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我是，你的夏季》七里马

57、第 57 章

　　应该是吧？
　　她回答的语气居然跟周冬如此雷同。
　　“为什么？”
　　陈知知没正面回答，反而问：“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邱婷真的是想笑了，他们俩连问的问题都一样，“他说他觉得你们俩也不会再复合。”
　　那边陈知知就沉默了。
　　邱婷都不知道自己复述的这句话是不是伤到她了，他们明明在乎对方不是吗？一个个都想从她这个外人口里得知对方的想法。
　　“知知，其实我觉得，如果你肯的话还是有机会的。而且你说的控制欲太强可以改的是不是？他这么爱你，其实你们只要再磨合磨合，很快就可以——”
　　“邱婷，不是这个原因。”陈知知手搭在枕头上，侧着身对着前方空空的黑暗，“我跟他分手不是因为他管我太多的原因，虽然有时候我是真的忍受不了他这个。”
　　邱婷愣了，“那是什么？”
　　那边陈知知再次沉默了很久，但这次邱婷却屏声静气地听她回答。
　　两人间的事情应该只有两人间知道，但有时候却真的很容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陈知知和周冬的事其实最大的症结在陈知知这，起先她好端端说周冬控制欲太强，管她太多，但是又说不出具体的所以然来，让她一直很疑惑。
　　这次，听她的语气似乎还有别的事。
　　闹钟在旁边滴滴答答，一直走动。
　　邱婷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最后才听到陈知知蜷起身体，带动被子的窸窣声。
　　她的声音在之后才有点闷闷的传过来，“他妈妈说我配不上他。”
　　邱婷怔了怔，压根没想到这件事跟周冬的妈妈有关，事实上她根本连见没见过周冬的妈妈，但是她听到陈知知的声音几乎低到沙哑，那种微微蜷起来的姿势也像是某种下意识的反应。
　　……这件事在她心里应该很重要吧，否则既然分手的理由是这个，她为什么从来不说？
　　“他妈妈不喜欢你吗？”
　　陈知知没回答，邱婷猜测她并不愿意回答，只好再问，“周冬知道吗？”
　　陈陈知知摇了摇头。
　　星期六一大早，陈知知就和邱婷按照昨天晚上选好的租房地址，一个个找过去看房。在北京想租到一间合适的房真是件特别难特别难的事情，几乎难过找工作。
　　陈知知和邱婷在地铁上来来回回好几趟，看了三间都不尽如人意。
　　要么就是房子太旧太偏，要么就是太贵，要么就是房间人太多，还有男生穿着裤衩走来走去。
　　到了下午三点多，陈知知和邱婷早已经精疲力尽了，也不想再看了，直接在第四间房楼下找了个咖啡馆，坐下歇脚。
　　“唉，好累啊。”陈知知抱怨着，闭上眼睛斜歪在沙发上。
　　昨天晚上聊得太晚了，加上今天一直在跑，现在中午一歇下来，陈知知就显得很疲倦。邱婷比她好一点，喝着果汁看她。
　　脑袋里不由得回想起她昨天晚上说过的话：“其实在你们眼里，也觉得我配不上周冬吧。我跟他分手后，你们都说失去了他会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损失，为什么你们从来没人说，失去了我也会是他的损失？”邱婷张张嘴本想反驳一下，但是夜色中陈知知背对着她，声音传过来显得很静，几乎融入身后的月光里，这也许是她心底积蓄已久的声音，让她抒发出来会好点，邱婷于是没有作声。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很无能，好像只会享受他给我的爱，不会付出。可是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付出过，而且男女之间的事我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互相觉得开心，这就够了。”陈知知顿了顿，接着说：“不过这只是以前。以前我是这么认为的。”
　　大概休息了十分钟左右，陈知知又像原地满血复活状挺直腰背坐起来，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她露出难喝的表情，急忙把杯子放下了，“唔，好苦的咖啡。”
　　“知知，她妈妈是故意不帮你家忙的吗？”邱婷的思绪还在这件事里面绕不过弯来。
