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落木萧萧下》阮之行

17、第十七章

　　吾翩二人刚跳下马车，恰好碰上吾旭吾然二人匆匆出门。

　　“爹，师兄，你们这是要去哪？”

　　“静心别院出了命案，师父受了知府的委托前去验尸。你们倒是回来得快，也省的我白白记挂着。”

　　难怪他俩身旁站了个扮相周正严苟的男子，原是当官的。撇了撇嘴，吾翩开口道，“咱们何时与官老爷攀上关系的，我怎的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当爹那位忍不住满头黑线，自己一家子淡薄随性，偏生只有吾翩是个计较又记仇的，以前也不见如此，倒是在长生谷挨了一遭狠罪后，性情变了许多。碍着有外人，只得避重就轻地拣些缘由讲，“原干活的仵作恰好告了假回乡，知府没法，只得到各家的医馆碰碰运气，寻个愿意验尸的大夫。”见时候不早，特意嘱咐了两句别随意往外头乱跑后，吾旭便携了众人匆匆离去。

　　吾翩有些闷闷不乐。这不是摆明着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当下便和迟炎说起了埋怨话。

　　“你是不知道这年头仵作有多难找。人人都忌讳尸体身上的死气，避而不急唯恐沾了霉运，还哪有人愿意主动凑上前和晦物打交道。再且，仵作不入官职没有官阶，和衙役一样只拿‘工食银’，还要承担引咎入狱的风险。如此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若不是有难言之隐，谁会想不开挣这种舍命钱。”

　　看来古代的法医也不是好职业啊。果然是混江湖的就没这么多讲究，难怪吾旭会答应下来。

　　“那知府判案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把责任推到仵作身上？”见迟炎点头，吾翩一下急了，“那我得把我爹喊回来！我家也不缺钱，犯不着做这等掉头的苦差事！”

　　迟炎一把将掉转头的吾翩扯了回来，“你就这般不相信你爹的医术么？再说能养出你这等小人精，他老人家也不是...”

　　话没说完，便被吾翩狠踩了一脚。“要你多嘴！”说罢只留给迟炎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

　　月挂枝梢时分，地上的热气总算消退干净。外出的人总算归家，衣梢卷带起一路风尘。

　　“爹！师兄！”

　　“先生，然兄。”

　　刚踏进门，便见吾翩盈盈站起，迟炎在侧背手而立，石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几碟素菜和一壶酒。看来吾然这徒弟，今晚有口福了。

　　吾旭微微点头后抬脚跨进了偏廊，一袭白衣飘飘如谪仙，徐徐而行，端的是赏心悦目。

　　见师妹使劲地向自己招手，吾然挑了挑眉，转了方向，一个跨步踩进前院里，“星稀云淡，花前月下，你们俩真是好兴致。”说话间眼神直勾勾地打量着迟炎。

　　“这不是在盼着然兄回来，好给我们讲些奇闻趣事嘛。”迟炎被盯得后背发虚汗，立马手脚勤快地斟了杯小酒，“上等的女儿红，从老爷子的藏窖里顺出来的好东西。你且尝尝。”

　　“原是来打探消息的。难怪如此殷勤。”

　　“师兄，”迟翩拖长了嗓音说道，“我和迟炎可是顶着寒风设了小宴，望眼欲穿地守在门口等你回来。如此真心实意，倒是被你歪曲得一文不值了。”

　　冷哼一声，“哦，倒成了师兄的不是。”

　　“哪有！谁敢说师兄一声坏话，我吾翩带头把他打到趴地上找牙！”

　　气哼哼的模样，倒是有些像雄赳气昂的螃蟹儿。吾旭不由被逗笑，指了指石凳道，“都坐罢。”

　　“师兄，你们再去时可有什么新发现？那断掉的左臂，找着了么？”

　　“池塘的水抽到底也寻不着，可惜了一池的盛莲。别院里里外外也翻了遍还是没结果。估计早被凶手带到外头了吧。”吾然一脸严肃，拧起两条眉说到。

　　“这样留赃的做法极为风险，齐根而断的手臂形状奇特，实在是好认，也难以销毁处理，不知这个凶手意欲何为。”

　　吾翩听了迟炎的话，想起那些反/社会人格行为，开腔猜测到，“难道是个有收藏/癖的变/态？”

　　“收藏/癖是什么？变/态又是什么？”

　　“一种癖好。像你家老爷子爱喝酒，弄了个酒窖子，就是收藏癖。变态就是，与正常人不一样的”，吾翩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个词，在脑子里搜刮一番无果，只好直白地说，“像喜欢收藏残/肢的凶手，就是变态的一种。”

　　迟炎一听，当即跳起身来道，“世上竟有如此残暴恶徒！变态都该关到大理寺的地牢里，千刀万剐斩首示众！”

　　吾然向来冷静，听闻一番奇言怪语，眉头一皱问道，“这些新奇东西你是哪儿看来的，以前怎没听你说过？”

　　吾翩心中警铃大作，师兄这话问的角度分外清奇，着实不好糊弄，不仅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想了个稳妥借口，“杂文看来的。以前也没见过这等凶杀案，自然没机会说。现下碰上了，才妄自猜测一下，师兄千万别当真了。”

　　“如此”，吾然含了口茶咽下去，眼神锐利一扫，“难怪你医术一直学不通透，原来是把时间都花在了闲书上。”

　　....

