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落木萧萧下》阮之行

14、第十四章

　　吾翩用手肘撞了撞迟炎，小声问道，“你有见到我娘是怎么搜查的么？”

　　“当然。人是我抓的，关押时也肯定在场守着的。”

　　“可曾检查过口腔？就是牙齿之类的。”

　　“似乎..不曾。你怀疑毒藏在牙齿里？”迟炎面露惊色，声音不自觉提高，让在场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吾翩挠了挠后脑勺，“排除毒/药会事先被藏至柴房的情况，如果毒/药真的在嬷嬷身上，能摸到，瞧见的地方都搜了遍，那会不会藏在了不能轻易被摸到和瞧见的地方。”

　　吾旭颔首，说道，“藏匿牙齿也未尝不可。这本就是极为容易被忽视的一处。这样，然儿你去检查两位嬷嬷的牙齿，看看可有凹槽亦或是较大的缝隙。”

　　吾然得了令，起身就要前去。

　　“慢着，你再去拣些黄豆，各置两颗于尸体口中。”听吾旭如此吩咐，吾然的脚步略有些迟缓，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拱了拱手，答道，“弟子遵命。”

　　吾翩心下纳闷，这黄豆又是什么玩意？

　　然脸上表情却是一副波澜不惊。也不怪她故意揣着糊涂装明白。只是一旦问出个为什么，众人便都知她看家本领不在行，砸的可是未来谷主的招牌，丢的也是自己的颜面。

　　如吾翩一样疑惑不解的还有迟家老爷孙。迟老将军瞅了瞅吾翩，见她老神在在的模样，料她定是知道其中原理，不会再开口发问的。偏偏自己又心痒难耐好奇得很，碍着老脸拉不下，于是那眼神不住地往迟炎身上飘，寄望于孙子什么时候开下窍。

　　迟炎哪能不知这老头子心里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但如此贸贸然询问，怕给吾氏夫妇落下个“才疏学浅”的形象，当下也不愿众目睽睽之下开这个口。

　　无奈，只好转过头，伏在吾翩耳边悄声问道，“你可知那黄豆有什么用处么？”

　　吾翩只觉得耳朵痒得很，忙躲开了些，又兼自己头脑空空，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有种被人当场抓包的羞愧感，只得红着脸嗔道，“凑这么近做什么？弄得我耳朵痒，偏不告诉你。”

　　迟炎眯了眯眼，打量一番面前的少女，像是恍然大悟了些什么，勾起嘴角，不怀好意地问，“这遮遮掩掩的可不像你的作风，难不成...你是不懂装懂？”

　　吾翩气得就是一把掌挥过去，直接招呼他的后脑勺，凶到，“你丫的闭嘴！”

　　吾旭耳清目明，见这一边小动作频频，但一个个的脸皮薄赛另一个，怕是吾然回来了，这三个人精还在扯皮。

　　罢了罢了，给个台阶又如何。

　　“想来，吾某方才所言，太过仓促，倒令将军和小公子有些不知所措。”

　　环视一番，只见老的突然端坐，少的脸红耳赤，倒是吾翩，许是没被点到名字的原因，正在一旁沾沾自喜。

　　吾旭继续说道，“五仙教除了毒出名，这蛊，亦是世间一绝。又因为养蛊凶险，下蛊难控，噬蛊必亡，是以五仙教历代教主对练蛊一事皆是忌惮十分。非本家亲传弟子，万万不可传授。后来出了事导致五仙教分家，那外逃的一族顺走了蛊书，至此下落不明。而五仙教此遭过后，蛊学日渐没落。到近些年，才略略有兴起的苗头。不过我亦只是听闻而已，还未曾见过能活着来到长生谷的中蛊之人。”

　　“若是毒藏牙口，又排除自杀的可能，剩下的方法不难想到，就是引蛊。”

　　“所谓引蛊，就是以蛊催毒。验生人蛊的方法有数十种，但断死人蛊的方法只得一种。”

