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我是，你的夏季》七里马

61、第 61 章

　　“知知。”周冬叫她，待她抬起头来时，他说：“咱们握个手吧。分手了也还可以是朋友。”
　　陈知知抬起头看着他，他的面容平静温和，她愣愣的说：“你不怪我了吗？”
　　周冬微微笑了笑，“我怎么会怪你？分手是你提出来的，自然也是因为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许是真的有缘无分，但我尊重你的决定。”
　　陈知知看了他许久，内心突然一股酸涩席卷而来，几乎又要灼热她的眼眶。
　　——为什么他还是能这样包容她？
　　她缓缓伸出手去。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亲近”了。他们刚恋爱时，第一次的亲密动作就是牵手，他主动牵起她的手，让她立刻脸红心跳，听到自己胸腔里的躁动。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动作，可是男女之间手的大小，比例，粗糙程度造成的不同感给了他们最初的异性感官体验。
　　她记得他的手一直很温暖很包容，夏天在校园的林荫下散步，冬天的时候牵着他满大街的闲逛，一人手里拿一杯热奶茶。
　　可是这一下牵手，却是他们代表，他们以后只是“朋友”。
　　陈知知蓦然还是觉得软弱，到了今天，在决定了如此之久的选择之上，她突然觉得未来自己可能承受不起。
　　离开他，和他成为“普通朋友”，偶尔聊几句天打个招呼，不再有任何亲密接触，也不能再跟他诉苦或者抱怨，听他安抚她，温柔的喊她……陈知知的手，倏然抽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无法做到完完全全的平静。她突然想起以前看过一篇小说是怎么形容悲哀的——悲哀就像死亡，你听到某人的死讯心里会平静的咯噔一下，要过许久许久之后，当需要他或者曾经他在地方才会彻彻底底的感受到：啊，原来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再也不存在这个世上了，你看不到他了，你也不能再跟他说话了。经历几次之后，你才能在某一个时刻感受到悲哀。
　　那种如同黑色墨汁渲染白色宣纸的浸染，如同夜之前的黄昏般绚烂辉煌又无助。
　　陈知知低着头，想解释却又说不出一个字。周冬微微笑：“没关系。”
　　“哎呀呀呀，知知，你搬完东西了。我来晚了！”房东太太一进门就惊叫，周冬转头回她，“对，我们已经搬完了。”
　　陈知知也收拾好情绪，“对，房东阿姨，您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马路上的街灯快速闪过。
　　陈知知坐在车内看着窗口出神。
　　——她终于搬出来了，那间屋子。但是为什么内心一点轻松愉快的心情都没有，脑子里却满是周冬跟她说话的样子。
　　她以为自己从那间到处都是他影子的房子里出来之后会更平静点，更洒脱点的；以为自此之后和他的交集少了自己也能慢慢淡忘的，但结果通通不是。
　　当自己真的和他划清界限，他终于也选择和平分手之后，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失落了好大好大一块，好像一部分心脏就这样被他拿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曾经听人说，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就是你好像突然有了软肋，又好像有了铠甲。
　　现在她只觉得她的铠甲全都没有了，通通都是软肋。
　　和邱婷生活的日子其实很轻松，两个女生刚住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感觉也很不错。只是有很多习惯要重新适应，很多东西也得分得清清楚楚，规矩要说清楚。
　　陈知知不在乎这些，她努力强迫自己适应新生活。
　　把他们的所有通话记录和短信都狠心删了，不去看他的签名，他的空间，他的微博，他的人人，他的一切……她把自己隔绝在他的外面，力图过好彼此互不干扰的世界。
　　事实证明，这样做的确挺有效果。
