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虎女》煎炸的饺子

12、第 12 章 转危为安

　　尹玄瑛说完心里话，十七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开口。

　　她反正也走不了，就坐在那儿坦然地让他看。怕什么？现在她也就是个个子高点还没长开的丫头片子，长得一般还裹着个大毛披风，估计看着跟个冒着烟的大号花卷没什么两样，他爱看就让他看，别看饿了就行。

　　一旁的老者突然干咳了一声，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

　　十七便不再看她，朝着老者点了点头。

　　老者便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倒了颗药丸出来给她，她警惕地一缩：“干什么？”

　　“少爷同意救你了，把这药丸吃了，保你平安。”老者说。

　　尹玄瑛没有接：“我不会拜你为师的。”

　　老者翻了个白眼——敢情刚才的正襟危坐真的都是装出来的——道：“少废话，那是老夫诈你呢。老夫都一把年纪了，再收个女娃娃做徒弟是嫌命长呢么？快吃了！”

　　尹玄瑛接过药丸，又听十七道：“刚才的要求……你若应下了，你爹此刻就该进来收尸了。”

　　她闻言再没有怀疑，一仰头吞下药丸。

　　***

　　女孩和衣躺在床上，神情恬淡，宛如睡着了一般。

　　十七坐在床边看着她，面无表情，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老者侍立一旁，忍不住道：“殿下，真要救这小姐？”

　　“当然。”

　　“现在？”

　　“现在。”

　　老者道：“可是殿下，她这伤要治好非得打通奇经八脉不可，老奴帮她疗完了伤，殿下的伤可就得拖着了。”这会儿，室内只有他们两个清醒的人，他也不必再刻意作伪，现出的真嗓音听着竟有些尖锐的意味。

　　十七嘴角翘了翘：“我自打娘胎出生到现在，也伤了十几年了，不在乎多等这十天半月的。横竖老和尚的药材也要等一段时日才凑得齐，到时再治也不晚。你若是心急，那些个补药什么的随你吃，吃到你恢复功力为止。”

　　“老奴不敢。”老者拜下，起身又道：“只是老奴不明白——您为什么宁愿拖着自己的伤不治，也要救她呢？老奴说句托大的话，定远侯虽然握着西北军权，可殿下也并不必倚仗他吧？”

　　“我又不想坐那个位子，自然谁都不必倚仗。”十七淡淡地道，“不过是想结个善缘罢了。”顿了一顿，又道：“而且那个丫头一副‘事了拂衣去’的样子，我看着十分不爽快。她不是说没了牵挂可以放心地去死么？我偏要她活着。”

　　老者干咳了一声，无语。伺侯了这么多年，对这主子的心思他倒也能揣测几分——

　　药已经起效，不能再拖了。老者把女孩扶成跏趺坐姿，十七避嫌离开了屋子。

　　他走到屋外，定远侯与这禅院的主人智行和尚已经在那里等着。

　　尹承锋上前一步拜下：“尹从柏叩谢毓王殿下大恩！”

　　毓王摇头：“要谢就谢她自己吧。”又看了他一眼：“侯爷养了个好女儿。”

　　“谢殿下夸奖。”尹承锋一点也不谦虚的接受了，谁让殿下说了句实话呢？他的女儿绝对是世间第一好。毓王也不觉得意外——女儿肖父么。他想了想，又对尹承锋道：“高公公是伺候过我母妃的人，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尹承锋连道不敢。

　　毓王又对智行和尚道：“本王便在法师的禅院中多叨扰些时日。”

　　智行双手合十唱了句佛号：“殿下自便即可。”

　　傍晚时分，房门终于打开，高公公一脸倦色地从屋里走出来，小沙弥忙过去搀着他。

　　“不用不用，”高公公站直了身子，“咱家还没到那时候。”抬头便迎上了尹承锋急切的目光，拱手道：“侯爷，幸不辱命。”

　　尹承锋知道事情成了，一掀衣袂：“公公大恩，尹从柏没齿不忘！”说着就要跪下，高公公忙上前一步扶起：“哎哟，侯爷你就别折腾我啦。进去看看令千金吧。”

　　疗伤期间，尹承锋已派人把齐嬷嬷与白梨一起接上了山——毓王此来轻车简坐，他刚才看着，身边并没有带着婢女，高公公是宫中旧人，总不好劳烦他来照顾玄瑛。此时，听到他的话，一老一少两个仆婢也匆匆地跟在尹承锋身后进了屋。

