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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重伤难治 ...

  •   尹玄瑛昏昏沉沉地,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嗡嗡响,就像有口大钟把她兜头罩住一般,一点清明意识稍微冒出头,便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她发现自己在西市大街的客栈屋顶,眼睁睁看着无数的箭矢射向道路中间的父亲,而她反手伸向后背却什么也没摸不到——不!她一边惊叫一边扑过去,一切突然消失只剩黑暗;再有意识的时候,她又骑在了疾驰的骏马上,前面是策马奔逃的刺客,她喊着让他停下,他回头便是一刀,马匹嘶叫倒地,她又落入黑暗的深渊。

      她就像一条枯木,意识在无边的黑海里浮沉,耳朵边全都是嘈杂而琐碎的声音,有尖叫,有哭泣,有怒吼,还有战场上震天的马鸣厮杀声。

      一会儿看见她前世的婆婆指着她大骂丧门星,连累了她的儿子,一会儿又是前世丈夫冷漠无波的眼神;她看见庆国公府人人缟素,正堂中间是一副漆黑的棺木,灵堂上列着的牌位写着她的名讳,来往宾客面容悲戚却未及眼底——场景一变,灵堂变喜堂,她那刚刚失了元配的夫君又领着一个一身红装的新嫁娘出了花轿……

      没有人记得她。

      没有人还在乎有个女人刚刚死在这间宅子的某个偏院,仿佛她只是大风吹走的一片落叶,只是顺手扔掉的一个纸团。

      难道她又回到了前世?

      难道这才是现实,而她之前过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才是一个梦?

      所以,她的母亲没有被救回来,她的父亲也已经去世,而她还是那个庸碌无为、不知所谓的侯门女,顶着恶名嫁进了一个没人欢迎她的家庭,然后孤单的死去?

      之前的一切,包括她为了改变命运做出的一切努力,难道都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而已吗?

      ***

      吴大夫从房间走出来,尹承锋和闻征急忙迎上去:“先生,我儿怎么样了?”

      吴大夫面色凝重,道:“大小姐被内力所伤,损了脏腑。伤人者内力不深,大小姐体质素来又好,本不应该有性命之忧……”

      闻征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以示安慰,一起等着吴大夫的下文。

      “老夫察看了她的脉象,发现她脉象紊乱,气息凝窒,应该是今日外惊内感、用神过度,受伤之后又强行催动颠簸以致伤势加重,经脉阻塞。脏腑的伤,静养调理数月便可痊愈,但这经脉却需要高手以内力打通,否则……”

      尹承锋的心提了起来:“否则如何?”

      “否则,大小姐性命难保。”吴大夫深深一揖:“侯爷,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尹承锋感到一阵晕眩,好容易稳住身子,道:“先生无须告罪……还请先生尽力延续我儿性命……”

      吴大夫到偏厅去开药方,他脚步沉重地走进了正房。

      松白院比较偏一点,他刚才心急如焚,看也不看直接把女儿抱进了蕴珠堂,眼下,季氏正红着眼眶坐在床边,床上是气息微弱的尹玄瑛。

      “怎么会这样?”季玉棉看着丈夫,一脸迷茫不知所措:“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地,我问她那么早出去做什么,她还跟我做鬼脸……怎么,怎么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我中午还叫大厨房准备了她爱吃的栗子烧鸡……”尹承锋不让她再说下去,把她揽进怀里,忍着心痛安慰:“夫人莫慌。阿瑛会好起来的。”心里却想着吴大夫刚才说的话。

      他军中不乏武艺高强的人,包括他自己的身手也常常为人所称道,但军人习武主要还是用在战场上,故而这些人修习的大都是横练功夫,属于外功,便是他自己,对内功一道上也只是小有所成,并无法达到救人的境界;修习内家功夫的人大都散于江湖门派之中,良莠不齐,要寻找能以内力打能他人经脉的高手,殊为不易……就算找到了,又如何让对方冒着损失内力的风险,以自己的修为打通阿瑛的经脉呢。

      他不怕找,只怕一时找不到,只能拖着……他的阿瑛能拖多久呢?

