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簪谋》七把青菜

21、021 反水真相

　　从公主别苑中回到教坊司已然是亥时了，她们才下马车，雪儿便迎面而来，她边给柳纤月穿上大氅，边满目担忧，“姑娘，这都一天一夜了，可曾哪里伤着？”
　　柳纤月大约是累了，是故只是瞥了她一眼，倒是也未曾多言，径直往自己的屋子而去。
　　雪儿见柳纤月无暇理会她，知晓她不想多言，便转而问香一旁随侍的柳楚月，“楚月，可发生了何事？”
　　只因柳楚月的脸被披散的头发遮了半边，这使得雪儿竟没发觉她脸上的那道难看的疤纹。
　　柳楚月本想悉数相告，却被柳纤月拦了下来，“楚儿，你也累了，就先回去吧。”
　　柳楚月愣愣的，但她从柳纤月的语气中听出，她不愿将昨夜的事告知雪儿，又或许是她太累的缘故柳楚月随即微微颔首，“好。”
　　待到柳楚月走后，柳纤月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屋子里温暖如春，炭火如旧，窗台上的那盆绿梅却已经落了花瓣。
　　这是冬日里最难熬的时候了，过了这个时候，春天便要来了。
　　可春日什么时候才来呢？
　　雪儿本想扶着她回榻上休息，但柳纤月却是错过了雪儿伸出的手，径自在几子旁跪坐了下来。
　　风从窗口灌入，抹过她额间的那一抹长长的碎发，长发飘逸之下，却更显得她的脸苍白无力。
　　她如今的身体并不适宜久坐，但她却还是依旧坐了下来，微微抬起她的眸子，一动不动得看着一旁的雪儿。
　　雪儿自然是感觉到了柳纤月的异常，于是乎她嘴边也不说话，只是上前给她倒了杯茶水，“姑娘累了，喝杯茶水便去歇息吧。”
　　柳纤月并未伸手去接雪儿递过来的茶杯，只是淡淡道，“是吗？也不知我喝了这杯，可还能醒转？”
　　如此冷漠威严的柳纤月雪儿还是头一次见，冷汗瞬间从她的背后升了上来，她连忙跪倒在地，“姑娘的意思，奴婢不知。”
　　“不知？”柳纤月反问一声，“前些日子你不是身子不爽利吗？怎么今日竟如此活蹦乱跳的？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又是看得哪位医生？正好我也病了，不如就请那位医生前来给我瞧瞧吧。”
　　她身子平日里看着健壮得很，为何早不爽利晚不爽利，偏偏在宴会前夕不爽利？若不是她身子不爽，柳纤月怎能如此轻易答应柳楚月随行？
　　昨夜的整个事件似乎就是专门为她们设的圈套，一圈接着一圈，环环相扣，似乎就是天衣无缝，若不是楚儿侥幸从恶熊的口下捡了条命回来，恐怕她们二人谁都活不了！
　　种种情形看来，哪里都没有出错，唯独雪儿这一环竟让人不得不怀疑，可她如此做到底是为什么！
　　雪儿听罢浑身一怔，豆大的冷汗从她的额角滑落，她双目看向地面，神情有些紧张，“姑娘，奴婢这种身份，无脸请医者，也就随意煎了几副药吃便罢了。”
　　“你倒是能医，不如以后便去药膳处当个服侍的末等奴仆吧，司正那里我去说便是了。”柳纤月似乎有些不依不饶，她居高临下，只为的看她的表现。
　　柳纤月如今正当受宠，若是她真的去司正面前说些什么，恐怕她一定会成为末等奴仆！
　　雪儿有些慌了，她好不容易当了二等奴婢，如今竟要她由于柳纤月一句话便又回到了当初的位置，她岂不是比杀了她还难受？不！她绝对不允许发生此等事！
　　“姑娘，您可怜可怜奴婢吧，奴婢正值年华，若是再回到末等，还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姑娘，同是可怜之人，您又何苦为难奴婢？”
　　柳纤月冷笑一声，她的字里行间虽说是求饶，但却字字都透着威胁。
　　柳纤月倒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原以为你是个识时务的，倒是没想到你竟是个牙尖嘴利的，我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你也不必暗地里做手脚，既然你另有高枝可攀，那我也不打算留一条不忠的狗，一会儿你便回末等奴仆处候着吧，念在主仆一场，我也只同司正说，你用着不大顺手便罢了，其余什么勾当，你自己清楚便是。”
　　“姑娘竟如此绝情吗？”雪儿咬着下唇仰看这她，“奴婢自问并未做错什么，姑娘此举奴婢不服！”
　　柳纤月忽而笑了起来，“连你也认为，我是个好欺负的了？我原也不想把你怎么样，只要你说出背后指使的人是谁，我便向司正举荐你，如今芦荟被送走，二等姑娘便有了空缺，若是我说几句，你未必不能中选，只是没想到，你竟到底还是不想领我的情。”
