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我是，你的夏季》七里马

60、第 60 章

　　周冬才看到她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下来，她吸吸鼻子，用手擦却止不住。
　　“不是，老王只是那样说说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不只是他一个人说了，自从我跟你提了分手，他们所有人都这样。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作，都是我不懂珍惜，我害你伤心难过。可是周冬，平心而论，两个人相处你就没有错吗？”
　　周冬静静地看着她。
　　那天她也是这样哭，眼泪无声地流下来。突然推开他去了厕所，然后他就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里伴随着她隐隐的啜泣声。
　　而他却只能站在浴室门口，听着那里面的声响，不住地推门敲门：“别哭了，知知，别哭了。”他的声音很无力很无力，他头一次看她这么伤心难过而自己却没半点办法。
　　他知道这都是他的错。
　　渐渐的，她的哭声终于止住了，然后她旋开门锁走出来，脸色苍白还带着隐隐的泪痕，可是声音却顷刻间安静极了，带了些微的沙哑，说：“周冬，我们分手吧。”
　　“我有害你那么难过吗？”周冬说。他没有想到，他那次气极了，为她和徐迟的事，一连把她关了三天没让她出去，最后那天晚上她对自己冷冷的，倦倦的，说话都没有情绪，睡觉都背对着他，于是他就有点火了。
　　所以没征得她的同意就把她翻过来——
　　半路一看到她哭，他就后悔了。
　　她说：“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这样对我吗？”
　　是啊，她的第一次就是在不圆满的情况下完成的，他跟她保证过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他会一辈子都对她好的。
　　可他还是，可他还是——
　　事后，他很后悔很后悔，陈知知说要分手，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天晚上他坐在客厅里一整夜都没睡，第二天看到她一个人在客厅收拾行李，他对她说：你别走，我走。于是他就简简单单的收拾了行李搬出去住。他住在她对门，以为时间久了，她还是会原谅他的。
　　可是也许，那件事跟她的第一次一样，已经完全刻在她心上了，再也弥补不了了。
　　“对不起，知知，对不起。”
　　周冬能说的只有这些，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无论再说多少句对不起也无济于事。
　　他起身，离开房间。
　　陈知知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此刻他的背影孤独而寥落。
　　陈知知知道自己也让他难受了。
　　他心疼，她心里也疼。
　　看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口，陈知知转过头来，紧紧抱住自己。
　　春节放假，周冬也坐火车回家。
　　周妈妈虽然公务繁忙，但儿子回来当然是大事，老早就吩咐保姆提前买好菜做饭。
　　周冬是下午一点回来，他们也就等到了下午一点。
　　终于在大门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周妈妈眉目一喜，连忙迎上前去，不过比她还快的是周冬的妹妹周雪，立马就扑上去抱住他：“哥，你回来了！”
　　周冬拍拍她的肩，把行李放在门关处，保姆上前帮他拿上楼去，周冬说了声：“谢谢。”上前去跟周妈妈打了声招呼，“妈。爸呢？”
　　“你爸出去跟朋友聚了。飞机上饿了吧？快，快来吃饭。”
　　周冬看饭桌上放满了他最喜欢的萝卜排骨汤，爆炒藕片，尖椒牛肉，红烧鱼，都是完全未动的样子。
　　周妈妈又扬声吩咐保姆：“快点把锅里热的鸡汤拿出来。”
　　周冬拉开椅子，“你们不用特地等我。”
　　“你一年才来一趟，我们等一下又有什么关系。”亲自起身给周冬拿筷子。
　　周冬接过：“谢谢妈。”
　　保姆把熬了一个多小时热乎乎的鸡汤拿出来了，周妈妈连忙吩咐：“周冬，快喝鸡汤。”
　　周冬依言舀了一碗鸡汤喝。
　　“好喝吗？”
　　“嗯。”周冬点点头。