　　“我不知道。”陈知知笑笑,“也许是的确没办法，也许是不肯费心思。”
　　“你怎么不跟周冬说呢？”
　　“他妈妈说帮不了，他能做什么？况且我跟周冬又没结婚，就算结婚了，也不能要求周冬妈妈一定要帮忙。”陈知知的视线一直盯着面前的咖啡杯。
　　邱婷放下果汁，现在她也觉得这个事有点难办了，“我还是觉得你们有点可惜，如果你能跟他多沟通沟通，事情就不会就这样了。”
　　“算了，该来的挡不住，你也别纠结了。”
　　找房子合租的计划还在继续。
　　不过因为预算、价格、地段等等条件的限制，想找一个大家都满意的房子真心不容易。这个星期六晚上邱婷还是住在陈知知这，星期天早上又准备出去看房。
　　“你来了真是太好了，什么事都有伴，睡觉也不怕了。”陈知知一边研究北京地图一边感叹着，“还有热水器终于修好了。”陈知知都想哭了。
　　邱婷只微微笑，在她出门后关上房门。
　　“嗯……我们今天要去的是这里，华兰小区。”陈知知指着地图，“应该坐一号线，再转十号线。”
　　“嗯。”邱婷低头看地铁图，点点头。
　　咔哒一声，对面的门突然开了，周冬也正好出去。这样直面碰上，不打招呼会很尴尬，周冬先开口，“这么巧，你们出去？”顺手带上房门。
　　“嗯，去找房子。”邱婷回答。
　　“要搬走？”周冬看向陈知知。
　　任何明眼人，包括当事人加上她这个外人，都知道这句话问的主语是陈知知，回答的也应该是陈知知。但是此时此刻，从周冬出来以后，陈知知就跟当了隐形人一般，不说话不抬头，邱婷只好替她回答：“对，我们准备合租一个房子。”
　　周冬眼神从她身上凝视良久才移过，点点头，没说什么话。
　　这次轮到邱婷问了，“你要出去？”她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
　　“对，去公司加班。”
　　“哦。”邱婷干干地笑：“真辛苦。”
　　双方沉默了会儿，周冬说：“我得走了。”
　　“嗯。”回应的还是只有邱婷。
　　周冬往前走了几步，又蓦然回头，“对了，下个星期四老王来北京出差，他说要让我们所有人在北京的人都出来聚聚。你通知一下白齐还有徐迟他们吧。”
　　虽然没加称呼，但还是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而且这次邱婷也没办法替她说了。
　　陈知知点点头，仍没看他，只说出一个“好”字。
　　周冬看了她一会儿，转身下楼。
　　邱婷看他离开简直松了一口气，他们之间的气场简直太不对了，陈知知这么一个欢脱的人在周冬面前完全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一动不敢动。
　　“你们要一直这样尴尬下去吗？”
　　这次是她在，有她这个外人在气氛还好点，如果她不在，他们俩个就这样碰上，还不知道是什么场面。邱婷想起他们相对无言的样子都怪怪的。
　　“没关系，反正我很快就搬走了。”
　　看着陈知知拿着地图先走了出去，语气也淡淡的，本来很高昂的心情似乎一下就低落了。邱婷在她身后停了停，才想起：难道她想搬走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吗？
　　两个人找了一天房还是无果，明天上班，邱婷必须得回去睡了。两人直接在地铁口分别，陈知知单独坐地铁回来。
　　一回来陈知知就累得直躺在沙发上，陈瓜瓜跳上沙发爬在她身上，陈知知揽住她出神。
　　这一个周末又过了……
　　叮叮叮叮叮，包里响起手机的铃声，陈知知拿过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上海号码，“喂？”
　　“喂。知知，不认得我啦？”
　　老王的声音还是那么贫，陈知知一下就认出来了，坐起身，欣喜地叫：“老王！”
　　“哎哟，总算跟你认亲了。下个星期四我来北京，你来吧？”
　　“当然来啊。”
　　“你跟周冬又吵架了，昨天我跟周冬打电话，让他带上你。结果他说你们已经分手了，给了我个号码，让我自己打。我说你们好端端的，怎么又开始闹了？”
　　陈知知笑着听他絮叨。
　　“哎呀呀，算了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等我到了场再给你们调解啊。我总算发现我来北京的使命了，就是为了给你们解决矛盾的！对了，你把白齐和徐迟都叫上。”
　　“嗯。”
　　“等你啊，这次你不来，就真不把我当朋友了。”
