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番外一（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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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泼大雨。
一点一滴，像浓墨一样滴下来，黑色的，把大片大片的云也倾泄着拉下来，又被远处废弃钟楼的尖顶刺破。
雨黏黏的，落在人身上像淋了一头的沥青，浑身的细胞都被封死在固液混合态里。空气中的，地上的那一点一点的尘土都被粘起来，于是整个天地间都是阴郁郁的一大片。云倒塌在地上，地差不多要与天合起来，太阳仿佛是死了。好像瞬间世界就狭小了许多，压得人呼吸也困难起来。
人走在里面，像是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棺椁里。
“啪嗒，啪嗒。”
来者没有撑伞。
待人走近，观得是一个成年男性。夏末秋初之际，高温似是最后的苟延残喘，张开血盆大口死死咬在尾巴上不肯退去，虽是大雨倾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回光返照的炙热之感，不仅未因少有的暴雨而稍显凉爽，反倒是平添了一份热带雨林般的湿热粘腻。
如此令人心生烦躁的闷热天气，夜间在荒郊野地处行走，这人却是奇异地穿着一身反出幽光的黑色紧身衣，上身套了一件棕色短皮衣，戴着与衣服同样材质的皮手套。除了露出的一小节肌肉紧实流畅的小臂，全身上下竟是包裹的严严实实，勾勒出精壮又不显突兀的身材。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盔，并不如寻常赛车一样圆滚滚而略显笨拙，而是棱角分明甚至能看出五官的张扬红色的模样，除了护目镜处的白色，整个头盔竟是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开关。
更准确一些，这是个头罩。
雨势愈加疯狂，他却步伐从容，作战靴踏在被雨水浸得透湿的草地上，普通人感觉行走异常艰难宛若沼泽般的草地，却是被他踏出闲庭信步的感觉。
雨水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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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饥渴，焦躁，恐惧。
未知的一切像最粘稠的胶水，缱绻而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个细胞，将他与整个世界都隔离开，柔弱无骨的手嬉笑着缠上他的口鼻，封闭了与外界的所有感知，徒留下无尽的黑暗和被黑暗侵蚀后的绝望窒息。
他先是感到被蜗牛的粘液堵住了喉咙般无法呼吸，徒劳无力地抽搐挣扎着，一声极为可怖的咳嗽之后，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拼命地摄取狭小棺椁中维护不多的氧气。
久久没有活动的四肢十分疲软，他用尽力气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半只手臂，惨白瘦削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两下，大脑中停滞的血液艰难地开始缓缓流动。他瞪大双眼，试图在混乱的思绪中抽取出那根隐蔽的线——
我是谁？
他毫无预兆地惨叫了一声，全身的骨头都开始咯吱作响，像是被暴力敲砸拆解后胡乱组装起来一般，疼，痒，万蚁噬咬也抵不上这股诡异痛苦的万分之一。他抱头翻滚，却是重重地撞上一堵厚实而沉重的墙，肩胛骨传来的剧痛唤醒了他。
哦，我是完整的。
被打断全身的骨头，躯体歪折成诡异的弧度，鲜血淋漓，拼死爬到焊死的大门口等着绝望蔓延，眼睁睁看着死亡的倒计时，轻轻叹了口气——
3，2，1。
缺氧的信号令他不得不猛地咳嗽起来，他开始笑，先是嘴角咧开生硬的弧度，然后弧度愈发扩大，他无声地笑，笑得撕心裂肺，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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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恩家族的墓地占地不小，历代家族成员都埋葬在这里，若是在晴朗的白天一眼望去，还颇有几分恢宏大气的肃穆感。可要是在如此阴风凄厉的雨夜，独自一人处在此地，那简直是场噩梦。
“Here Lies Jason Todd.”