　　“我也喝。”周雪兴冲冲的跑过去添鸡汤，周妈妈开口，“别把鸡汤全舀掉了，留点给你哥喝。”
　　周雪一撇嘴，盖上锅盖，“妈，你真偏心。”
　　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捧着碗咕咚咕咚喝着自己的鸡汤。
　　“妈，你也喝点。”周冬开口。
　　“我不用。”周妈妈添了一碗饭，“周冬，工作怎么样？”
　　“还行。”
　　“有升的势头吗？”
　　“这个说不准。”
　　周妈妈看了他一会儿，“周冬，你有想过回这里发展吗？北京虽然是大城市，但咱这也不差。而且咱家的亲戚朋友都在这，以后你想做什么还能给你点支撑，不比给别人打工强吗？”
　　“妈，我还没这个打算。我现在在这家公司发展得很好，还不想回来。”
　　周妈妈的面容一下不悦起来，放下碗筷：“还是为了那个陈知知。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哥，你跟知知姐分手了？”周雪诧异地插嘴。
　　“妈，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知知没有关系。”周冬也放下碗筷，郑重地说。
　　“跟她没关系？那你当初为什么去北京？！你现在赶紧给我辞职回来，我安排你进我们工商局，进了我们工商局以后想做什么都随你。”周妈妈苦口婆心。所谓慈父严母，周妈妈从小最疼周冬，也对周冬寄的希望最多，所以管得最多。待人处事，怎么叫人怎么说话都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没让她失望过。
　　只是现在的孩子越长大，跟老一辈人的思想就差越远。这些人被惯坏了，太年轻太自以为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你要在北京混，混个五年十年最多一个经理，月薪两三万，在北京连个东三环的厕所都买不起，有意思吗？你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回来，妈只是给你一个稳定发展的机会，不是要阻止你的前途！”
　　“妈，我自己有想法，您别管我。”
　　“不行，你必须回来。你都跟她分手了，还待在那干嘛？！”
　　周冬觉得这个话题已经没什么可聊的了，推开椅子，起身：“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周冬回房没多久，周雪也偷偷跟进来了。
　　“哥，你一回来就跟妈吵架，以前没这么脾气硬的，心情不好吗？妈现在脸色可是铁青铁青的呢。不过妈也真是的，不是让你进她的局里，就是让我考公务员，好像不去当官就一点前途都没有一样。”周冬嘟了嘟嘴巴，边说话边坐在周冬的皇上。
　　周冬没答话，只是按下面前电脑主机的开机键。
　　周雪突然一伸脑袋过去，“哥，你真跟知知姐分手了？”
　　周冬还是没说话，握住鼠标等待开机。
　　周雪很奇怪：“为什么分手呢？你们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哎，你不是还说今年把她带回来，准备结婚的吗？”
　　这台电脑是好几年前的机器，开机十分缓慢。window7的图标出现了很久下面才有光圈在转动。
　　“哥。”周冬把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小雪，你别烦我，回房去吧。”周冬说话没什么情绪，周雪注意到了，“哥，你不开心？跟知知姐分手你很难过吗？”
　　电脑开机了，壁纸出现了许久，桌面的图标才一个个恢复。
　　周冬点开IE。
　　“哥。”
　　周雪叫了一声，周冬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了空气。周雪有点怨念，但是她也知道周冬不想跟人说话的时候，你是怎么烦他他也不会理你的。
　　周雪悻悻地出了房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干。
　　周雪也打开电脑上网，正好看到□□好友里面的家人一栏中，“知知姐”在线，周雪的手离开鼠标，开始打字。
　　“知知姐，你在啊，回家了？”
　　“对，已经回来了。”
　　“你跟我哥分手了？”周雪说话从来都是单刀直入。
　　“对。”那边也很快敲来一个回复。
　　“为什么啊？”
　　“性格不合。”
　　周雪转动眼珠子想了想，不是特别懂，于是她也如实地打出来了，“不明白。”