　　吾翩才知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前有明坑后有暗洞，遇上吾然这般心思缜密的对手，横竖是要吃定哑巴亏。当下堆起满脸殷切笑容，“师兄尝尝这个凉拌椒藕片，我特意让厨房给你做的！要是吃开心了，这事就此翻章如何？”

　　迟炎不忍看吾翩一副怂样儿，想到方才自己也是这般的狗腿相，脸上免不了带些气意。

　　却不曾想被吾然看了个正着。

　　“再说。”吾然勾起半边嘴角，“偷酒的也别想逃了。你们哪天不听话，我就一并把事情捅出去。”

　　两人心中齐齐大骂道，靠！为人兄长，坑人还要成双成对地坑！真是个狠人!

　　***

　　青州知府办事速度可见一斑，才五天左右，这案子便有了大致眉目。

　　正厅中央两把椅子，一把坐着吾旭，另一把坐着的人正是那日在门口见着的官老爷，据说是知府的得力手下。此时正见他唾液横飞，上下两片嘴唇飞快翻动。

　　“那日着实多亏了吾大夫帮忙，否则这个案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冰山显露一角。”

　　“抓到犯人了？”趴在门边偷听的吾翩喜出望外，忍不住露出半个头问道。

　　官老爷见开口说话的是个小姑娘，颇有些眼熟的样子。一时间也愣在当场，也不知该作何表态。

　　吾旭轻喝一声，“怎的见了客人也不行礼，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外，成何体统！”转头朝官老爷歉意一笑，“我家小女，实在顽劣了些，还望大人海涵。”

　　得了吩咐，吾翩开开心心跑进厅里，谁知后头还跟了个迟炎。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两人齐齐朗声说，“见过大人。”起了身，随后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黄花梨木雕展翅凤凰缕空祥云镶边的椅子上，岿然不动的姿态，是要赖在这儿不走的意思了。

　　吾然的白眼差点就要翻上天，他就知道今日官府来了人，两个顽孩定然不会安生。偷听墙角不被识破也就罢了，这下当场抓获还能光明正大坐进来听，真想问问这位师妹脸皮是有多厚，怕不是能与纯阳宫山顶的积雪一决高下。

　　那官老爷自然不会与小孩计较，更何况是吾大夫的闺女。“凶手虽还未曾抓到，但是作案的工具手法过程都查明，想来也是这几日的事情。”

　　众人好奇，究竟是何种手法，竟能在众家少爷小姐的眼皮底子下，将尸体抛进了池塘底？

　　官老爷乐呵呵捋了下下巴上几撮胡子，颇有些得意，“那偏院靠近花园的地方，也有个水池。只是周围树木繁多，地方又隐秘了一些，再添中间隔了一堵墙，是以初时我们都没察觉到两处的水池是打通的。”

　　“直到昨日我们接到静心别院又再报来的案，听闻报官的下人说偏院的水池莫名其妙就干了，唯恐是死去的丫鬟回来索命，要寻自己丢了的手臂。吓得他们不敢耽搁，只求官府赶紧定案，好让亡魂沉冤得雪。”

　　“当官的自然不信鬼力乱神，这一番勘察下来，倒是歪打正着悟出了关键门道，两个水池暗度陈仓，而偏院地势稍高，抽空花园的池水时也顺带将偏院的也抽了干净。只是被下人发现的时日有些晚，才有了误会。”

　　“凶手应该是趁诗会举行的过程中，将紫鸢杀害。因着偏院大，丫鬟小厮都是四散而去自己找乐子打发时间，寻个角落动手，没人知晓实属正常。后来我们在通道一半左右的位置找到一圈麻绳，又在偏院角落找到一根粗长竹竿。”

　　“这不难想到，凶手将紫鸢绑在了竹竿顶端，顺着水流借竹竿使力，将尸体平送至墙外头的花园。而后只要翘起竹竿尾，前后左右使些巧劲，就能脱了绳圈将竿收回。失了倚仗的尸体随波逐流，自然便能顺利到了外头的池塘。”

　　“这样，尸体右手臂的那一圈勒痕就能解释了。”吾旭接了话说道。

　　官老爷极为赞赏地点头，“正是。若没有吾大夫的尸检证明，我们也不能联想到这般刁钻的计谋。”

　　“这样的法子也能成功，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恐怕凶手是个家贼。不知，这个静心别院，是哪家的宅院？”

　　官老爷听吾旭这问话，脸上有些窘迫，支支吾吾半晌才说道，“是孟大人的。”

　　孟大人？孟知府？这...就有些尴尬了。

　　那官老爷咳了一声，找了台阶说道，“吾大夫嘴直心肠好，毕某只当是无心之言，再且这番怀疑亦是人之常情，否则孟大人也不会如此看重这个案子。”

　　“既然是孟大人家的宅子，为何两池相通的事情大人会毫不知情？”吾翩如此机灵的姑娘，这等破绽如何看不出。

　　“这院子买来虽有一年，但孟家不曾住过。平日里也就只有墨兰诗社设宴聚会时，才会借用一下花园和厨房。空闲下来的日子比较多，也就只有几个小厮丫鬟驻守打理着。”

　　这么看，也就只有上一任建这个宅邸的主人家才知道这么隐秘的设计了。

　　但是，孟家果真是一点都不知情的吗？难不成在场的公子小姐家，有上一任的家属？或者是...恰恰偶然之下被凶手撞破了巧妙之处？

　　最重要的是，那根下落不明的左臂，现下在哪？

　　不等青州府找到这个关键的物证，半个月后，它就出现了。

　　连同另一具尸体一起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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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晚安~ 新的一天，又是新的开始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