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落木萧萧下》阮之行

13、第十三章

　　吾翩这一觉，足足睡到戌时才醒。

　　守在床前的灵仙见自家小姐睁开了眼，立马一溜烟地往外跑，推开门，朝外喊着，“快告诉夫人，小姐起了！”随后掩上，又回头疾步至跟前，笑盈盈问道，“小姐睡了大半天，想来也是腹中空空，奴婢现下就去让后厨准备些吃的垫垫肚子，小姐可有特别吩咐的？”

　　吾翩这下哪顾得上吃的事情，连忙道，“不用折腾，我现在不饿。倒是有件事想问姐姐，被请来的那两个恶毒婆子现在在哪儿，有派人看紧没？”

　　“奴婢知小姐是个心善不计较的主子。只是这一声姐姐，奴婢是万万不敢应，小姐还是直唤奴婢名字罢，否则奴婢日后是不敢再在小姐跟前伺候了。”说完便要跪地上。

　　吾翩急了，连忙说，“得了得了，不叫就不叫，你别跪我！”

　　见灵仙直了身，吾翩才道，“你日后不在我面前自称奴婢，我便不叫你姐姐。你唤自己灵仙，我便唤你灵仙，如何？”

　　灵仙也不是愚笨丫头，自然晓得吾翩这番心意，当下便应，“灵仙谢过小姐，遇见小姐真是灵仙的福气！”

　　“你这话也夸得过头了，要是被淡竹听到，还以为我偷偷塞给你天大的好处，到时候来找我讨要，我可没东西能给！”说完调皮状地两手一摊，作出空空如也的姿势。

　　灵仙被逗得咯咯直笑，只得用帕巾稍微掩饰一下，接着道，“小姐方才问的那两个恶奴，早被锁柴房里了。小姐没瞧见这一幕倒是可惜，迟公子带着四个大汉来势汹汹，招呼也不打直接把人擒住就是一顿扎粽子，捆得结结实实带走了，把我们唬得够呛！后来听淡竹说，才知这些日子姑娘受了不少苦。”

　　吾翩听罢，想起往日种种，鼻头冒着酸气道，“第一日我还喊救命来着，只是没人管我.....”

　　灵仙知其中有误会，慌得忙打断了吾翩的话解释道，“奴婢们也是得了令，全被遣至迎春院待命，是以那几日才...才....不知道小姐...小姐....”还没说完话便已有些急泪，怕吾翩不信，就要曲膝下跪。

　　吾翩警觉，一手把她捞起，喝止道，“都说了多少回了！怎么还不长记性。”尔后放轻了语气，“好了，这件事不怪你们，别自责了，是我不好，没搞清情况。”

　　灵仙一听这话，头摇得跟鼓浪似的，哭得更猛。见吾翩受了委屈还反过来宽慰自己，越发觉得这位小姐宅心仁厚，是个好主子，当即心头发誓，自己定不能辜负了吾翩，势必死心塌地守着她，护着她。

　　吾翩自然是不知这一番举动赚了个忠心耿耿的丫鬟，想到自己原不是被故意漠视抛弃，便觉得心境开阔，如雨过天晴。

　　这时房门突然被敞开，又一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旋进来，直奔床前。

　　“翩翩，是娘对不住你！”话音刚落，伏低身子便将吾翩拥了个满怀，“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你往贼徒手里推，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吾翩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若非得揪出一样来说，那就剩下记性特别不好，体现在性子上就是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说恨的时候是真的恨，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只是心又软得很，情绪过去了也就不再计较。再过些时日，事情忘得七七八八，又是以前那没心没肺的吾翩。

　　见白捡来的娘泪光涟涟，那眼睛肿得赛如挨打后的自己，心中不自觉为百里归开脱，“给罪受的也不是她，再且她本意也是为自己好，为长生谷着想。唯一的错或许就是遣散了下人出院...”