　　“内情很复杂，总之是无法再相处下去了。”
　　“噢。”周雪还是不明白，不过她年纪轻，注意力很容易被调开，特别是陈知知问她：“上次给你推荐的那些小说你都看完了？”
　　“对啊，对啊，对啊，辛夷坞的全集我都看了。”周雪手指飞快地敲上去。
　　“最喜欢哪部？”
　　“没有很喜欢的，我比较喜欢明晓溪和阿白白的……”
　　与此同时，周冬正坐在房里。
　　打开浏览器却不知道做什么，只能搜些新闻看。手指无意点快了，打开了谷歌浏览器收藏夹栏的一个连接。
　　是一个绿色页面，周冬很熟悉，这个网站的名字叫晋江，俗称JJ，陈知知经常在这上面看小说。
　　手指一贯性滚动，周冬看到了它的文案。
　　【苏韵锦：其实这些年来我并不经常想起他，这个城市并不太大，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假如有一天我们重遇，我唯一的心愿是——我希望他不幸福。
　　程铮：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跟你分开，然而，不管走得多远，我总相信有一天我会把你找回来。】
　　周冬心里动了动，往下看，才知道这部小说的名字叫：《原来你还在这里》。
　　这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雪用他电脑看的小说页面。
　　周冬停在了这个页面一会儿，只盯住这个名字。
　　稍后，鼠标继续下滑，看到这篇文大部分章节都锁了，但是评论却很多。
　　再往下一滑。
　　№3 网友：胖小兔评论： 《原来你还在这里》 打分：2 发表时间：2013-02-07 01:11:35 所评章节：1
　　这是陈知知的□□名，也是她惯用的网名，周冬视线右移，看到发表时间是前天晚上凌晨。
　　好久没来晋江看书了。
　　自从跟男朋友分手，做什么事都好像没有心情。明天就要回家过年了，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又把辛大的《原来你还在这里》看了一遍，看得我半夜哭得稀拉哗啦的，怎么止也止不住，实在耐不住上来发评。其实辛大的所有小说我最喜欢这篇，因为觉得很真实也很美好，一个在原地等待的人还有一个已经走了，但心还是被锁住的人。
　　我不知道分手是不是这样，总会锁住一个或两个人，要等很久很久才能慢慢解脱。
　　苏韵锦说她希望程铮不幸福。其实我觉得她是想程铮在别的女人那都不幸福，只有回来找她才能幸福。
　　这就是女人关于爱的占有欲吧。
　　我有时候也会想，要是我男朋友真的找到比我更好更漂亮更跟他相配的女人会怎么样？结果是我无法想象，或者说是不敢去想。
　　我不敢想象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样子，那么开开心心幸幸福福，而我还是形单影只……
　　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可是我也想，既然我们都分手了，而且是我先提的，我就不能再拖着他了，他那么好，的确是应该找个更好的人的。
　　我想他每天都开心一点，多开心一点，不要再为我难过了。
　　好像无意中写成长评了，笑……
　　周冬看着她写的每一个字，她明明发表了这么多，他却还觉得不够。快速移动鼠标，摸索着点进她的用户名，想查找她更多流露的情绪。
　　但是没有，她的读者专栏评论都是两个多月前，留的大多只是“撒花”“加油”之类。
　　周冬退回去看这篇评论。
　　他的鼠标就在旁边，但他的手渐渐松开。她的评论就在浏览器的中央，不会动地在那里，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在那里。
　　他看到她的：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他看到她的：我想他每天都开心一点，多开心一点，不要再为我难过了。
　　他看到她最后的：好像写成长评了，笑……
　　她的“笑”却让他想象出了它的反义词。周冬伸出手去，隔着屏幕抚摸这些字，像是在安抚她的面容一般。
　　知知……
　　他的内心在低喃着。
　　春节就这么过了。
　　工作的时候老是盼望春节，等真盼到了，又会突然觉得时间如此之快，转眼又是另一年，又大了一岁。
　　陈知知回了北京，当务之急便是要跟邱婷一起找房子。
　　她的房子还有一个月就到期，这几个周末跟邱婷马不停蹄地看房子，在春节过后房价又上涨的情况下，陈知知和邱婷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对房子还算满意，对房租也能承受的两室一厅合租。