　　“将生黄豆至于死者口中，一盏茶的时间，将黄豆取出，若是豆呈饱胀状态且豆衣剥落，则为中蛊之症。”

　　说完，吾旭抬起手边茶碗，用茶盖拂了拂飘在上头的几粒嫩茶籽，轻啄一口，润喉暖胃。

　　“原是如此！神医博学，迟浚佩服！”迟老大将军捋了捋胡子，又添了句，“听你这一番话，倒是比上回说书的还要精彩万分。”随即朗朗大笑，似是早已忘了那日在鬼门关走一趟的凶险经历。

　　不忌讳生死之事，倒是个性情中人。吾旭对这位前将军，又多了两分英豪相识的赞赏。

　　不多时，便等到吾然推门而入的声音。只见他神情庄重肃然，也不说话，只朝左上方的师父点了个头。

　　看来真的是引蛊。

　　既然如此，这宗毒杀案，五仙教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

　　只是...五仙教为何要对两个嬷嬷痛下杀手？若是冲迟老将军而来，为何要在吾家的地盘行凶？再且，五仙教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于无形？而最为扑所迷离的以蛊催毒，又是怎么的一个过程？

　　吾翩实在是有层出不穷的疑问在脑海盘旋，一时之间，亦不知该从何处问起才能找到关键，串联起这些散架的线索。

　　屋内灯火明明暗暗，摇曳不定的光影夹着一丝从门缝钻进来的冷风，凉飕飕爬上吾翩裸露的脖颈，冷意从这一小片肌肤快速传至四肢百骸，打了个寒颤，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一点。

　　“爹爹，你说，我们家是不是有内鬼。”要不然，这蛊，怎么引？

　　吾旭略略沉吟，说道，“五仙教那些毒人，长年日夜地与毒物打交道，入教前还须在人形毒缸里泡上三天三夜不死者才能拜作教徒，若是真有能潜进长生谷的，身上那股子腐臭味我如何能闻不出。这个可能性，不大。”

　　“那引蛊之术，没有下蛊之人操控，如何能成？”迟炎倒是机敏，接上了话。

　　“只需笛声。方圆五里内，只要听闻笛起，潜伏的蛊虫就会苏醒。”

　　吾翩算了算，五里，大概就是二千五米，说远倒不算远。只是对于吾家在青州的小宅子来说，这样阔绰的距离，不踏进宅邸一步，也能绰绰有余把控蛊物。

　　这样一想，不禁后背汗毛倒竖。这般狠辣阴险的门道，看来五仙教的人是万万不能得罪啊。

　　长生谷向来宽待下人，规矩形同虚设，嬷嬷的行动不受拘束，偶尔也可跨院子各处走动。只需问问各处门房的小厮，想必能有些苗头。

　　果然，福叔这走一趟的功夫，还真发现不妥的地方。

　　吾宅有三个门，一正两偏，其中一个与医馆侧门相连，而另一个偏门，早前为了走动方便，特意与迟府的通了道。看守医馆那处的小厮说每日晚膳过后，那李嬷嬷便会候在此处，等一个卖山楂果儿的小贩，听嬷嬷话里的意思，若是没酸嘴儿的东西开开胃，她便浑身也不得劲。因此小厮也不作他想。

　　原是如此。

　　那小贩今日不见嬷嬷出来接头，知其遭遇不测，便起了杀心。

　　“那引蛊催毒，又是怎么个催法？”

　　听迟炎如此问道，吾翩心里一乐，想着这迟炎难不成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问不出口的，全替自己问了个明明白白。忍不住偏头看他，只见那好家伙也正朝着自己挤眉弄眼。

　　马上撇开了脸，迟炎这样的善解人意，倒是令人有些不好意思了。

　　“蛊虫喜食猪油鸡蛋米饭和生肉，而其中数鸡蛋的腥味最淡，炼制成蛋胶，包裹药丸藏至蛀牙的烂洞里，常人闻不出，但初醒的蛊虫正是饥饿难耐时分，这稍微的腥气就足够能被它察觉。蛊毒相知相克，蛊虫只吃外层的胶，而脱了皮的噬心丸沾水即溶，入喉烂心，宿主一死，寄虫难活，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计谋。”

