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簪谋》七把青菜

32、032 果真是她

　　任尚如今是以京兆府尹的身份与她说话，她自然得听，于是她缓缓伸出手来将面上的面巾摘了下来。
　　盈盈火光的照耀之下，柳楚月那张脸上狰狞的伤口若影若现，仿佛是从地狱中出来的鬼差，又像是炼狱中熊熊的火焰一般。
　　任尚本以为是小小的伤口并不打紧，如今看来，他似乎明白为何马氏母女要为难柳楚月了，因为此时的柳楚月因为面上的那道疤痕而变得有些狰狞。
　　原本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如今却变得如此骇人，她自然是要时时刻刻用面巾裹住，而马家母女的彪悍确实是出了名的，所以她们起了冲突是必然的。
　　任尚摆了摆手，示意柳楚月将脸上的面巾还原，“楚月，说说白日里发生的事，定要细无巨细。”
　　柳楚月微微颔首，将她去百花斋的事全都说了个详尽，并无半个字遗漏。
　　吴易秋的目光始终在任尚身上，似乎有话要说又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任尚听完楚月叙述，点头道，“吴娘子在本案中的疑点大多已经排除，杨虎，替本官将吴娘子送回吴府。”
　　说罢，方才那个将近八|九尺的巨人复又走了进来，吴易秋目光流传，在任尚的身上流连了几息，冲他若有似无得笑了笑，“多谢任府尹还小女一个清白。”
　　她的声音极为柔和，却似乎还带着些许的魅惑，烛光映衬下，显得她的肌肤如同狡黠的月光般。
　　吴易秋走后，任尚这才起身走到了柳楚月的面前，他本想将柳楚月扶起来，却被她躲了过去。
　　柳楚月起身，微微抬起眸子看向他，“多谢府尹大人。”
　　任尚愣住了，“连你也要一同跟我疏远吗？”
　　柳楚月紧咬下唇，她本觉得面前的这个郎君应该是姐姐的夫君，是她的姐夫的，而如今姐姐和她身陷教坊司，而他却也早已另娶新妇，那么就该听姐姐的话，该断的东西自然都是要断的。
　　“大人，若是我没有嫌疑，可否放奴婢回去？姐姐还……”柳楚月忽而止住了，方才还想着与其断绝来往，怎地如今却说漏嘴了呢？
　　“你姐姐怎么了？”任尚自然是听出了端倪。
　　柳楚月连忙摇头，她不知道该不该让任尚知道，但姐姐没说，自然应该是不该的，所以她接着道，“这么晚了，姐姐还等着奴婢回去呢。”
　　任尚皱起双眉，目光中都是说不尽的情|丝，可他却只能忍着，如今他心中的那人困在了教坊司，此生此世，怕是他再难以与其长相厮守，思及此，他的心仿佛在滚着钉板，痛苦不堪。
　　“好，我派人送你回去。”任尚最终还是对她温柔笑笑。
　　回到教坊司已经是深夜，柳楚月的院子中还有三桶衣物没洗，更深露重，若是她不洗完，恐怕明日她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自她回来，她却觉得院子里的侍婢们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变了，虽说她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变化，但从中柳楚月还是能看出些异样来。
　　桑耳从角落中走了过来，她看见柳楚月还是坐在那处洗着白日里交给她的衣物，脸色瞬而变了，“好你个柳楚月，我一会儿不在你便偷懒，是真的活得腻歪了是吗？”
　　说到愤怒之处，她便从腰间将她平日里训斥奴仆的鞭子抽了出来，一下一下地抽在了柳楚月的身上，“叫你偷懒！叫你耍滑！别以为仗着姐姐是司里的姑娘我就不会对你动手，今时不同往日，该你受的 ，你自然都要受！”
　　她边说一句，手中的力道便更加一分，桑耳怒视着柳楚月，银牙暗咬，最终打地有些累了，这才舒了一口气，“你早该死的！”说罢，她便收好鞭子，毫不回头地朝院门外走去。
　　因为要洗衣服，所以她将自己的袖口高高地挽起，如今被桑耳这么一打，竟是直接青筋暴起，鲜血直流。
　　院子里的侍婢奴仆们都看在眼中，但却都不敢说话，桑耳是林嬷嬷的人，她如今的每一个动作代表的是林嬷嬷。
　　即便刘嬷嬷再一手遮天，那也比不上林嬷嬷的地位，所以，那些奴仆们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衣服是不能再洗了，柳楚月看了看她方才受的伤口，这种痛她在已经麻木了，只不过若不尽早包扎，姐姐瞧见又要惹得她担心。
　　是故，她也只能等到周围没多少人之后，才收拾收拾，悄悄地来到药膳处。
　　只因白日里司里的姑娘相继中毒，所以此时此刻的药膳处几乎是灯火通明。
　　所以，此时此刻药房还是有人会帮她包扎的。
　　珊儿正指挥着众人熬药，见柳楚月前来本想打个招呼，但又看到她手臂上的那些伤痕，便自主的闭上了嘴。