      定远侯的胸中泛起一阵苦涩。

      菡芝从他手中接过季氏照顾,他缓缓地走出房间,这时,灵芝匆匆地走了过来。灵芝嫁给了他的长随尹平,成了内院的二管家,已经不在季氏身边贴身伺候了,她走到尹承锋身边拜了一拜:“侯爷,庆国公世子爷说他有救大姐儿的法子,您快过去看看吧。”

      尹承锋一听,忙大踏步朝偏厅走去。

      吴大夫开完了方子,闻征正拿在手里看,尹承锋无心客套半句,上来便拜:“闻兄,你有何办法救我女儿,快告诉我——要我怎么报答你都可以!”

      闻征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先听我说完。”刚才吴大夫说那话的时候,他也在,提到内力深厚的高手,倒让他想起自己此来的另一件任务:“我只是想到一件事,或许对你有帮助,至于能不能成,只能看你和瑛姐儿的造化了。”

      说着,他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尹承锋看着信封上的金色火漆便肃了脸:“这是?”

      “这是陛下的密旨,交给那位爷的——你当年也曾见过一面,可还记得?”

      尹承锋想起当年那个可以称为“导火索”的孱弱婴儿,缓缓地点了点头:“襁褓之时见过一面——听说他如今还好?”

      “毕竟是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很难治好,不过这些年磕磕绊绊地,有陛下护着也还平安。他身边常伴着一位内家高手,若是你能求得他出手相助,大姐儿就有救了。”

      “可他人在盛……”尹承锋说了一半突然停住,看着那封未拆开的密信惊疑道:“莫非他现在——”

      闻征点头:“他正在利州。”

      ***

      刺客的身份已被识破,索鲁元亮亲自刑讯之下,刺客把他们受八王子指使,破坏两国和谈挑起战争的事情招认了出来,尹承锋命人整理成证供,一式两份,由索鲁元亮亲自确认并盖上了他的公印,四个刺客则由大晟方面继续羁押。索鲁元亮因担心北戎局势,坚持不肯延后回程的日期,尹承锋便派了一队人护送他们一程,当日下午取过供词之后离开了利州,马不停蹄地往北戎赶去。

      前脚刚送走北戎使团,后边定远侯府就准备舒适的马车,将昏迷不醒的尹玄瑛抬了上去,又有齐嬷嬷和白梨随身伺候,留下其他一应大小丫鬟看守院子,由庆国公世子领路,与定远侯尹承锋一起出了南城门直奔兴云山上去。

      那位能救尹玄瑛的贵人,便在山上的禅寺里盘桓。

      尹玄瑛醒来的时候,便清楚自己不在侯府中。抬眼望去,头顶的帐子麻布做的、洗得有些旧,床上的被褥没有熏香,就连空气中也泛着丝丝寒意,这一切让她惊恐极了——她不在侯府,她在哪里?

      难道她这一睡一醒便又是一世?她父母呢?弟弟们呢?爹是不是安好?母亲现在又在哪里?

      “来人啊!来人!”她开口便叫,声音谙哑难听,胸口一道气喘不过,用力地咳了起来。旁边正坐在杌子上打瞌睡的白梨猛地惊醒,连忙扶起了她:“大姐儿,您总算醒了!您别急,别急!”尹玄瑛看到她,脑子懵了一阵,到底明白过来:她没死,也没发生别的不可思议的事,总算放下了心,自己抚着胸口顺气,总算止住了咳。白梨便端了杯温茶过来,嘴里絮絮叨叨:“大姐儿你可吓死奴婢了,侯爷把您带回来的时候,您的脸白得跟纸似的,奴婢的腿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尹玄瑛先漱了口,喝了口茶,感觉喉咙舒服了些,便打断她的话:“我们这是在哪儿?侯爷和夫人呢?”