　　如此。如此！

　　果然炼毒的人，心眼就是多。不止多，还又狠又阴的，要是挖了心剁碎入药，说不定功效比现下的毒啊，蛊啊，还要凶猛上十二分。

　　“虽然不甚清楚五仙教走这一步棋是如何目的，左右离不开打着浚兄的主意。或离间，或栽赃，或探信。大抵也就这些。往后的日子，恐怕不能省心。还是要时刻留神，处处留心才好使。”

　　迟老将军笑道，“有神医照拂，料这五仙教也不敢轻举妄动。”

　　吾翩惊了。这俩人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称兄道弟的关系了。中老年男人们的夕阳红友谊，果然不可说，不可说。

　　歪了半边身子倾向迟炎，吾翩忍不住打趣，“你看我爹都改口喊你家老爷子叫哥了，你什么时候也该改口，按着辈分喊我一声姨。”

　　迟炎整张脸全黑了，气哼哼地跳起来，说道，“我看你是皮痒了，这几天打得还不够！”

　　只是还没动手，吾然从后头一把将这皮猴子扯住，冷着脸道，“跟一小姑娘有什么好计较的。再胡闹，信不信我让你再多躺两个月？”

　　迟炎气得跳脚，这吾家的小孩，一个比一个不讲道理。

　　吾翩连忙打圆场，“师兄，是我调皮再先！不怪迟炎，是我先出言不逊...”

　　吾然听这话，冰山脸瞬间沉了两分，这师妹，自己明明挺身而出维护她，她倒好，手肘往外拐不说，丢给别人的锅也捡回来老老实实背自己身上，还把师兄的台阶给拆了，这不是存心打自家人的脸么！当下更不可能放手。

　　三个小辈就这样僵在那头，各自大眼瞪小眼。

　　百里归看不下去，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打闹。都松开罢。翩翩你明日的功课多加两时辰，这脾性，还得再调/教。怎的刚好了伤疤就忘了痛。教训全忘了么？”

　　“然儿也是，明知你师妹有错再先，还由着她乱来。如此往后，她胆子见长便越无法无天了。”

　　“至于迟小公子，身上难免留有习武人惯常的急躁之气。如若不介意，明日也可来吾家跟着翩翩一起学些医术，收养心性。你们在一块彼此照应，我也放心些。”虽话里是询问迟炎的意见，眼神却是看向迟老将军。

　　老将军颔首，“若是神医不介怀这小子偷学点门道，迟某自然是感激万分！”废话，这白捡的好事情还能嫌弃拒绝不成？这天下间多少人盼着能和长生谷沾点关系。迟炎这小子要是能因此机缘学点医术，即便是些浅显毛皮，也是得益万分的。

　　吾旭没有当即应允，只说，“听闻将军府的长/枪/术也是世间一等一的奇学。小女先前受了伤，失了真气内力，武功学不得，要是能学些精湛枪法防身，也是极好的，若果吾然也能学些，那就更好了。”

　　这个爹真是个老狐狸！买一送一的大便宜，稳赚不赔。

　　“成交！”

　　一场偶然而起的交易，就这么敲定下来。

　　第二日开始，吾然吾翩和迟炎三人变成了连体人一般，晨起学医术，饭后习武，晚上看书，日子过得倒是充实得很。

　　只是迟炎惨了些，吾翩学了什么东西，总要往他身上试验，痒痒粉，泻药这些小打小闹还好，上一回制了毒，竟还往他身上用。等发作了，再拿出解药来，一来一去，把迟炎折腾得够呛。

　　总的来说，日子还算平静。

　　这一旦无风无浪的过惯了，最闹腾的俩人，便又想起以前约好的踏青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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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三四个情节的样子，男主就要上线了！
只是不知道还要写几章。
哭了！
小天使们晚安好梦！提前预祝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