　　虽然地段还是有点偏，而且离公司比之前还远了一点，但陈知知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因为邱婷的房子二月底就到期了，陈知知准备跟她一起提前搬过去。跟房东阿姨打电话说了，房东阿姨连连直叫可惜。不过看陈知知连新房子也找好了，房东阿姨也就没多劝。
　　月底这天，陈知知正式搬家。
　　她东西有点多，叫了一辆车。邱婷今天早上一过来，看到她打包的行李，就直叫了一声：“天啊，你这是把整个家都打包了吗？”
　　陈知知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虽然都是旧东西，但是不舍得扔掉。”
　　不舍得，不舍得，不舍得扔掉的东西太多了。
　　这里充满着她和周冬的所有回忆，贴着墙壁的沙发下的卡通贴纸是她贴的，冰箱上的便签是她写的，电视机前茶几的玩偶全都是她一点一点淘来的。
　　真的，如果有可能的话，陈知知简直想把整个房子打包过去。
　　陈知知也知道，既然分手了，有些东西就不该留着了。可是有时候又想，都只是一些旧物而已，人既然不在一起，留点念想也没什么。
　　这么一转，手居然也没舍得放开，收拾东西的时候一起放进了包装袋里。
　　不过陈知知不想太麻烦来帮忙的邱婷，在搬的时候她尽量的跑快一点，多来回几趟，多搬点东西。只可惜她的体力太差了，即便没有走楼梯，只是拖着箱子坐电梯下去，来回好几趟之后也立刻气喘吁吁。
　　手脚利索地搬了快六趟之后，陈知知终于有点受不了，捂着肚子靠在车后面喘气。
　　也许是刚才跑出来有点快，肚子居然有点稍微的疼。
　　陈知知缓了一会儿，正准备上去。
　　身后有人叫她，“知知。”
　　是周冬，今天早上她知道他出去了，没想到这么快回来。
　　陈知知站在原地，周冬走上来，看了一眼旁边的搬家车，“你要搬走？”
　　“嗯，是啊。”
　　陈知知不知怎么觉得有点尴尬起来，她要搬家这事一直没跟周冬说过，说起来这房子应该也算他们共同的“财产”，甚至可以说都是周冬一手置办的，她要搬走的确是应该先跟他打个招呼。
　　“东西多吗？我帮你。”周冬倒没显得很震惊，好像并不出意料似的。
　　“不用了。”陈知知拒绝，他们都分手了，她不能再接受他的好意了，“邱婷来帮我了。”
　　不过上天不给面子，邱婷正好搬一个大箱子从小区门口出来，“知知，你的东西真多啊，这要搬多少趟才能搬完？”然后她转了个身，才后知后觉地看见，“……周冬？”
　　周冬过去搭把手，把箱子放在车上说，“你们东西还挺多，我来帮忙吧。东西都在楼上？”
　　“对。”邱婷点了点头。
　　看见周冬上去了，邱婷问陈知知：“你把周冬叫来的？”
　　陈知知摇摇头：“不是。”
　　有了男生的帮助，他们的搬家进程一下轻快起来。周冬专挑大的重的箱子和袋子搬，陈知知和邱婷则专门搬一些小的东西。
　　来来回回几趟东西也就搬完了。
　　剩下他们三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陈知知看了看手机，中午10:44。
　　“房东是说11点过来收房吗？”邱婷问。
　　“嗯。”陈知知点头。
　　“汪汪汪汪汪。”陈瓜瓜在叫，因为刚才搬东西进进出出的怕陈瓜瓜跑掉，陈知知就把她锁在了桌脚边。这次搬完了房子才想起她了，连忙过去解开她的链子，把她抱在怀里。
　　但是除了陈瓜瓜的叫声，这整个房里还是默然。
　　“你们先聊聊，我下去买点东西吃。”邱婷受不了尴尬，率先离开。
　　房里一下就只剩了周冬和陈知知。
　　“没什么东西了吧？”周冬问。
　　“没了。”陈知知说：“我跟房东太太说好了，让她把之前的押金打到你账上，。”
　　“好。”
　　隔了一阵，陈知知开口：“谢谢你今天帮我搬家。”
　　“不用这么客气。”
　　即便分手了，他们之间也没必要这么客气。
　　“对了，上次听小雪说，你妈想让你回家乡发展是吗？”陈知知努力挑起话题。
　　“对。”
　　“为什么不回去呢？”
　　“你想我回去吗？”他看向她，陈知知眼神缩了一缩，立刻闪躲了。周冬不想为难她，“现在还没必要，我在北京发展得很好。”
　　“哦。”陈知知点点头，她只是记得，以前他并不喜欢北京，人多，空气不好，压力大，因为她，他才来的……
　　在陈知知思索的这间隙之中，周冬静静望着她。他们之间的确陌生了，连说话都变得这样尴尬，周冬不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