　　尹玄瑛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尹承锋走近几步，听见她呼吸平稳，脸色也好了很多，显然是大有好转。他留下齐嬷嬷和白梨在屋里照顾，自出屋去找高公公问话。

　　高公公正坐在院中，那小沙弥正给他沏茶。

　　“请问公公，”尹承锋一抱拳，“我儿现在已经……？”

　　高公公喝了口热茶，身心一阵舒泰：“令千金体内的经脉咱家已经尽数帮她打通，为免她伤上加伤，王爷特赐了良药固她根本，有点安神的作用，再过半个时辰大约就能醒了。还是她底子好，不然也不能这么平顺。”顿了顿又道：“那股内力很是怪异，不是咱们中原的路数，咱家虽然帮她化入奇经八脉，但那到底不是她的东西，还得勤加练习，免遭反伤才好。”

　　尹承锋道：“公公果然见多识广。伤我儿之人，日前我已经审明白，正是北戎那边的王子。”

　　“哼，”高公公冷哼一声，“原来是北边的邪魔外道。”他又看了尹承锋一眼：“听说，令千金射了他一箭，让他跑了？”

　　“小女武艺不精……”

　　“也算她能耐。”高公公道，“不愧是将门女，猛如虎啊。”

　　尹承锋的眼角抽了抽——虽然公公满脸的赞誉，但他怎么听都不觉得这是夸女孩的话……

　　当晚，尹玄瑛主仆三人占了山顶禅院的最后一间空房，第二天一早她伤情稳定了，便拜别毓王一行人，回到了兴化寺的禅院里，仍然借用了毓王的那两个辇夫。她本想回府休养，毕竟母亲还在家中挂念，但她家的车夫驾技不比毓王的辇夫，能把山路走得像平地一般，为怕颠出事来，尹承锋一力拦住了，只着人立即传了消息回府，尹玄瑛觉得不够，提笔分别给母亲和玄琥各写了封信。

　　待过了几天，尹玄瑛觉得自己没有大碍了，便与父亲一起踏上了回侯府的路。本来她受了毓王的救命之恩，当正经地拜别才是正理，但那位王爷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愿意见她，只让高公公出来寒喧了几句——尹玄瑛倒是无所谓，她反正也不想见那个怪脾气的人，反正真正救了她的是高公公，她倒是正经地拜谢了他老人家，并邀他有空到家里做客。高公公表示这孩子伤好了也懂事了，很好很好。

　　路上，尹玄瑛硬挤到车辕上坐着跟父亲聊天。

　　“快回车里去！”尹承锋道，“你再吹了风！”

　　“哎呀哪儿有那么弱不禁风！”尹玄瑛鼓起腮帮子做小儿状，“您又不让我骑马，也不进车厢里坐，女儿不出来外面怎么跟您说话嘛？”

　　她难得撒娇一回，尹承锋觉得心都软了一半，也就不再赶她进去，只是将车驾得慢了些。

　　尹玄瑛坐在父亲旁边，双腿悬空晃荡着：“回家咯！终于能回家了，我吃那寺里的斋饭吃得嘴里都淡出……鸽子来了。”她及时地吞回去一句在军营里学的荤话。

　　尹承锋正喜于女儿转危为安，别说一句荤话，便是尹玄瑛当着他的面骂街估计也不会生气：“等你痊愈了，想吃龙肉爹都给你弄来，但这会儿回家还须清淡地养着，可不能大鱼大肉。”

　　尹玄瑛的脸垮了下去：“那还怎么吃啊……”

　　“吃些肉还是不妨事，爹估计你娘已经给你炖上鸡汤了。”尹承锋笑着说。

　　好吧，聊胜于无——虽然她更想吃糖醋鱼和红烧肘子烤羊腿……尹玄瑛突然问父亲：“爹，这几天你没说我也不好问——那位‘十七爷’，我听见您管他叫‘殿下’——莫不是位皇子？”她一出生便在利州，前世回京也没见过多少人，见那位爷年纪不多大便作如此猜想。

　　“也曾是位皇子，”尹承锋道，“现在却已经是王爷了。”

　　“‘十七’……”尹玄瑛想到了，前世仿佛是有这么一位王爷，但据说没活过二十岁就殁了：“皇帝陛下还有个这么年幼的弟弟呢？”

