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簪谋》七把青菜

46、046 入国师府

　　夜，就像是往京都泼了整整一层墨，若不是借着烛光，几乎是看不到周围的景物。
　　“莫怕，我平日睡觉，不喜有光。”桑娘子将柳楚月带到了善安堂后院南边厢房的一处阁楼，“莫怕。”
　　等到桑娘将屋子里的烛光都点亮时，柳楚月竟是吓了一大跳，这哪里是卧房，根本就是蛊虫的聚集之地。
　　入眼的是一个个竹筒，还有一排一片的竹篾，无论是竹筒中还是竹篾上，都爬着一条条柳楚月不认识的虫子，这使得她浑身竟不自觉地寒毛直竖，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而在这一群蛊虫中央，正吊着一张吊床，上头还有一只枕头，想来这里也是有人睡的。
　　柳楚月将目光移向桑娘，再移向那一群蛊虫，心中竟默默的在打鼓。
　　桑娘却笑笑，“莫怕，这些都是我的小玩意儿，这么多年，晚上只有它们陪着我才能睡得着。”
　　柳楚月突然有些后悔了，她不该来善安堂。
　　桑娘见柳楚月脸上那又怕有不敢说的小表情，嘴角竟是轻轻扬起了一个弧度，“瞧我这记性，今儿是开蛊之日，我只是放心不下来瞧瞧，没想到竟将你带来了这里，吓坏了吧？放心，这儿不是你睡的地方。”
　　说吧，她笑了笑，又走到一处角落，打开角落里的一扇偏门，将柳楚月带了进去。
　　进了偏门之后，便一路往下走，往下进了一个小门，小门之外是一个大大的卧房，卧房中仅仅有条，干净清爽，与柳楚月方才见到的那个房间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桑娘浅浅笑道，“今晚你便在这里睡下吧，这里是纳兰的卧房。”
　　“你呢？”柳楚月问道，桑娘分明说让她陪着睡的。
　　桑娘笑着拧了拧她那张受了惊的小脸蛋，“我自然是有地儿睡的，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桑娘便从这卧房另外一扇大门走了出去。
　　柳楚月立在原地，忽而想起，她已经从方才那阁楼下来了，原来方才桑娘子是带着她走了一条密道，如此说来，桑娘子方才是故意吓唬她的？
　　一夜无眠，柳楚月谁在纳兰的房内，心中却想着姐姐，忽而自己的心竟是疼了起来，她知道，姐姐如此做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心中实在是不愿意在国师府那个陌生的地方。
　　还要面对那个有些喜怒无常的人。
　　她害怕，着实是有些害怕。
　　如此，她在善安堂一待便是半月。
　　不知觉中，曙光从窗户缝中映入屋子，她正想起身，却听得门外传来了桑娘的声音。
　　她本想出门，却听得桑娘道，“这是我的卧房，就算你是国师府的人，也不该无缘无故进一个娘子家的卧房吧？”
　　桑娘话音刚落，便传来了竹风的声音，“桑娘子窝藏我国师府侍婢，那便是对国师大人不敬，这罪名与之比起来，恐怕也不算什么。”
　　桑娘听到此处，声音竟是大了几分，“这是小女的闺房，若是里头未曾搜出什么，竹风大人可要怎么赔我的清誉？”
　　虽说竹风竹雨是长丘身旁的童子，在装扮之上看着也算是童子，但如今也是弱冠之年，所以童子也不过是对外称的名号罢了，弱冠之年，平常之人也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竟不知蜀地苗女对清誉竟是这般在意了。”竹风话音才落，拉门而入。
　　阳光透过窗口洒进了卧房，金黄色的光打在了凌乱的床榻之上，里头竟是空无一人。
　　竹风竟是皱起了双眉，国师明明已经算出，那柳家楚月就在此处，怎么竟不见了？难道逃走了不成？
　　桑娘双手环胸依靠在门框之上，饶有兴致地看向竹风，“竹风大人，这看你也看了，我说没有便是没有，还能作假不成？”
　　竹风瞥了一眼这来自蜀地苗家的魔女，“她定然在此处，我警告你，你若是交不出柳楚月，我便日日都过来寻！”
　　说罢，竹风便袖子一甩，往门口走去。
　　待到竹风走远了，桑娘这才开起屋子里的那道暗门，却见柳楚月正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出来吧，他已经走了。”
　　柳楚月起身走了出来，一声不响地跽坐在了一旁的几子旁。
　　“你这般躲着也不是办法，国师府又不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想来也总比教坊司好吧，俗话说的好，女人多的地方就多是非，国师府中的女子可没教坊司多，再加上国师大人亲口同陛下说要你到国师府的，你可要抗旨不成？”桑娘坐在她身旁，柔声地同柳楚月说道。