　　雪儿有心计，但是没有胆量，若是没有人在她背后推一把，她定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是故柳纤月准备以退为进，攻心为上，她故意放出条件，以诱她说出背后主使。
　　而且柳纤月无意之间提到了芦荟，她也是想要暗示雪儿，沈白生如今还是站在她这边的，若是她有什么动作，芦荟便是她的下场。
　　合着绿梅那轻微香味的风缓缓吹动了柳纤月肩头的发丝，她看着跪倒在地上的雪儿，却见她那坚定的双目中竟开始有了一丝犹豫的神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是雪儿真是个聪明的，自然是保命才是上策，她便坐等着她的回复便是。
　　没想到才不过是几息之间，雪儿便有些松动了，她自然也不是个什么蠢笨的，柳纤月的说辞她全都懂，她只是在心中衡量着什么，最终她下定决心开口道，“姑娘，奴婢知错了。”
　　柳纤月略微挑眉，倒还真是个识时务的，她微微扬起下巴，示意她往下说。
　　雪儿连忙道，“是如月姑娘身边的玉儿，是她告知奴婢，说是宴会上有明阳候，明阳候素来喜欢如楚月这般年纪的童女，若是能将她引走，姑娘也会重视奴婢几番，给奴婢一个向上的机会也未可知。”
　　倒还真是个聪明的，若是不做，她就没这个机会，若是做了不说，她也没这个机会。
　　如今既然柳纤月说明了会给她机会，她自然是要寻着机会便要往上爬，这便是作为最底层的人对生命的渴望。
　　还真是一手好算计！
　　柳纤月冷冷一笑，仿若是寒冰地狱中的一朵迎寒而立的雪莲花，她居高临下俯瞰雪儿，凌霜傲雪一枝寒。
　　半晌之后，她才缓缓起身走到了雪儿的面前，微微弓着身子自上而下，“很好，既然你和盘托出，那我也不回出尔反尔，我会同司正说明，给你一个机会。”
　　雪儿一听大喜，连忙朝着柳纤月叩首，“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柳纤月嘴边却是勾起了半分浅笑，这世间的事儿，是福是祸从来都不是什么定数，即便是她给了雪儿这个机会，也要她有那个福分才是。
　　柳楚月才回到自己的住所，便被留香叫了去，留香是管事林嬷嬷的贴身侍婢，虽说地位连柳楚月都不如，但她的背后是林嬷嬷，自然而然也就默默得比人高了一等。
　　林嬷嬷见柳楚月如此狼狈得去见她，便收起了面上的喜悦，怒斥道，“我们末等院子里是缺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穿的？竟这般落魄相，你是要让整个教坊司的人以为我管理不善还是苛待你了？”
　　柳楚月连忙赔罪，“嬷嬷恕罪，奴婢只是才回司内，还未来得及整理。”
　　林嬷嬷冷冷得看了她一眼，“罢了，你可知我叫你来所谓何事？”
　　柳楚月睁着她那双躲在脸上偏偏长发背后的杏眼，疑惑道，“奴婢不知。”
　　林嬷嬷瞥了她一眼，她那张贴了厚厚一层脂粉的脸竟显得有些怖人，“也不知你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分，竟惹得公主殿下亲自差人来赏赐！”
　　她将手一抬，示意一旁的留香拿出了一个酸枝木盒子，这盒子做工十分精细，上头还用浮雕雕刻着八仙过海图样，样子也是挺稀罕的，饶是柳楚月曾经见过泼天的富贵，也是未曾见过如此精致的盒子。
　　林嬷嬷瞥了一眼她的眼神，自顾自嘲了一声，“不过是个酸枝八宝盒，看把你稀罕地，留香，将它打开吧。”
　　留香喏了一声，将木盒子捧到了柳楚月的面前，缓缓打开。
　　柳楚月一瞧里头的东西竟是有些吃惊，却见盒子里头分了两边，一边是一套酒具，瞧这样子应该是用汉白玉雕刻出来的，柳楚月伸手摸了摸，竟是触手生温，看样子应当是上上之作。
　　而另一边则是一些金银首饰，最贵且最上头的恐怕就属那一支鎏金海棠的金色步摇，其它的倒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既然是公主的赏赐，怎么可能一边赏汉白玉酒具一边赏这些货色？那些好的恐怕早就被林嬷嬷收起来了，又或者是换掉了，若是那汉白玉酒具如此珍贵又少见，恐怕林嬷嬷定然也是会将其换掉的。
　　若是在月前，柳楚月定然是要问个明白敲个清楚，可惜经历过如此多事情，再加上纳兰和姐姐的教诲，她也有些学会了人前人后的那些东西。
　　随即她伸手接过留香递过来的盒子，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林嬷嬷，这么多的宝贝，奴婢也不知该如何用，不如都孝敬给嬷嬷吧，还望林嬷嬷笑纳。”
　　说着，她竟作势要将手中的盒子往留香身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