿着一身缃黄色立领长比甲，脚上一双麇皮靴子，好像要去骑马一般，她瞧着有些怪，又有种说不出的精神——这样的装扮，尹思璇只在瑞云郡主身上瞧见过，但郡主是一身骄矜，她却是潇洒利落。

　　跟尹家两代夫人不冷不热寒暄了一阵子的季氏只见花厅口站了一排的妙龄少女，一派花团锦簇的样子，便朝尹大奶奶看了一眼。

　　尹大奶奶一笑，道：“弟妹许久未曾回京，这些孩子都认不得了吧？”

　　季氏仔细看了看，道：“我离京的时候，璇娘才这么一点点抱在嫂子手里，现如今已经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的模样，瞧着倒有几分嫂子年轻时的影子呢。”尹思璇便朝她行礼：“思璇见过二婶。”

　　季氏身侧的尹玄瑛便也过来：“玄瑛见过各位姐妹。”

　　姑娘们互相认识了之后，尹大奶奶便又让其余几个姑娘上前来：“这几个都是你们离京之后才出生的——这是承钧的长女，在这一辈中行二——诶？璐娘是建成十三年正月生的，比瑛娘要小上半年，这番你们既回了京，便要把齿序往下拉一拉了。”

　　那边尹思璐便有些不高兴，季氏但笑不语。尹大奶奶见她不拉自己的茬也并不在意，又道：“这是我的小女儿思瑜，浑名叫作小鱼儿；这个是思玫，后来给你们的信上也说过的——还有一个思玟，不合患了风疹不能见风，便让她在院子里歇着了。”

　　季氏道：“既是身体不适便要好好医治，反正来日方长，总有见面的时候。”

　　尹老夫人近些年身子一直不太好，刚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已经乏了，便先回了院子休息，故而这会儿只有尹大奶奶陪着过来，便一起进了花厅。

　　思瑜年纪小，对初次见面的堂姐很是好奇，又不敢主动开口说话，便一直偎在姐姐身边，睁着大眼睛看着玄瑛。尹大奶奶见状笑道：“孩子们就都别拘着了，璇娘带着瑛娘去园子里转转，大伙儿都一块去吧。”

　　姑娘们便行了礼退下了。

　　尹思璇走在左边，手里牵着思瑜，尹思璐走在右边，身边跟着思玫，夹着中间的尹玄瑛，后头还跟着一群丫鬟婆子，这阵势不像是去散步，倒像是游街去的。玄瑛左右看看，发现思璇干什么，思璐也会跟着干什么，总之不落于她后便是，不由得暗暗发笑——这两个人还是这样。

　　前世她们就不对付，尹思璐没事便喜欢跟尹思璇别苗头，小到日常吃用，大到学业亲事，样样都要跟她比，虽然很少比得过——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变了，她们俩之间这种关系倒是还没变。

　　前世她回京之后，父亲为了她将来能有朋友靠山，三不五时地就把她送回府里居住。因她自觉蠢钝不雅，对尹府这一干小姐们十分仰慕，不管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刻意模仿她们，可惜得到的总是嘲笑。互相不对付的尹家两房的嫡小姐们，只在面对她的时候一致对外，尹思璇还好，不过是看不起她、厌烦她总模仿自己罢了，尹思璐却是实打实地以作弄她为乐趣，前世那些粗笨蠢钝的恶名，大都是拜她所赐。

　　只不过，前世的她甫与她们见面，没几句话就被她们的“优雅才情”倾倒，一心想变得和她们一样，粘着她们跟前跟后地像个卑微的跟班，尹思璐逢对上她便是一脸鄙视嘲讽的笑容，尹思璇面上虽然不显，却也是很不耐烦的——那时的她，是连尹府的丫头都敢取笑的存在。至于尹思瑜年纪小，她不耐烦陪她，尹思玫和尹思玟她又嫌弃她们是庶女，不爱搭理她们，可是那时跟在尹家两位嫡小姐身后亦步亦趋的她分明也是自降身份，又比她们好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