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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槐树不知何时已盛绿映枝头,某日薄暮里,惊闻一声清亮蝉鸣。

      原是夏日到了。

      身旁的迟炎叼了片树叶,双手背头靠在树下养神。吾然一身汗津津地挥着红缨枪,带起的热风似是能蒸出气。

      吾翩百无聊赖,想到河堤青青杨柳垂的好风景还没来得及瞧上两眼,倒是可惜。

      心下怅然,便怂恿了迟炎一起,去求百里归赏个出门儿的机会。

      主院内。

      “娘!这都两个月了,再不出去走走,你是要闷死我们么。”

      “上一回你就是这么说,看惹出了什么乱子!”

      “娘这话就不对了,迟老爷子不是什么乱子,是爹的好兄弟。迟炎也不是乱子,是我的好朋友。我那一回虽凶险棘手又麻烦不断,但好歹也救了条人命,得了两份情谊。仔细加减一下,也是划算的。”

      是个人都知道吾翩又在一番胡扯,偏她一副大言不惭,煞有其事的样子,似乎真的能糊弄到谁一般。

      说完还给迟炎使了个眼色,好让他应和两声。

      谁知那家伙,先前还乌珠滴溜溜地转得飞快,现在倒好,木讷如站桩的木头,真是气人。

      因这事最终没成,吾翩还记恨了好几天。

      直到迟炎赔着一张笑脸,巴巴地捧了张请帖来。

      吾翩拿到信封一看,上头写有“迟家大小姐亲启”。抽出里头的东西一看,请柬上一行清隽秀丽的小字写着,“青城墨兰诗社拟定七月二十一日于静心别院聚宴赏荷。思及久未相见,份外记挂,特此诚邀迟翩姑娘及吾炎公子齐游畅谈。盼君回信。”右下角落款题字,“孟府子盈”。

      孟子盈?倒是个稀奇来客。只是为何寄给自己的信反倒在迟炎手上?再仔细看看日期,见是三日前的来信,当即了然。抬脚便朝那坏人身上踹去。“好端端的,做什么扣下我的信件?”

      迟炎闪身避开,笑嘻嘻道,“上头明明写的迟大小姐,却把物件送至我手上,分明是你家小厮搞错人,这可怪不得我。”

      如此说话,分明就是火上浇油。

      上回私自篡改名字的事情吾翩还没跟他计较,现在倒好,又再因这顽皮事横生了枝节。便开口骂道,“你看你做的坏事,跟你这个混蛋一样,都是遗臭万年的东西!”

      迟炎不服,反驳道,“那次不是防着她才掉包的名字么,哪里是坏事了。”

      “你明明知道其中有误会,既然拿了信还不告诉我,还说没做坏事!”

      “这不是亲自来给你了?”

      “晚了三天!”

      “这上头迟大小姐四个字,我占了一个,我看个两三天再还你,你至于这么小气么!”

      “你还偷看我的请帖!?”

      “上头有迟有炎二字,明明也是邀了我的,哪算偷看。”

      “迟炎你混蛋!”

      “吾翩小泼妇!”

      “你他妈骂我!”

      “你先骂我的!”

      叽叽喳喳地一顿斗嘴,互不相让宛如两个稚气未脱的顽童,到了最后,竟还双双掐起架来。说是掐架,还不是吾翩追着迟炎一顿揍。迟炎哪敢还手,只能一边躲一边耍下嘴皮子,倒是把吾翩弄得上了头,死咬住不放,杠上了。

      仆人们劝不住,而吾然随了吾旭出诊,只得告到了夫人那处。百里归也是头疼得很,这两人何时才能消停些。

      吾翩与知府小姐的交集,吾家的人心知肚明。要真计较起来,若非有了这个开端,也犯不着引出后头挨打毒杀的曲折事。

      既然是青州知府的千金相请,那横竖也是个靠谱的。见眼前鸡飞狗跳的景象,便运了内力提了声量,“若是七月二十一前你们都相安无事,这约,我便允了。否则....”

      吾翩立马收手。把四处逃窜的迟炎丢在后头,一个转身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百里归,“这话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若骗你一次,日后你想去哪儿娘都不拦你。”

      “娘真是世上最好的娘!”