　　“放心，我一定来。”
　　“嘿嘿，知知一出口，驷马难追，等着你！”
　　陈知知已经有快两年多没见过老王了，老王一向贫嘴的形象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完全忘不了。想到老王，她就想到他，方歌，周冬，刘彬还有她寝室几个女生在一起玩玩闹闹的日子，开心得不行。
　　在□□上分别联系了徐迟和白齐，确定了他们也会来，和他们商量了一下选了个大家折中的地点。毕竟老王刚来北京，人生地不熟，当然他们这些东道主请客定地方。
　　聚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地点定在了东三环的一家KTV里。
　　不过陈知知却迟到了。
　　“哎呀，知知，你总算来了。都快等你半个小时了！”老王一见他们进来就叫嚷。
　　“对不起，对不起。”暗暗的KTV里，人似乎有点多，陈知知打着抱歉的手势走进，身后跟着徐迟，“路上堵车了，我们等了好久才通车。”
　　老王看见徐迟愣了愣，“你跟徐迟一起来的？”
　　“对啊，我们在一家公司上班，所以他顺道送我过来。”
　　“快来坐，快来坐。”老王一下就转了话题，简直完全就像这KTV的主人似的，臀部移过去挪了点位置给她，陈知知走近才看到他旁边原来坐的是周冬。
　　不过此刻，周冬拿着话筒盯着屏幕没看她。
　　陈知知逡巡一圈，看见白齐旁边空位，笑道：“我跟白齐一起坐。”
　　老王笑笑，又坐回原来的位置，招呼徐迟，“徐迟，来坐来坐。”抽出一根烟徐迟，“徐迟，你现在在哪高就啊？”
　　徐迟推过他的烟，“不好意思我不抽烟，在一家杂志社。”
　　“哦。你好像一直很喜欢这些文艺的东西。”
　　徐迟笑笑：“算是吧。”
　　“哎，你结婚了？”老王放回烟的时候看到他手上的戒指。
　　“对。”
　　这一生“对”让坐在老往旁边的周冬也忍不住稍稍望过去，徐迟的左手有很明显的一枚银戒。
　　“我怎么都不知道，新娘是谁？”
　　“是大学同班同学，其实我结婚已经很久了，大概有四五年了吧。”
　　“你大学时就结婚了？”
　　“对，奉子成婚。”徐迟现在谈起这个已经很淡定了。
　　“你有孩子？”
　　“嗯，已经四岁了。”
　　老王咋舌，“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单身呢！你现在在杂志社里要是单身，得迷倒多少小姑娘？”他顺手拍了拍周冬的肩。
　　陈知知和白齐坐在角落里。
　　看到房间的玻璃桌上有果汁，拿起一杯喝了一口。视线逡巡，这房里的人有很多都挺面熟，应该是老王他们计算机班的同学。
　　“来来来，大家快点歌点歌。”老王起身给他们递话筒，俨然就是这包厢里的主人了，“知知，你刚来，唱一首。”老王特地把话筒给陈知知。
　　陈知知笑着接过，“我唱什么啊。”
　　“挑你喜欢的唱啊，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唱梁静茹的歌吧，我给你点一首。”
　　老王跑去点歌台前，结果没多久，屏幕上出现了《分手快乐》四个大字。
　　陈知知瞪老王一眼，完全怀疑他是故意的，老王耸肩笑笑。
　　屏幕上很快出现字幕：
　　我无法帮你预言委曲求全有没有用可是我多么不舍朋友爱得那么苦痛爱可以不问对错至少有喜悦感动如果他总为别人撑伞你何苦非为他等在雨中……
　　唱了几句，陈知知觉得自己有点唱不下去了。把话筒递给白齐，“白齐，你唱吧。”
　　她跑到点歌台，自己点了几首。
　　但是老王今天就跟前两天在电话里说的，非要调解他们一样。他又逮着一个空把话筒给周冬，“来，周冬，你唱什么我给你点一首。”
　　“《盛夏的果实》吧。”
　　周冬淡淡的回答，让陈知知忍不住侧目。自从她来后他刚刚一直在盯着屏幕，很少说话。第一首却点了这首歌——他以前很少唱莫文蔚的歌。
　　大屏幕很快切换成了黑白色莫文蔚独有的表情，配着伤感的音乐。老王又把另一只话筒给了陈知知，“来，合唱，合唱。”
　　字幕出现，周冬开始缓缓唱起：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
　　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
　　时间累积这盛夏的果实
　　回忆里寂寞的香气
　　我要试着离开你不要再想你
　　虽然这并不是我本意
　　……