　　在将近一个月之后，她已经平静许多了，之前分手时那种心痛的感觉也渐渐浅了，也能上□□时看到他也上线，让自己扫一眼，快速忽略。 、陈知知恢复了单身的生活似乎一下就空闲下来了，白花花的星期六星期天都不知道怎么过才好。
　　以前她跟周冬刚来北京的时候也有股新鲜劲，每周末都出去，后来腻了，也就老老实实过自己的小日子。没想到在和周冬分手后，又突然觉得北京还有很多可玩的地方，正好邱婷也是单身的，做什么都有伴。
　　偶尔去玩一次陶艺，又或者去玩一次蹦极，去酒庄参观，或者上一节素描课，都是不错的乐趣。
　　这个星期六她们去家旁边的公园玩。今天一大早就听到那边音乐在响，似乎在搞一个很大的活动，陈知知和邱婷正好没有规划去哪，索性就来这边转转。
　　公园格外热闹，门口有鲜花做成的圆形大门，最上方又绑满了五彩气球，显得格外壮观，下面全是些小孩子在跑来跑去，加上漫步而来的成人，气氛好极了。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暖暖，天空蓝蓝，只在远处有丝丝白云，看着这满是鲜艳的颜色加上耳旁的欢声笑语，人好像一下就容易轻快起来。
　　陈知知和邱婷买了票进去，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摩天轮，下面有很多非常可爱的卡通动物在走动，给进来的人发放传单，介绍公园内的表演流程。
　　还没入夜，很多走过的人却已经戴上了好看的发光猫耳朵，闪灯豹鼻子。而望过去，公园内更是驻扎满了各色的小吃，爆米花，冰糖葫芦，棉花糖，烧烤，麻辣烫……
　　陈知知和邱婷一下就兴奋起来。
　　陈知知对卡通动物最感兴趣，立刻跑到门口一家卖卡通人偶服装的那边去看。那家卡通人偶服装店门口立着两个小人。左边是樱桃小丸子，右边是蜡笔小新，一样高的却截然不同的男女小人站在两侧，真是觉得可爱又滑稽。
　　店家看见有人过来，急忙把手上的两个兔子大毛绒脑袋推销过去，“来来来，戴上试试，很好看的。”
　　两个人把头套带上，面对面，陈知知用脑袋的耳朵撞了撞邱婷脑袋上的耳朵，故意发出“呼”的喊声。
　　邱婷笑了，纠正说：“兔子才不是这样叫的。”
　　“那是怎么样叫的？”
　　“我也不知道。”邱婷笑了笑，拿下兔子头套，转而选别的。
　　陈知知很喜欢毛茸茸的兔子，不想换。她和邱婷站得面对面，邱婷背对着大门，她正对着。在邱婷转头挑的同时，陈知知举着兔子大脑袋乱看，眼神随意朝门口一瞥，无意中就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是周冬。
　　而周冬旁边还有一个女生。远远看过去，陈知知看不清那女生的面容，只能看清她一头长长卷卷的头发，及腰，身材很好，而且很高。她跟周冬站在一起，只到他肩膀，而那女生几乎快要到他下巴了。
　　两个人似乎也被公园的热闹吸引住了，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而后那女生转头朝周冬说些什么，陈知知在她转头过来的时候，看得出她脸上是带着笑的，有些撒娇似的笑容。而周冬亦回应般的点点头，转身去大门处买了两张票。
　　之后买完票，跟那女生一起走进来。
　　他们是有擦肩而过的，周冬和那女生一起沿着湖畔往公园里面走，正好经过她们身前，陈知知虽然知道自己头上戴着头套，周冬根本认不出来她，也仍然下意识在他们走过她身边时低下头，局促地装没有看见。
　　在他们走过时，她只隐隐约约的听到女生说：“……真好玩……”
　　陈知知不知怎么，突然没有勇气追着回头看。
　　手紧紧的握着，眼睛垂落至地面，其实有些东西是可以预想到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的这一刻会突然觉得如此难受——好像有东西在钻着自己的心一样。
　　“知知，怎么样？好看吗？”邱婷挑了一个猫的头套，在她面前摇了摇。陈知知轻轻点头，“嗯，挺好看的。”
　　她慢慢拿下兔子的头套，一切玩闹都没有了心情。
　　而她也不想再隐藏，此时此刻，她才清晰地明白，原来真的周冬身边有另一个女人，她会很不开心很不开心很难受很难受，而那种很不开心和难受的程度甚至超过她的想象。
　　“知知，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去。”
　　邱婷愣愣地看着她，“……噢。”
　　不，也许她只是太震惊了。
　　他们分手一个月，不，分手超过三个月，只是她真正离开他是一个月，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的女朋友。