　　“是桑耳打的？”珊儿边替她包扎边问。
　　柳楚月却是笑了起来，“教坊司里头的消息传的还真是快！”
　　“教坊司姑娘们的地位和声望，不仅仅是因为名号，而是因为碟册，纤月姑娘才上了几回碟册便长期抱病，久而久之，自然会被人轻视。”珊儿语重心长道。
　　珊儿年岁只比柳楚月年长五岁，说起来的话却是那般的沉稳，珊儿是于嬷嬷的徒儿，柳楚月对于嬷嬷有雪中送炭之情，她自然也是会回报些的。
　　柳楚月这才明白，自从她回来，为何那些侍婢奴仆们对她的态度都有些古怪，原来是因为此事。
　　教坊司里见风使舵的人多得是，表面明明对你笑脸相迎，其实也不过是口蜜腹剑罢了，柳楚月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对于这些，她也只不过一笑而过罢了。
　　她们的想法，对于柳楚月而言，其实本来就无关紧要。
　　从珊儿处包扎伤口出来，大约已经是亥正二刻了，她站在药膳处的院子角落里抬头仰望着此时此刻的星空，无数颗璀璨的星辰挂在空中，一闪一闪的，仿佛是在诉说着什么。
　　又或者是在嘲笑着什么。
　　柳楚月自嘲一声，就连这一方苍穹的星空也是有些身不由己呢。
　　正此时，一个人影从院子里窜了过去，柳楚月听到动静看过去，是玉儿！
　　确切地说，是捂着脸的玉儿！
　　如月姑娘如今中了毒昏迷不醒，她理应在其身边照顾才对，如今看着她似乎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柳楚月瞬而想起早间她的行为，实在是可疑！
　　柳楚月这回学聪明了，前后环顾四周，看看周围是否有人，这才放心地跟了上去。
　　原来玉儿是去寻珊儿的。
　　从窗缝一角柳楚月看得仔细，玉儿是想要让珊儿给她看她的脸。
　　因为颜蛊的作用，玉儿的脸看着十分嫩白年轻，而且很有韵味，况且颜蛊还有一个功效，便是能够很快修复脸上的所有损伤，所以玉儿的脸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损伤才是。
　　除非……
　　“什么？”玉儿横眉倒竖，“你说我脸上的东西治不了？”
　　“玉儿，我的医术本就浅，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脸上的这些东西是什么，我又从何下手去治？”珊儿无奈道。
　　玉儿却是极为恼怒，“怎么可能？你一定是有办法的，对不对！我知道你与柳楚月那贱人的关系好，所以你一直关照着她，但你要知道这整个教坊司的所有姑娘们，可都是对柳家那对姐妹瞧不起的，珊儿，你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珊儿无奈地看着她的脸，“实在是抱歉，就算是于嬷嬷来瞧，估摸着也瞧不出什么名堂，玉儿，你就别为难我了。”
　　“真的治不了了？”玉儿问。
　　珊儿点点头，“如今恐怕除了宫里的医者，也只有善安堂的医者能够救你了吧，善安堂的医者可都是出了名的医术高明。”
　　方才几经绝望的玉儿脸上忽而展开了一丝笑颜，“对，我这就去一趟善安堂！”
　　正当玉儿起身别过她的脸，在窗缝处的柳楚月正好看得清楚。
　　这是一张满是黑斑的脸，黑斑大小不一，极为不规则的分布在了脸上，仿佛是天生如此一般。
　　柳楚月暗自冷笑，果然是她。
　　颜蛊确实是个好东西，但若是遇到末叶，她的肌肤便会变的蜡黄无比，丑陋不堪。
　　可玉儿太贪心，颜蛊可不能多服用，一只颜蛊就能让人保持一年的肌肤光泽，虽说效果较浅，但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而看如今玉儿的情形，大约是吃了十几只，过满则溢。
　　如今她体内的颜蛊就仿佛是一根独木桥上的千军万马，只要它们接触一点点末叶就会全军覆没，颜蛊死后的尸体呈黑色附着在皮肤表面，犹如是与皮肤长在一起一般。
　　除非是用刀将其刮除，否则这一生都去不掉。
　　而只有姐姐的药里面就有末叶。
　　这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这一切都是玉儿做的，事实的真相就在眼前，可柳楚月却开心不起来，正如姐姐所言，玉儿的背后绝对还有人。
　　七日后，游园诗会。
　　一个月前林泽西就将行碟给柳纤月送来了，而柳纤月一直病着，便直接将那行碟放在了箱子里，如今卢香上门来结伴，柳纤月这才想起来。
　　只可惜，她还是病着。
　　“看样子，纤月妹妹似乎没办法出席游园诗会了呢。”卢香站在柳纤月床榻跟前掩嘴一笑。
　　柳纤月苍白着唇色，面上有些为难，“是啊，只怪我自己身子不够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