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簪谋》七把青菜

40、040 再收行碟

　　许是因为方才柳楚月被吓到了，又或许是因为她被这些事情连番刺激了，她竟忍不住在长丘面前流下了泪水，等到长丘在她面前说了那两个字后，竟使得柳楚月愣住了。
　　她抬头看向似笑非笑的长丘，他的表情似乎像是个初涉人世与她一般大的孩子一般，可听闻他明明已经有好几百岁了。
　　长丘看着她，“不如来我身边吧。”
　　风吹动了他身上的银铃，清脆得铃铃铃地响着，一个戴着幂篱的郎君蹲下身子，朝着一个少女笑笑，他说要她去他的身边。
　　若是这一幕在别人看来，看到的许是一个年轻郎君与一个孩子在开玩笑。
　　然而知情之人都知晓，长丘是不会老的，他这辈子都是这样的，而那个孩子会长大，有一天会长得比长丘还要大。
　　柳楚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上的那处伤痕，虽说有面巾隔着，但却还是能感到从面巾里头传出来的那阵粗糙。
　　这种感觉使得柳楚月马上清醒了过来，她看向长丘，他那戏谑的眼神，无非是告诉她，将她放到身边，定然是要想尽法子去折磨她，她自然是不会如他所愿的。
　　柳楚月忽而一下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正蹲着身子抬头的长丘，也只说了两个字，“做梦！”
　　船靠岸后，柳楚月便再也没见到长丘，长丘似乎从未来过，又好像时时刻刻都在角落中，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只是柳楚月，船上的其他人也再没见过他。
　　教坊司自从少了玉儿之后，倒是平静了许多，众人都各安其职，如月姑娘因为在游园诗会上跳舞立了功，沈白生便将她提升为了二等姑娘，身边的侍婢也换了一个，名叫双双，是之前芦荟的侍婢。
　　而教坊司里二等姑娘的选拔也结束了，对于雪儿那般背主的，沈白生自然也不会轻易让她如愿，所以寻了一个缘由，让她做了末等姑娘，算是从头开始。
　　而柳纤月的病也慢慢好起来了。
　　春归大地，夏季的知了声也渐渐进入姑娘们的世界中。
　　半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对于柳纤月而言，养病自是已经足够了。
　　这日，又是柳楚月单独探望柳纤月的日子，她满脸笑意地从院子里往柳纤月的屋子走，路上却碰上了霜莲，大半年未曾见到霜莲，却见霜莲竟是瘦了许多。
　　柳楚月自然是未曾忘了规矩，见到霜莲便上前行礼。
　　本想着霜莲会借故为难，却没想到她竟是朝柳楚月笑笑，随即便离开了。
　　柳楚月见她的背影，竟是觉得好笑，看来霜莲应该是怕了。
　　可惜，柳楚月还是离开地早了，竟未曾瞧见霜莲眼底的那一抹冷冽。
　　“姐姐。”柳楚月拉开柳纤月的房门，却见柳纤月刚好将手中的笔放下。
　　如今柳纤月的脸色比起半年前更加的红润，倒是可以用人面若桃花来形容，长眉入鬓，柔弱却不失秀气，更是比那芙蓉再娇美了几分。
　　这才是第一美人的模样。
　　柳纤月见柳楚月进来，嘴角勾起了一丝浅笑，嫣然如花，“楚儿来了。”
　　柳楚月亲昵地在柳纤月的身旁坐下，指着几子上柳纤月写好的东西道，“姐姐，这是什么？”
　　这半年来，她也读了好多书，每个月，桑娘总会给她准备各式各样的书，她本是不懂，但奈何她记性好，愣是将那些字都深深刻在了脑子里。
　　到底她也算是熟读百书，可姐姐如今写的字，她竟是半个字都看不懂。
　　柳纤月见她苦思冥想皱着眉头，她微微一笑，“这是我独创的密文，若是没有特殊的解法，自然是看不懂的。”
　　于是，柳纤月便再一次执笔，从几子上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张，写了解密之法，凰国的每个字都是有固定章法的，有些有部首，有些是整体字，有部首的字又有“旁”、“头”、“底”、“框”、“心”这些个部分组成，有了这些东西就能组成为一个完整的字，但若是这些东西用其他的形状代替呢？
　　若是这样那可就大大不同了，比如是“广”字旁，若是用“亠”代替，那些写出的字就不一定是那个字了，又比如一些部首，用一些根本不认识的符号代替，那就会形成如柳纤月如今写的这样，根本叫人怎么看都看不懂。
　　经过柳纤月的一番教导，柳楚月瞬而明白了，她第一时间拿了柳纤月方才写的东西一看，眉头忽而紧皱了起来。