　　尹承锋看了女儿一眼。毓王身世涉及皇室秘辛，本来不是尹玄瑛应该接触的事情，但如今她与这位意外结了缘，有些事情她还是知道一些的好。

　　“毓王殿下与陛下是一母所出，他出生时，陛下还是位不太起眼的皇子。”尹承锋道，“先皇喜文不喜武，四皇子文才不显却精于武事，先皇便不太重视他，但四皇子的母妃梅贤妃却十分受陛下爱重，受到了贞静太妃的忌惮。”

　　他说的这几个人尹玄瑛都是知道的。当年的梅贤妃是个极聪明漂亮的女人，一入便得盛宠，没多久便生下了四皇子，全副精力便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不再与其他妃嫔争宠，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而四皇子又因好武不入先皇的眼，当时众人想着她的结局不是老死宫中，就是运气好些等四皇子封王就藩之后讨个旨意将她接出宫去，却不承想四皇子快二十岁的时候，她又入了陛下的眼，复宠了！

　　但这一次的宠爱带给她的却是死亡——她又有孕了，却在未满八个月的时候早产，生下了先皇的第十七个儿子。

　　“对外说是意外小产，但事实上，梅贤妃是中了毒。”尹承锋道，“当时正是二皇子和六皇子斗得厉害的时候，夏贵妃与宁德妃两人互别苗头，梅贤妃复宠对她二人非常不利。”

　　“可是……”尹玄瑛道：“十七……毓王爷那时才出生，对她们有什么威胁呢？”

　　“毓王爷是没有威胁，但四皇子有。”尹承锋说，“那时候，四皇子领兵出征西北，大胜而归——也就是爹爹我跟着去的那一回——本来先皇就宠着贤妃，这一来又对他大加赞赏。一个有浴血奋战大胜而归的皇子，比起两个在都城勾心斗角、争权夺势的皇子，哪个更得圣心和民心，这还用问么。”

　　尹玄瑛明白了：“所以贤妃娘娘——不——孝贞太后娘娘和十七王爷是挡了别人的路。”

　　“梅贤妃生下孩子就殁了。十七王爷却活了下来，只是天生体弱，数次险死还生。”尹承锋叹道，“本来四皇子并没有争大位的心，却因此事不得不争。他自觉愧对母亲幼弟，便对毓王爷十分疼爱，亦父亦兄吧。这位爷呢，也自小养成了怪异的性子。”尹玄瑛连连点头——这一点她深有体会，毕竟是差点被他玩死的人。

　　季氏接到人已进城的消息便在府门口等着了。

　　那辆标着定远侯府标记的马车在角门前停下，白梨便从车厢后面跳了下来，扶了齐嬷嬷一把，两人又到前边把尹玄瑛扶了下来。

　　季氏看着形容消瘦但脸色明显好了很多的女儿热泪盈眶：“阿瑛！”

　　尹玄瑛便朝她跪下：“女儿不孝，让娘担心了！”她又抬起头：“娘，我现在已经好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季氏说不出话，只连连点头，白梨和齐嬷嬷一人一边把玄瑛扶起来，齐嬷嬷道：“大姐儿你别忘了，那位高……高先生说，您须得休养几个月才能好全呢。”

　　母女相携进府，季氏问：“你爹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尹玄瑛道：“爹陪我在兴化寺养了好长时间的伤，府衙里积压了许多公文，便先过去了。左不过一小段路，没爹护着我还能走丢不成？”

　　“今时不同往日，你还伤着呢。”季氏拉过她的手看了看，已经掉痂了，伤口处留下了几道白白的印子，“那去疤的药膏还得时时抹着，女孩子家手上留了疤可不好。你爹也真是的，打量我不知道尹平日日回城么？有什么公文比女儿还重要？”

　　“娘，你这就误会爹了。”尹玄瑛挽着她的手，“虽然平叔帮他搬一些工作去寺里，可总有些事得回城才办得了呀。他又要看顾我，又在处理公事，辛苦得很呢。”

　　“你啊，就知道向着你爹。”季氏嗔怪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感觉不如以前圆润有肉，叹道：“都瘦得皮包骨了。”

　　玄瑛愕然地摸摸自己的脸：“不会吧？吃了几日斋菜而已，至于吗？”感觉还好啊。

　　一旁的齐嬷嬷捂着嘴笑：“大姐儿，夫人觉得您瘦了，您就是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