      好话听多了就不如初时那般让人惊喜。更何况吾翩这马屁话顺手拈来的功夫,吾家的人可是清楚得紧,只当吾翩是在说今天天气真是晴朗万分诸如此类的话。

      “行了行了,这些日子别再闹腾,娘就谢天谢地了。你看你院子里的灵仙淡竹两个小姑娘,整整消瘦了一圈儿。”

      吾翩打量了两个丫头一番,似乎是这么一回事。赧然道,“要不然那日我带她们二人出去转转也好,反正迟炎身边也没配小厮,正好一人一个。”

      迟炎倒是不在意这些。

      原本在长安时是配有小厮的。只是来了青州后天天跟吾翩腻歪在一块打闹,多了小厮在边上反而别扭,也就将人遣到了别处。再且吾翩也是凡事不假借他人之手的爽直性子,不知为何,迟炎喜爱极了,也就学了去。

      这事便定了下来。

      ***

      七月二十一日。

      天气爽朗,烈日明晃晃地晒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青州城内的主街道走到尽头,有一个岔口。往左的方向是通往郊外的普陀山;而往右走一段路,便能接上官道,再百米开外,就是青州的边界城门。

      静心别院临近郊外,只是还隔着好一段距离,是以环境清幽静谧至极,倒也算不上冷寂凄清。

      每年春夏秋冬,墨兰诗社总会在此处应着节日又或是寻了好听的名头,办些热闹的聚会。

      而墨兰诗社的成员,都是青州城里能念得上名字的响当当人物家中的公子哥和俏小姐。其中以叱咤官场的孟知府家掌上明珠孟子盈,万贯家财的金善人膝下独子金仁空为首,颇有号召力。

      吾翩到了那个地,才知道,这不就是变相儿的相亲么!

      只见用大理石砌边儿的露天池塘中,左边一个小假山正泊泊地从山尖倒灌着水,右边种了半池的荷花,正是盛放景致。池塘旁,绕圈儿地种了细根粗枝茂叶的树,喊不出名字来,但看这树根窄长不占地,枝干繁多,翠叶郁郁葱葱地挂在上面,便知是特地用来乘凉的。

      树下各配了一套黄花梨精雕细琢的茶几椅子,早有小姐挑了好位置落座,正娇娇羞羞地和塘子对面心仪的俊公子眉来眼去。

      孟子盈见吾翩来了,连忙迎上来,高兴道,“那日收到回信,便日日地盼着你,今儿总算是能见上面了。”

      吾翩有些纳闷,自己何曾与她有过这般情深义重的交情?也不待她琢磨出个所以然,就被随后而来的迟炎扯住了半边袖子,“你站在太阳底下,不热的么?”

      倒是挺热的。

      吾翩轻轻挣开了那只手,从松出来的袖子里头掏出块汗巾儿,假装细细擦汗。

      孟子盈脸色僵了僵,随即荡了抹笑意掩饰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到。害得吾姑娘和迟公子白白晒了太阳。”

      吾翩见她称呼改了回来,当下趁机顺着台阶提起这事,“孟小姐千万别这样说,倒是迟炎上回起了玩心想要逗弄你,害你念错了名字,我没及时制止这场恶作剧,我该向你道声对不住的。”

      许是吾翩的用词让孟子盈生了错觉,脸上倏然现起两坨娇红。垂首低低道,“朋友之间的嬉闹,自然不会认真计较的。我还是先带你们入座吧。”说罢转过身子,那波光粼粼的杏眼轻轻拂过迟炎,脸上颜色更娇艳了。

      要是眼神能杀人,吾翩后背早就多了几个血窟窿了。

      坐下后,因着孟子盈在侧旁聊着天,附近的小姐们也都纷纷围了过来攀话。心下都好奇道,是谁家的姑娘能让孟府的大小姐如此上心。

      不曾想只是籍籍无名一个小医馆的独女。很快,如潮水涌上又退下般的速度,那些娇贵的小姐们相继找了各色借口作鸟兽状散去。

      吾翩心下一叹,如此看来,这孟子盈倒是个值得交朋友的。

      人齐后,聚会就开始。横竖不过是以荷为题。想着女孩子家学识有限,也不定限韵。找好了监场后,先热热闹闹地试玩了一轮。效果倒是出奇的好。得了乐趣,大家也就更放开了,欢声笑语地连成一片,乘着风,荡漾在池水上,搅乱了一池夏莲。

      吾翩仗着啃古人的老本儿,勉强撑了三轮,便到了极限。

      出了局后,吾翩见侧边儿有几个少男少女靠着栏杆,手上拿了鱼竿,正往上面勾鱼饲料。仔细瞧瞧,迟炎也在里头。

      赶紧起身踱步走过去,荷花池里也能钓上鱼?她是不信的。养了荷花的池水本就浑浊,再加上层叠连叶的无穷碧绿,底下蛮横错根生长的莲藕,钓泥鳅还比较实际些。

      果然如吾翩料想的一般,几人钓了好一会,也没见钓到什么活物。

      有个公子哥不信邪,特意让小厮换了最大号的钩子,扯了长线,举头上使劲地晃了好几圈,才就着势把鱼钩往外一抛,一下落在池中央的荷叶上,滑到池水里。

      只听那公子哥似乎有些诧异地“咦”了一声。

      众人惊喜问道,“航之,可是有猎物上钩了?”