　　这本是首女声的歌，男声唱起来却有种奇异的感觉。
　　大包厢里很寂静，大家都在盯着屏幕。陈知知却在看周冬，他握着话筒，唱歌的样子认真极了，屏幕的银光渡在他的轮廓上，有浅浅光辉，让他黑色的瞳孔看起来也像是会发亮一般。
　　陈知知知道周冬一向不喜欢唱这种类型的歌，而且如果歌的节奏太慢的话，他总会走音。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唱得精准极了，吐出的字却像是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撞钟般敲进陈知知的心里，带出翁翁的回响。
　　她转过头去看着屏幕，屏幕上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动，冲她的眼睛张牙舞爪。
　　别用沉默再去掩饰什么
　　当结果是那么赤)裸裸
　　以为你会说什么才会离开我
　　你只是转过头不看我
　　不要刻意说你还爱我
　　周冬唱完上半段的这句话之后就突然没唱了，像是有什么戛然而止。稍后他只是静静看着屏幕，任由字幕的颜色慢慢浸染，黑白的画面，字幕滚过一行又一行。
　　场面就这样寂静了很久，音乐仍在继续，最后老王打破沉默：“来，知知，接着唱啊。”
　　陈知知拿过话筒送到嘴边，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熟悉的字自己唱不出一个。
　　我以为不露痕迹思念却满溢
　　或许这代表了我的心
　　她唱不出来。
　　她突然觉得很闷，这整个包房里像是在顷刻间被搬到了高原般让她觉得氧气稀薄，眼眶里有被字幕闪动灼痛的刺热感，她快呼吸不下去了。
　　“我去趟厕所。”她飞快把话筒放在桌面上，带出“咚”一声杂音，起身出去。
　　陈知知从厕所里出来，周冬正在走廊处等她。
　　两人视线一对望，陈知知的脚步便和她的视线一般立刻退缩不前。
　　KTV的走廊装修得如同古代皇宫般金碧辉煌，黑色的琉璃墙面清晰的映出人影，反射碰撞从各个房间里传出的歌声。
　　周围有人视若无睹地走过，并不知道这对情侣刚刚分手。
　　周冬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在她面前站定。也许是害怕看到他，她一直都没有抬头，周冬只能看到她白皙的脖颈处微卷的绒发，她衣领间露出的后背一截，还有她扎起的黑色头发。
　　也许是这些天没有说话的时间太久了，他们之间竟有种隐隐压抑的陌生感。
　　“你知道徐迟已经结婚了么？”
　　没想到他一开口居然说的是这个，陈知知点点头，“知道。”
　　“知道你还跟他——”周冬一下不悦起来，眉头皱了皱，口袋里的拳头握紧了又松。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没资格来管她的事。可是——
　　“他有说过要对你负责任么？”
　　陈知知这才有点明白他说这些话的意思，抬起头愕然：“你以为我跟徐迟在一起？”
　　“难道不是？你不是从初中起就挺喜欢他的？”周冬语气淡淡的。
　　“你从哪知道的。”
　　“白齐说的。”
　　陈知知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周冬以为她是默认了，声音立刻焦躁起来，眉头锁成了“川”字，“你干嘛非要跟他在一起？他是有家室的人，他给不了你什么。”
　　陈知知仍然不回答。
　　“知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他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腕，就跟以前一样，“如果他没有给你实际保证的话，我劝你早点放弃他。”
　　好久违的说教，以前觉得快烦死了，为什么现在听起来这么心酸？陈知知抬起头，已然一副笑颜：“周冬，真是的，你真以为我会去当别人的小三？我跟徐迟早就没什么事了。”
　　周冬凝视了她的眼睛半天，“早就没什么？”
　　“对，早就没什么了。”
　　这次，轮到周冬不说话。
　　早没什么？为什么不跟他说，为什么不早点跟他说？
　　可是他知道自己现在没任何立场质问她，只能直起身轻轻说一句：“那就好。”
　　陈知知跟他笑了笑，“谢谢你这么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