　　可柳楚月心中却是有些害怕，她不由得竟哭了起来。
　　桑娘见她埋头抽泣着，竟也不好再安慰，只是在一旁看着，等到她哭得累了，她才道，“如今你算得上是脱离了教坊司，你应该高兴才是。”
　　高兴？柳楚月并不这么认为，呆在教坊司，至少能看看姐姐，知道她是否安好，若是有个什么，同生共死也是好的，可如今……
　　对于长丘，柳楚月也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是害怕，是感谢，是敬重，是恐惧。
　　但最终恐惧害怕还是多过于感谢敬重，而这里面又带着一丝恨意，有好几次，她故意在长丘面前放肆，就是为了表达她的恨意，她想着，若是长丘惩罚便惩罚吧，可长丘毁了她容貌之后，便再也没有动作，而如今将她锁在身边，恐怕是要开始有所动作了。
　　没错，她开始害怕了。
　　“你可知若是违逆国师大人的意思，可是比违逆陛下更加严重？”桑娘道，“你姐姐可不希望你的小命就这么快没了。”
　　“桑娘，你说，若是我逃走，他们会对姐姐不利吗？”柳楚月抬头抽泣着问道。
　　桑娘点头，“那是自然，若是寻不到你，国师大人一怒之下，那可就要拿你姐姐开刀了。”
　　柳楚月愣住了，半晌后她才缓缓起身，“好，我回去。”
　　今日艳阳高照，善安堂后院的角门处轻轻被一只小手推开，一只精致小脚从里头钻了出来，后院街道空无一人，柳楚月轻轻舒了一口气。
　　“站住！”她正想要抬脚走的时候，却听得竹风在她身后叫道。
　　柳楚月心虚地低下了头，竹风却走到她的面前，“怎么，还想跑吗？”
　　柳楚月微微摇头，“不。”
　　竹风极为不耐烦地看向柳楚月，“既然不想跑，那便跟我回去。”
　　柳楚月浅浅点了点头。
　　竹风见她此状，竟是有些愣住，原本打好的嘲讽谩骂的腹稿竟被她这副样子吞了下去，随即他便给她指了一条路，“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国师府上，却见长丘竟是极为悠闲地靠躺在廊下的一张胡床之上，一手撑着脑袋，看着他们款款而来。
　　竹风将柳楚月带到长丘的面前，柳楚月随即跪倒在地，“楚月见过国师大人。”
　　“恩。”长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通了？”
　　柳楚月点了点头。
　　“恩，很好。”长丘看向竹风，“快带她下去吧。”
　　“诺。”竹风随即接过柳楚月手中包袱，将她往南边带。
　　边走着，柳楚月边看着周围，竹风并没有将她带回厢房的意思，再往前走过一处回廊，便是厨房。
　　竹风立在风中，指着不远处的厨房道，“竹雨已走了半月，我不会做饭，你赶快进去给主子做些吃的。”
　　柳楚月一愣，似乎未曾听懂竹风的话。
　　竹风重复了一遍，“主子饿了，快去做饭！”
　　柳楚月机械的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厨房走。
　　国师大人不是圣人吗？圣人为何要吃饭？
　　国师府上下的奴仆只有竹风与竹雨，若是只有竹雨会做饭，他走了半月，那他们岂不是饿了半月？
　　难不成是因为他们饿得不能再饿了，这才去善安堂将她寻回来的？
　　不可能！
　　她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那张被长丘毁掉的脸，恐怕如今国师大人应该开始对她之前的无礼进行报复了。
　　思及此，她心中一颤，耳边回想起了桑娘对她说的话，若是她得罪了国师，恐怕姐姐的日子会不好过。
　　本想着国师府中的厨房只不过是清汤挂面的吃食，没成想，这厨房中的食物竟是应有尽有，荤素不计。
　　可是，自小到大，她可从未做过什么吃食，就算是在教坊司，那也是直接去膳房拿的食物，她只要干一些粗活便可，她可从未做过什么饭。
　　柳楚月立在偌大的厨房中发了一会儿呆，忽而想起儿时她跟着姐姐给父母做过一顿莲子粥，恐怕这是眼下她能做的唯一的吃食了。
　　竹风将柳楚月的东西放回她的房内，便来到了长丘身边，他边给长丘倒了杯茶，边道，“主子，为何一定要将她放进国师府。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而且年纪那般小，根本不懂事！”
　　长丘抿了一口茶水，似乎并没有将竹风的话放心上，“这火候有些不对。”
　　“主子。”竹风又道。
　　长丘默默地盯着手中的杯盏，“她身上有一样东西。”
　　竹风顿住了，他跟了长丘这么多年，自然是知晓长丘话中的那东西是什么，“那东西竟是在她身上？”
　　长丘将杯盏交还给竹风，“将水换了，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