灰黑色的墓碑上幽黑的字体勾勒出死板的轮廓，墓碑上没有照片，除了这行平平淡淡的字之外没有任何装饰。
不同于道路砌得平平整整的公墓，这里的地面是压的很实的土壤。但暴雨的浸透让整个地面都变得松软起来。
地面在震动。
他停下脚步，在墓碑前站定，低头俯视这个新建不久的地方。良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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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鲜血，窒息。
他先是试图支撑着上半身坐起来，但棺椁的高度不允许，脑袋不轻不重地磕到了棺顶，手臂却因这简单的动作而脱力，他不得不摔了回去，后脑勺传来刺骨的阵痛。
不出去，会死。
混沌的头脑中有如暴风肆虐，这个念头像是风浪嘶吼的漆黑大海上唯一的朦胧灯塔，求生的本能在此刻打倒了一切。
他艰难地抬起手臂，第一次击打棺盖时宛若幼猫没有爪子的肉垫抚摸上去般，连一丝振动都没有带起。手臂从指尖开始流窜过刺痛。
他没有出声，喘着粗气，用尽全力再一次出拳。嘭。棺椁振动了一下，土屑灰尘簌簌地向下撒去，盖了他一头一脸。他咳嗽两声，感受到刺痛唤醒的熟悉力量，执拗地再次出拳。
嘭。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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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地伫立在墓前，和墓碑一起沉默。
雨势愈发大了起来，地底下传来的动静却是愈发明显。松软的泥土在颤抖，在振动，在尖叫。
恶魔即将复活。
像是猛地惊醒一般，他不自觉后退半步，随后又停滞在原地，右手缓缓搭上枪柄。黝黑的杰科里被雨水冲刷，显出更加幽亮的色彩。
他呼出一口气。毫不迟疑地抽出了最为顺手的这把枪，死死攥紧，手指搭上扳机。
拿枪的手垂在身侧，却是迟迟没有举起。
别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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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最后一声。
上好的棺木终是被他用骨头和鲜血砸出一个裂口，失去支撑的泥土如裂开的穹顶轰然而下。猝不及防地被冰冷潮湿的泥泞盖住口鼻，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挖！挖！！
逃出这个地狱！
他先是用西服上的别针护住手指骨，昂贵的金属却是在破坏棺木时塌成一摊看不出形状的东西。他索性丢弃了这个没用的玩意儿，徒手撞开棺盖，用鲜血淋漓的手指抽搐而拼了命地扒拉着头顶的泥土。夹杂着草腥味与腐烂小动物尸体的褐色黏状物铺天盖地地向下掉，他死死闭上眼睛，骨裂的手指以惊人的速度挖开头顶的一切阻碍。
出去！出去！！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轻，埋葬一个人通常是在六英尺之下，大约不到1.9米。氧气已经稀薄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任他像一个破旧的风箱一样喘气，也满足不了多少供他的生存及剧烈呼吸的需要。
快了……快了……！
他的力气越来越小，呼吸越来越重，原本紧闭的眼也睁开，赤红的双目里是令人疯狂的执念，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狠戾。骨血里的疯狂被绝境榨出，彻底爆发开来！
哗啦！
最后一层泥土也不堪负重，无力地崩塌滑落，他占满红褐色脏污的手颤颤巍巍地探出地面。重生后的第一场雨冲洗着扭曲的手指，刺骨的冰凉激发出他的最后一丝力气。
我……出来了！
周边的泥土像多米诺骨牌发生连锁效应，纷纷开始土崩瓦解，他挖出的坑自动塌陷，越来越大，直到露出了微微翕动的口鼻，和那张惨白到发青的，瘦削的脸。
“你不该出来的。”
一声轻轻的叹息被大雨冲走，随风飘散。
漆黑的枪口瞄准了那张年轻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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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爬出来的历史有多不可思议，可待真正目睹了整个过程，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血腥而惨烈，他是哥谭的骨血，是哥谭的疯狂与最歇斯底里的坚守。
可是蝙蝠侠不需要。
布鲁斯的夙愿就是哥谭，他最深的渴望还是那个十岁时埋在父母温热尸体上痛苦的小男孩。哥谭这份肮脏的坚持与疯狂，恰恰就是他最为厌恶与想要根除的东西。
他就是这种东西。
满是血污的脸上没有惊恐，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扭曲。对面死而复生的少年仿佛不知枪口意味着何物，只用着野兽的本能血淋淋地向外攀爬。
布鲁斯从没有期待过你的复活。
你不是他想要复活的儿子。
他扣动了扳机。
恶魔被人按住了暂停键，死死扣住边缘的手指蓦地僵住。
他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番外一（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