　　而四天之后，2013年3月20号，星期三，春分。
　　从中午掀开桌前的日历意识到今天是周冬的生日这件事开始，陈知知下午的工作就有点心不在焉。但其实她纠结的只有一件事——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
　　以前周冬的生日都是他们一起过的，陈知知会很兴奋地为他准备节目和惊喜，那天也会是周冬最有“主权”的日子，可以要求陈知知做任何事，而陈知知都会照做。
　　想起去年的生日，陈知知和周冬就尝试了在身体上放甜品的某种爱/爱方式，只可惜后来陈知知笑场得厉害，最后不了了之。不过那天晚上周冬却是很开心，抱着她说了一整晚的话，直把她说得睡着了。
　　于是一下午陈知知都在看手机，酝酿许久终于决定像个普通朋友一样发个道贺短信，拿起手机——周冬的名字因为以Z开头，在她手机通讯里的下方。而他的短信，和他的通话记录都已经删了。所以此刻找起来竟不是第一眼就看得到，还得滑动联系人列表。
　　终于找到“Z”列表，看到他的名字。
　　内心却怀疑起来——干嘛要发短信呢？反正他们都已经打算断了，直接装作忘记不是更好吗？
　　过了一阵，陈知知望着电脑又突然觉得——没事啊，他们之间都说过要做朋友，朋友之间发条短信不是很正常吗？而且她又不是真不记得，明明知道还不发，似乎很过意不去。而且仅仅是一条短信而已，写句“生日快乐，祝你天天开心。”也就差不多了吧。
　　陈知知又拿起手机。
　　又翻到他的名字，选好了发送短信准备输入时，脑海中窜出他那天跟那个女生在一起的画面——他明明都已经有新女朋友了，应该也不需要她的祝福了吧。
　　这一瞬间，陈知知觉得很失落，这种失落超过要不要发短信本身。她明白，问题并不在于她发不发这条短信，发不发这条短信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无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她只是突然意识到，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了为他庆祝的资格。
　　陈知知把手机放回原位。
　　陈知知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擦着头发。
　　看手机：2013年03月30日 22:04PM。
　　今天就快要过了，无论怎么样，给个祝福，是不管身为朋友还是女朋友的责任。陈知知拿起手机，编了条短信：“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事业有成，万事顺心，每天都开开心心！”
　　想了半天要不要加上自己的名字，最后还是决定不加，一鼓作气按了发送。
　　之后，手机一直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
　　陈知知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笑自己居然还是放不开，谁知它突然震动了一下吓了她一大跳，打开是周冬的回复：谢谢。
　　仅有两个字：谢谢。
　　陈知知盯了这条短信半天。
　　苹果灰白色的短信背景界面。
　　右边白色发自她：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事业有成，万事顺心，每天都开开心心！
　　左边绿色回复自他：谢谢。
　　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了，把手机放在一边。
　　她无法揣测出他说这两个字的情绪。
　　其实，她更无法揣测出自己说出这番俗套的生日贺词的情绪。
　　“周冬，你怎么不走了？”田妮提着包回身望他。周冬站在原地盯着手机——自从他发了那句谢谢之后，她一直都没再回复。
　　在终于确定她不会再回复之后，他把手机揣入口袋里，手却仍然没从手机上离开。
　　两人并肩而行，月光洒满中科院的走道，周围有成群的学生情侣，还有穿着球衣跑来跑去的男生，田妮笑：“其实我在学校每天也没什么事，就是每天帮老师做试验，有时候很早有时候很晚。”
　　“嗯。”
　　“你呢？”田妮笑着转头看他。
　　“也就是每天上班下班。”