　　约莫被吾翩面无表情的样子伤透心，百里归哭得可谓肝肠寸断。

　　吾翩听闻如此哭声，大为不忍，继续为百里归洗脱“罪行”：“罢了罢了，自己也是个鬼马主意极多的人，她这般防着，好像也说得过去。”当下恨意也消散了大半，叹了声气，抬手替百里归抹去眼角泪珠，“娘别哭。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别拦着让我多揍那嬷嬷几回。”

　　百里归脸色惊变，略略垂头用干净帕子压了压眼睑，稳住心绪尔后，转身把手帕儿递给灵竹吩咐道，“你去我房里换条新的罢。”

　　吾翩见百里归不应答，又寻了借口支开灵竹，心头隐隐觉得不对劲，难不成...那两婆子出了什么事？

　　果然如吾翩猜测的一般，只听百里归压低的声音响在耳侧，“那两人死了。”

　　“死了！？”吾翩惊得猛然从床上跳起来。“怎么死的，迟炎下手也太狠了吧！”

　　“并不是迟公子动的手。”

　　吾翩吓得一个激灵，周身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冒了起来。这宅邸里，跟两位嬷嬷交恶的除了自己还有谁？既然不是迟炎所为，吾家的人又不见得会有这般要人性命的狠辣，难道是外人干的？

　　但若是外人干的，又存在极为不合理的地方。

　　“那两位狗贼不是被关在柴房里吗？如何会丧命？难道柴房无人把手？”吾翩把心中的疑虑尽数倒了出来。

　　“娘现下也不甚清楚。你刚醒那会下人报备，我和你爹，还有迟老爷迟公子本来是一同前来。只是刚过亭廊，看守柴房的迟家心腹就跑来领罪，说是送饭进去时发现两人已暴毙当场，你爹他们就先往杂院赶，看看可有线索。”

　　“那我们也赶快些过去柴房瞧瞧情况吧，这事情邪乎得紧！”吾翩说完就要下床穿鞋。

　　百里归也不耽搁，替吾翩稍微收拾下，说道，“现时情况不明，不宜大肆声张。你爹为人谨慎，这个时间应该也早离开柴房。咱们娘俩直接去书房吧。”

　　挑了一盏照明红灯笼，吾翩跟随百里抄近路出了偏门，踩着鹅卵铺的石头路兜兜转转横穿花园，一路夜风习习，皓月被行云遮住半边，此番景象，再添刚听闻的柴房诡事，怪是阴森可怖。

　　不多时便终于绕到了吾旭夫妇居住的主院后门，远远便看到书房里果然掌了灯，外头候着迟锋和福叔等一些眼熟的随从，脸上皆是严肃防备的神色。

　　推门而入，只见里头，吾旭吾然，迟老将军和迟炎分成两边对立而坐，大家齐齐噤了声，偏头只盯着吾翩瞧。

　　迟炎起身开口，“现在好些了吗？”

　　吾翩点点头，挂了笑意在嘴角，对着吾旭和迟老将军轻轻福身，“让爹爹和迟老爷爷记挂了，我现在好多啦！你们也不必再担心了。”

　　早前照顾迟炎的时候，吾翩就时不时会往迟老将军房里跑，给这爷孙俩互相带些好消息，是以和迟家的老将军也熟络得紧。

　　两位长辈原紧皱着的眉头总算松了些，也不拖延，等后来的两位落座后，便继续刚才的交谈。吾翩被迟炎扯住袖子，自然坐到他了他身旁。对面的吾然见状，虽不满，只是碍着氛围也不好开口，夹着冷意的眼神上下扫了眼迟炎，最后作罢。

　　只听迟老将军开口，“看门的手下都是随我出生入死过的下属，忠诚自是不用质疑，再且吾家于迟府上下只有恩情，更不屑对两个外头请来的妇人家痛下杀手。于情与理，都无动机可言。”

　　吾翩仔细琢磨话里的内容，看来他们一行四人也是刚到书房不久，便赶紧坐直了身子，凝神聚息垂耳恭听。

　　“就算将军不说这一番话自证清白，吾某也不曾怀疑过将军。除非....”

