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簪谋》七把青菜

12、012 过目不忘

　　柳楚月一愣， “可是纳兰姐姐没说……”
　　桑娘子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纳兰姐姐是一个要强的性子，明日她便要离开京都了，以后纤月娘子若是有事，你尽管来寻我，可明白？”
　　柳楚月颔首，她不明白纳兰萧雪的坚强，但这与柳纤月很像，从来都不将自己的苦说出口，只是在角落里默默地承受着，以至于她每回都看得出姐姐眼中的苦楚，可柳纤月却始终笑脸相对。
　　桑娘子笑看她，从柜台上拿了一个盒子，面色极为凝重，“这盒子里的东西，是纤月娘子要的，但你要切记，让她慎用。”
　　柳楚月接过盒子，轻声问道，“桑娘子，我姐姐是得了极其严重的病吗？”若不是极其严重的病，为何要拿这么多药？
　　桑娘子顿了顿，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最终她还是说出了口，“从前不是，现在……，恐怕是了。”
　　柳楚月微微低下头来，两弯蛾眉月紧紧的搅合在了一起，“我知道了，多谢桑娘子。”
　　桑娘子瞧她这样，忽而想起了什么，脸上挂上了一丝笑容，“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早林府着人来请医者，说是林侍郎病倒了。”
　　林侍郎便是刚从主簿升上来的林泽西，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你们在说什么呢？”门前一黑，却见纳兰萧雪从外头走了进来，面上虽说疲惫万分却还是挂着亲和的笑意，仿佛这笑意是镶嵌在她脸上似的。
　　桑娘子连忙道，“也没什么，我只是觉着这楚儿真是聪慧的紧，真想将她留下好好教教她，指不定将来她还能成为一代名医呢！”
　　纳兰萧雪却是对她笑道，“楚儿若是要学，那也是跟我学才好，与你学？学你那蹩脚的算术？”
　　桑娘子掩嘴一笑，“纳兰医生，你就莫要拿我打趣了。”
　　纳兰萧雪也懒得理会她，只是从一旁放书的几子上又拿了一本书，“这本《伤寒论》你拿回去瞧瞧，若是其中有不认得的字，你可以问问纤月。”
　　桑娘子一见，眼中塞满了震惊，“纳兰医生，楚儿才九岁，能看懂这些东西吗？”
　　纳兰萧雪摇头，“自然是看不懂的。”
　　“那你还给她瞧？这不是存心折腾她嘛！”桑娘子极为不解道。
　　纳兰萧雪脸上轻轻爬上了一丝自豪感，“她不必懂，只要记下便好了。”
　　“这么一本晦涩的书，你竟让她记下来，你还真是……”桑娘子将那本《伤寒论》夺了下来，“真是不会做先生！”
　　纳兰萧雪转而又将这本《伤寒论》抢了回来，“楚儿的天赋是你这种资质没有的。”
　　桑娘子也懒得同她计较她的调侃，只是满是好奇，“那到底是什么？”
　　纳兰萧雪将手中的这本《伤寒论》随便打开一页，大致浏览了一遍，随即递到了柳楚月的面前，“这一页的字，你大抵都认得。”
　　柳楚月微微点头，随后便看了起来，大约几息之后，柳楚月便将手中的书还给了纳兰萧雪。
　　纳兰萧雪将书递给桑娘子，“楚儿，告诉桑娘子第四行写的是什么。”
　　“本太阳初得病时，发其汗，汗先出不彻，因转属阳明也。伤寒发热无汗，呕不能食，而反汗出濈濈然者，是转属阳明也。伤寒三日，阳明脉大。”柳楚月如是说。
　　桑娘子一听，随即手中的书竟是一下掉落在了地上，“你……你你你你。”
　　“过目不忘。”纳兰萧雪将被桑娘子摔到地上的书捡了起来交到了柳楚月的手上，她也不理会桑娘子满脸的震惊，“东西你可拿到了？”
　　柳楚月指了指方才被她放在几子上的盒子，点点头。
　　纳兰萧雪语重心长道，“我明日要离开京都一趟，恐归期难定，以后你们姐妹二人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寻桑娘子即可，你可明白？”
　　柳楚月点头，随即她将书和盒子都收好，欲言又止，最后她还是说出了口，“纳兰姐姐，节哀。”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得离开了善安堂。
　　纳兰萧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方才柳楚月所言的那两个字仍然在空气中回荡着，她转过身，脸上的笑容与亲切瞬间消失，“你为何要同她说？”
　　“纳兰三娘，她们不过都是外人，你为何要如此顾及她们的感受，你要记得，你在纳兰家也不好过！”桑娘子苦口婆心道。
　　纳兰萧雪皱起双眉，她真的不愿让昔日好友为她担心，如今她身陷囹圄，唯一能指望得上的便是她，若是连她这样的助力都没了，那柳纤月的处境可就真的十分艰难了。
　　“我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替我操心？”纳兰萧雪冷冷道。
　　桑娘子一愣，眼眶中倒是有些湿润，“你与我有救命之恩，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她忽而顿住，随即她将脸别向一边，“我以为你我是朋友，至少过过命。”
　　纳兰萧雪停了许久，随后道，“纤月的第一批药，是你给她的，对吗？”