　　“姐姐，你这一份是名单？”柳楚月震惊，因为她的脑袋里也有一份名单，那份名单记录着的是当初跟着林泽西一同弹劾她们父亲柳相的所有人，而柳纤月的这份名单，似乎不止他们。
　　“姐姐……”
　　柳纤月笑着将被柳楚月拿去的名单收了回来，“是，这便是我这半年来搜集的东西，他们的利益关联着利益，谁手中都握着谁的把柄，外表看着十分牢固。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话吗？这世间没有永远的敌人。”
　　是啊，这世间的那些所谓无坚不摧的朋友，他们之间都存在这相互利用关系，只要有利用，有弱点，对方才会有信任，反之亦然。
　　此时，霜若从外头走了进来，她的手中拿着一块行碟，款款走到柳纤月的面前，递给她道，“姑娘，太仆卿又给您递行碟了。”
　　那日柳纤月应了太仆卿百里赢的行碟，他便是月月都来送行碟，真真是每月不断。
　　柳纤月嘴角扬起一丝讽刺的笑容，“他倒是不怕他家里的母老虎。”
　　霜若小心翼翼道，“姑娘，要不，还是称病？”
　　柳纤月抬头，问道，“今次是什么缘由？”
　　“庆贺新晋少府卿孙大人上任，百官都会去赴宴。”霜若将行碟递给柳纤月。
　　柳纤月看了一眼，随即笑道，“这位孙大人还真是得赏识啊。”
　　少府是主观皇室的财钱和皇帝衣食住行等各项事务以及山海池泽之税的机构，而主管少府的便是少府卿。
　　这可是整个凰羽国继大司农以下的第一肥差，每年的油水也不知能养活多少百姓。
　　只是，柳纤月冷笑一声，这凰羽国一下子五年之间经历了三朝，内部混乱，而在这混乱期间，外部边疆屡屡侵犯凰羽国边境国土，整个国家的财务本就不多。
　　若是再来一个乱收税的，恐怕这个国家的寿数大约也没几年了。
　　“姐姐，那人就是我同你说的半年前在游园诗会的船上大受陛下赏识的那位士子，听闻他是邙山孙氏。”柳楚月道。
　　“邙山孙氏？”柳纤月眉头轻挑，“邙山孙氏一向都自恃清高，竟没想到孙氏子孙竟还有如此之人，也不知邙山孙氏那些主张大同的祖辈有何感想。”
　　所为大同，那是人人平等，当年邙山孙氏祖辈就是因为世俗有士农工商高低贵贱之分，才会毅然决然生活在与世隔绝的邙山，正因如此，邙山辈出才子，个个潇洒不羁，风流倜傥。
　　也不知怎么的，到了这一辈，竟也出了这样的后人。
　　“有趣。”柳纤月道，“这个替我接了吧。”
　　当初那些人之间有联盟，如今多了一个人，看他们该如何应对，柳纤月似乎都快等不及看那些人的表情了。
　　“姐姐，你会带我去吗？”柳楚月小心问道。
　　柳纤月看向面前的柳楚月，半年多来她倒是真的沉稳了不少，遇事的急躁也已经渐渐被消磨了些，看着倒像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柳纤月犹豫了半晌，随即道，“好，但你可莫要再给我惹祸了。”
　　正此时，几声敲门声从门框上传入，她们抬眼望去，却见一位异域美人衣着凰羽国的服饰立在门前，“纤月姐姐，妹妹可否进来拜见？”
　　每回如月总是这般客气。
　　“是如月姑娘啊，快请进来吧。”如月闻言，便从外头走了进来，看到柳纤月几子上画的那些符号竟笑了起来，“纤月姐姐是在学外文吗？这些文字和我们国家的字好像。”
　　纤月不缓不急地将几子上的残纸收了起来，嘴角还是那般浅笑，“只不过是画着玩儿罢了，竟不知如月姑娘今日竟是有空来我这儿。”
　　如月的脸忽而红了起来，“这教坊司里，那些姑娘侍婢们对我的态度，我总觉得心中不舒服，只有在纤月姐姐这儿，我道是觉得自在了些。”
　　她的话音才落，霜若又拿了一块行碟来到柳纤月的面前，“姑娘，又收到了一份行碟，是任大人的。”
　　“任大人？”如月道，“可是任府尹？”
　　霜若不大敢回答如月的问题，她看了一眼柳纤月，却见她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这才道，“是，正是京兆府尹任大人。”
　　“他可有说做什么？”柳纤月眸子稍稍一动，但眼底已经再无多少波澜。
　　霜若道，“任府尹说，听闻姑娘精通诗词，所以想同姑娘吟诗作对。”
　　柳纤月忽而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容，“吟诗作对？你告诉他，他寻错人了，我如今只是教坊司的二等姑娘纤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