　　来了来了，古人这说一半，吊一半的老毛病！吾翩有些急躁，身子微微前倾了些。

　　果然停顿了一两秒，吾旭才接着道，“除非将军有通天本领，不仅料事如神知晓长生谷会定居至青州，还敢下一着赌命的险棋，以身下毒，只为故意接近吾某，获取信任。”

　　吾旭话里的意思....难道是！

　　“爹爹，难道那两位老婆子是被五仙教的毒给毒死的？”吾翩这嘴巴的反应倒是比脑子的反射弧快，那话直接从口里溜了出来。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莽撞，一点气也沉不住。”

　　吾翩看看众人皆是一副了然的神情，也是无语极了。“知道了也不说，藏着掖着的，这是要齐聚一堂打妄语么！”暗自叽咕，不想被邻座的迟炎听到，惹来一声低笑。

　　吾翩有些恼怒，但也不妨碍她进行新一轮头脑风暴。

　　确实，如果迟家真有蓄意接近的心思，派守门护卫杀这两婆子，完全是自我暴露的行为，何必多此一举。

　　若果此番举动的目的是为了贼喊抓贼呢？就如同密室杀人一样，用不可能事件为自己洗脱嫌疑。

　　不对...那次中毒，老将军差点就要驾鹤归西，若说演戏，这血本下的也忒重了，和此次劣拙的洗脱手法，完全不是一个水平。

　　如此想来，迟家实在是找不出任何缘由动手。

　　那会是谁？

　　“会不会是冲翩翩来的？那一次茶馆下毒，指不定是迟老将军替翩翩挡了灾。”百里归皱紧柳眉开口道。

　　“你倒是糊涂了，若是真的冲翩翩而来，那更没有灭口的理由。你若说是长生谷的仇家，我看那两位嬷嬷倒更像些。”

　　怎的突然就打起趣了？打趣的对象还是自己？这当爹的也太没良心了罢！吾翩当即不忿，开口道，“今日爹爹看起来着实有些不一样，女儿仔细瞧瞧，原来是素日冷口寡面的天仙下凡接地气了。”

　　吾旭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自己养女儿的手法哪里出了问题，倒养出个不肯吃亏的主。

　　清咳了一声，吾旭扯回正题，“我和然儿去验过尸首，确实是五仙教的噬心丸所引致的毒发身亡。”

　　“难道是他们偷偷服毒自杀！？”吾翩这嘴，真真是缺个门把子，想到什么就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反应过来想拦的时候已是拦不住。

　　坐对面的吾然沉默了大半天，这回也终于开声道，“噬心丸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毒/药。先不论这两位嬷嬷会不会因为如此程度的小惩小罚就畏罪自杀。再且，师妹是睡着了有所不知，这嬷嬷被关进柴房前，可是被师娘彻底搜查过，防的就是她们偷跑。只是，什么都没搜出来。”

　　人反而离奇地死了。

　　“可有派福叔调查过那两位嬷嬷的身份么？譬如家在何处，家中亲眷多少？皆有谁等等？”如此心思细腻通透的一番话，自然是出自夫人百里归之口。

　　“得知出事后就立马派福叔去通知其家人，只是...福叔原是在人市托的一个中间人去寻的教习嬷嬷。不曾想今日再去，已是人去楼空。”

　　此时众人皆紧锁了眉头沉默不语。

　　这件事透露出的古怪之处实在其多，无论是动机，还是手法，以及这两位嬷嬷的身份，一概是毫无头绪。

　　唯一的线索，便是与五仙教有些关系。

　　正是一筹莫展之势，吾翩的一句随口之话，倒是让大家拨开云雾，寻得一线生机。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说周四才更 但是内心罪恶感太强了 悄悄爬上来更一章~
小天使们晚安啵唧啵唧！！！！！！！！！！！
最近真的挺忙的，要上班也要读书，晚些还要上课，希望能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