　　“没有啊，我看你每天都好像很忙。今天王阿姨（周冬妈妈）一早打电话给我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本来想给你庆祝的，不过我早上一直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
　　“抱歉，我那时候正在开会。”
　　“对，你跟我解释过了，如果不是正好我下午也有事，很晚才能从实验室出来，本来我们可以多逛逛的，害得你生日蛋糕也没吃。”田妮笑着说。
　　“没关系。”
　　其实从这个角度来看周冬，真觉得他很不错。虽然他们仅仅接触过几次，但她对他的感觉很好。身高能够配得上她的男生已经比较少了，而他是不仅身高配，颜也好，很会照顾人，家世更是加分。
　　“嗯。”田妮点点头，也笑：“那下次好了。”
　　“我宿舍到了。”她看到宿舍楼转身，“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点。”
　　“好，你先进去吧。”
　　田妮点点头，走出几步，转身看到周冬还站在那里，她心里一暖，朝他招招手，笑着转身跑回宿舍。周冬看着她走入宿舍门口，刚想转身回去，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
　　周冬拿出手机，来电的是老王。
　　新年过后，老王已经正式调到北京来了。陈知知搬走之后，周冬住进了她那间房子，而老王则搬进了对面，也就是周冬以前住的那间。
　　他接通电话，老王一贯嬉皮笑脸的声音就传来。
　　“哟，兄弟，陪完女朋友了？”
　　“她还不是我女朋友。”周冬边往回走边说。
　　“我觉得应该快了。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正往回走呢。”
　　“那好，我买了几瓶啤酒，来我这喝两口。”
　　周冬很快答应，“行。”
　　“回来咱细说。”老王挂了电话。周冬收起手机，无意中又看见陈知知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的一行字，离收到短信的22:08已经过了快十二分钟。
　　她应该不会再发短信来了。
　　到了老王那已经11：18，老王早已在桌子上放满了酒和小菜，看见周冬连忙招呼，“来来来，周冬，陪哥们喝几杯。”
　　周冬走进去，盘腿坐下：“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你生日啊，你不记得了？”老王贫笑，给他倒了一杯，“来来，先喝酒暖暖身子。”
　　周冬抿了一口，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老王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之后，把四特酒放在旁边，沉沉点点头，“是。”而后仰头喝了一口，抹抹嘴说：“家里逼着相亲成家，烦哪！”
　　“都一样。”周冬也笑。
　　“是啊，你说你跟知知分手才多久，你妈就给你介绍她同学的女儿了，中科研硕博连读，人又高又漂亮，条件的确很好。是叫田妮吗？”
　　“嗯。”周冬点头。
　　“感觉怎么样？”老王凑过去问。
　　“还成。”周冬拿起筷子吃菜。
　　“看来你现在是真对知知收心了。”
　　周冬没回话。
　　隔了会儿，老王又说：“知知有个朋友叫邱婷的，你认识吧？”
　　“认识。”
　　“……她有男朋友吗？”
　　周冬看向老王，其眼神不言自喻。老王嘿嘿一笑，凑近说，“就是上次到知知新家那里看过一次，见过面，感觉还不错。我看人也这么多年了，一看就知道她应该是个性格挺好，做事也细致的人，最适合当老婆，而且现在大家都在北京，正好可以发展发展。”
　　“你是认真的？”
　　“当然。”老王俨然答道：“我也老大不小了，什么也都玩过了，与其一直被家里逼着相亲结婚，还不如找个自己看得中意的，谈个几年恋爱，顺顺当当的结婚呢。”
　　周冬知道，老王用这副语气表情说话的时候，代表他是很认真的。
　　他放下筷子，“这种事你不能问我，得去问人家。”
　　“我当然知道不能问你。我只是说让你给我们凑个机会，大家正式见个面，互相了解一下。看不看上眼再说。反正你也知道我这人，爱情不在友情在，我历任几个女朋友没一个不说我好的。”
　　周冬听到这句话笑了，真想问：那为什么她们还会跟他分手呢？然而周冬又想到自己：知知也说他好，但她也还是跟他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