      “咱们现在在兴华寺,侯爷带您来求医来了。夫人在府里等着回音呢,”白梨道,“是了,小姐您先坐一会儿,我出去找齐嬷嬷传个信,侯爷要是知道您醒了不知道得多高兴。”说着又扶玄瑛躺下,自己跑到门外去了。

      尹玄瑛清醒了许多,再看这屋子里陈设心里就安定多了。

      这帐子被褥虽然旧,但却洗得干净,可见是常有人打理的;屋子里有些冷,大约是因为山寺风大,设备又简陋,比不得侯府天一冷就烧火盆地龙,此刻静下心来,还可以分辨出空气中淡淡的檀香味儿。

      不地会白梨又回来,还带回一个火盆,安置好之后,便烤热了带来的尹玄瑛的衣物,服侍她换了一身。尹玄瑛不耐烦在床上躺着,感觉自己虽然浑身无力却不至于不能动弹,便硬是下床来走动,白梨和齐嬷嬷拗她不过,只得用斗篷把她裹严实了,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

      收拾得差不多之后,尹承锋便到了。

      “阿瑛!你怎么能出来呢?”他才进院子就看见女儿裹着件大毛的斗篷站在风口,脸色苍白地对他笑。

      “爹,”尹玄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您一点事都没有,真好。”这两句话说完,胸口又是一阵憋闷,咳了起来。

      她这一笑一咳,便似一团火球堵在了尹承锋的胸口,又是暖心又是灼痛,半晌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帮她把斗篷拢得再紧些:“傻丫头。”

      那日闻征告诉他那个消息之后,他心一横,直接安排了人手,带着玄瑛一起上了兴云山。路上没法熬药,只能用灵芝从库房寻出来的百年老参切片给她含着,一路吊着命,所幸路途并不遥远,也没遭多少罪。

      入了寺,他先舍了五百两银子作了香油钱,把女儿安置在一间禅院内,便跟着庆国公世子到山顶别院去见那位贵人。庆国公世子递出了秘信,待贵人看完之后便把事情说了,他原以为对方不是推诿便是拒绝,谁知他只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也不许告诉玄瑛,等她醒来可以说话,便带来见他一面。

      尹承锋心中便有些忐忑——他为何要见阿瑛?

      这些个贵人,性情都很奇特——这是尹承锋多年来的经验,若是算上他自己他也是认的——定远侯并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而这一位更是不好伺候。

      虽然他只在很久以前见过幼时的他一次——那时他还只是个小将军,远远没封侯,但后面的时间,这位贵人的事情他却常常能听到。

      陛下宠他宠得跟自己儿子似的,若不是深知内情,只怕他都要觉得确有其事。这样的人,若是阿瑛不小心惹他生气,他便是杀了她,皇帝也不一定主持公道。

      可若是不答应他,玄瑛的伤势就要再拖下去,短期内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救她的人——万一他因此生怨再从中阻拦,就更雪上加霜了。

      现在他正是骑虎难下。尹承锋叹了口气,对尹玄瑛道:“阿瑛,有人要见你。”

      “嗯?”尹玄瑛不防听到的竟是这么一句,愣了一下问:“谁要见我?”

      “一位贵人。”尹承锋道,“听爹爹说,他问你什么,你要想好了再回答,千万不能惹他生气——”想了想,又道:“他若是欺负你,你什么也别做,爹就在门外,你跑出来便可——千万别得罪他,知道吗?”

      尹玄瑛很少听父亲这么郑重其事地交待她什么,也不知道要见她的那位到底是何方神圣,眉头微皱了皱便宽他心道:“知道了,放心吧爹,这世上能欺负我的人可不多——”见尹承锋又要说话,忙转话锋:“再说了,有您呢。谁敢失礼于我呀?”

      尹承锋看着女儿没心没肺的样子更是发愁,但到底没再说什么——那人交待了,什么也不许告诉她,万一他说多了,阿瑛说话的时候露出了端倪,他便不肯救她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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