　　桑娘子也不隐瞒，直接道，“是，那日她哭着来寻你求药，可你不在。”
　　“你明知那药对她……”纳兰萧雪突然顿住，如今事实已经如此，她如今多说无益。
　　桑娘子柔声在她一旁看着她，“如今纳兰老先生仙逝，纳兰族少了一位族长，今次你回山庄，族中定然是要选新族长的，若是被纳兰忌父女中选，你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纳兰萧雪紧咬下唇，“这些我都知道。”
　　她只有得到族长之位，才能掌握这个天下的所有善安堂，才能更好的护住自己所珍惜的一切。
　　柳楚月回到教坊司已经是午膳时分，可她怀里的两个肉包子早就冷了。
　　她刚拉开柳纤月屋子的门，柳纤月的声音便从里屋响了起来，“是楚儿回来了吗？”
　　柳楚月跑到里屋，却见柳纤月躺在床榻上看着她。
　　“原以为姐姐睡着了便没敢打搅。”柳楚月低着头道。
　　柳纤月白着双唇，“东西可拿来了？”
　　柳楚月点头，将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桑娘子说，纳兰姐姐的父亲仙逝……”
　　柳纤月唇角一动，随即嫣然一笑，“你纳兰姐姐是个至孝之人。”
　　正此时，雪儿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的脸上看着一片阴霾，“姑娘，今日奴婢听人说，前一月闭门思过的霜莲姑娘，今日出来了！”
　　“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出来了，瞧把你急的。”柳纤月浅淡一笑，犹如清风拂过柳叶一般温柔。
　　雪儿不可思议道，“可她却到处宣扬，说是要来给姑娘赔礼。”
　　柳纤月淡淡道，“若她不说赔礼，司正也不会放她出来，既然她出来了自然是要来赔礼的。”
　　“奴婢倒是觉得，她这就是黄鼠狼！”雪儿不服气地崛起了嘴。
　　在一旁的柳楚月竟是呵呵笑了起来，“雪儿，若是那霜莲姑娘是黄鼠狼，那我们不就成了鸡了？”
　　柳楚月这么一说，倒是将雪儿脸上因不服气而产生怨念的愤懑抹得一干二净，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噗嗤的笑意，“就你最机灵。”
　　话音才落，门口便开始有所响动，却听得霜莲一步便迈进了柳纤月的屋子，“纤月妹妹在否？今日拜访可否方便？”
　　都已经踏进别人的屋子了，口中还问方不方便，摆明了若是你不方便也要进来的意思！
　　柳纤月倒是不回话，只是见眼睛缓缓闭上，权当是闭目养神。
　　雪儿会意便走出里屋迎了上去，“原来是霜莲姑娘 ，我们姑娘方才才吃了药，如今正睡着了，若是霜莲姑娘想要来做客，还望改日。”
　　霜莲一愣，仰起脖子朝里头探了探，“这是什么病啊，大白天的便睡了？”
　　柳纤月被烫伤，整个教坊司的人都知晓，霜莲没理由不知晓，如今她这般作态，分明就是来看笑话的。
　　雪儿却道，“不过是小病罢了，司正吩咐了，闲杂人等莫要打搅。”
　　饶是霜莲再蠢钝如猪，也听得出来雪儿这话里的意思，正当她要发怒时，雪儿接着道，“当然了，霜莲姑娘倒不是什么闲杂人等，不如这样吧，奴婢去问问司正，若是他同意了，奴婢便进屋子里去将我们姑娘唤醒，不知可否？”
　　霜莲顿时怒火中烧，一手拍打在了进门后立在她身旁几子上，“少拿司正来压我！本姑娘今日还真非看不可了！”
　　“放肆！”不知是否是幻觉，在里屋站着的柳楚月竟听到了沈白生的声音。
　　霜莲一愣，这确实是沈白生的声音，她今日可是来寻柳纤月的晦气的，可不能先将自己的面子丢了。
　　正此时，门外的沈白生又说了一句，“所以，我这个司正是压制不住你了？”
　　霜莲顿时低下头，氤氲着双眼转过身来，“司正，奴家是想来瞧瞧纤月妹妹，谁成想竟被这刁奴拦住了。”
　　“是谁让你来的？”霜莲这样的人，空有一副皮囊和一身娇羞辣椒般的脾气，如今被沈白生放出来，她自然是会蛰伏一两日才会出来闹腾，如今这前脚刚出来，后脚就出来，怕是和下次一样，被人挑了。
　　霜莲连忙摇头，“是奴家自己的主意。”霜莲却误以为沈白生是想要夸赞她，她连忙将所有的功劳全往自己一人身上揽。
　　当然她也没有别的人揽，因为她收到的消息，不过是一张纸条而已。
　　所谓闭门思过，便是在教坊司后院里独独批了一座独院，有专门的嬷嬷看守，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她才如此急切地要出来。
　　沈白生见她如此不老实的模样，只是眉头一挑，柔声道，“看来你却是没有资格当什么一等姑娘，即刻起，你便是二等姑娘吧。”
　　霜莲一听，竟是吓坏了，她连忙跪倒在地，向他求饶，“司正，奴家知错了，奴家知错了，是有人让我来的，可奴家不知道是谁啊！奴家真的知错了！求司正莫要降了奴家的级，司正，求您了。”
　　突然她一顿，随即自作聪明道，“对了，司内只有四个二等姑娘，如今都有人了，奴家还是在一等的位置上好好呆着吧，司正，奴家求您了。”
　　“既然二等姑娘没了位置……”沈白生走了进来，嘴角浅笑一声，“此事简单，告诉芦荟一声，明日便会有马车来接她去军营，这样你便有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