      听闻那唤航之的少年摇头说道,“没有。刚才似乎是砸到什么东西上了。”

      众人笑道,“想必是荷叶了。”

      航之也笑了,可能方才只是错觉罢。

      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航之也有些泄了气,打算收鱼竿散了。只是,怎么扯,那线也不见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众人见状便纷纷上前搭了一把手拉扯,总算是见绳子能收回来几分,但是...是“拖着”某样东西慢慢回来的。到了荷叶熙熙攘攘挤在一团的地方,就又拉不动了。因那鱼线用的是最上乘的材质制成,最是适合钓大鱼时使用,任是如何负隅顽抗也不会崩断。是以拔河一样地轮番来回操作,那鱼线还是坚韧如初。

      “难不成这回钓的可是大鱼!”

      “这个力也拉不回来,想来是了。”

      “航之的手气,一等一的好!”

      这边的动静太大,把还在对诗的另一头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金仁空见进展缓慢,唤来了再偏院候着的自家小厮过来帮忙。别的公子哥见此,也都把自己的家丁喊上。这下真真热闹极了。小姐们站一旁摇旗呐喊,公子哥们轮番上阵,还兼着家丁小厮后头使力,那吊线竿便收得越来越快,好些亭亭玉立的荷花被生生压折了腰,歪歪扭扭地耷拉着。

      吾翩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看荷花的倒势,哪有人钓鱼,是这般横腰拦截地钓。别是自己想多了吧。

      这时迟炎从人群后方退了出来,循到吾翩身边,伏低了身子,神情惊疑不定说,“荷池里的东西十分古怪,拖了这般久,竟然不见一丝挣扎。”

      吾翩听完一副惊耳骇目状。思绪翻飞间,方才的疑虑,或许是成真了。

      嘴唇有些哆嗦,脸上血色全无。手指攀上迟炎的,紧紧握住,抖着声音说,“我怀疑..怀疑那是...那是死的。”

      死的什么?

      迟炎下一秒就明白。心下惊涛骇浪翻滚,面上还是镇静自若。反手回握吾翩的掌心,五指用力包住,宽慰道,“没事,有我在。”

      吾翩定了定神。也不知是不是太阳实在太凶猛,她有些目眩,干脆靠在迟炎身上,留心着情况。

      果不其然,临到池边时,众人用力抬高鱼竿,扯着线,想要把水下的东西吊高。

      这一吊,可就不得了了。

      刚还欢声笑语一片热闹的景象,现下各人噤若寒蝉大惊失色。

      只见这吊起来的东西,不是大鱼,而是一大坨的东西,有头发的东西。

      吾翩虽知这个荷塘不可能钓得出什么活物,但是钓出了一具死物,却是万万不曾料到。

      腿也有些站不稳了。看身形,应该是个姑娘。

      莫不是女水鬼罢!

      那钩子承不住重,扑通一声巨响,那尸体跌回池里头,荡出一片水花。有些小姐靠栏杆靠得近,被溅了一身水,又兼刚才那一幕,惊吓过度支持不住,竟晕过去了。

      场面一度混乱。好在一直跟随孟子盈身边的那位唤惊蛰的丫头反应快,飞跑着出去喊了各家的丫鬟进来安抚自家的小姐。

      唯独一位小姐身旁,空空如也。那是青州头号绣坊“锦玉铺”的大小姐,张青锦。

      只见她突然跪倒在地,颤着一双手捂住脸,惊声厉喊道,“紫鸢,紫鸢,我的丫鬟,那个..那个是我的丫鬟!怎的会...会在池塘里!”那死字,停顿了好一会,终究是说不出口。

      “张小姐镇定些,刚才那..那人我们都不曾看清样子,你是如何得知这就是你的丫鬟?”有胆大的开声道。

      “她身上的衣料出自锦玉铺,我如何认不得!再且....再且她如今也没出现...怕是,怕是...”语不成调,响在耳边,凄惧至极。

      既然是随行家奴,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抛尸池中?

      金仁空赏了重金,让四个胆大的奴才把尸体捞了上来后,正想派人寻个大夫察看死因,再考虑报官的事情。

      此时不知哪个多嘴的小姐家,突然惊叫道,“若是要寻大夫,这里不是有现成的么!”

      吾翩倒吸一口凉气,莫不是在说她?

      可是,她只会看活人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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