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我是，你的夏季》七里马

58、第 58 章

　　周冬良久不回答，稍后，他才想起自己还握着她的手腕，那熟悉的感觉。然而他只能一点一点松开，重新把手插回口袋里，“既然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嗯。”陈知知朝着他点点头，却又突然垂下眼睛说，“周冬，你真好。”
　　快转身的周冬听到了这声低语，他只觉得这是一句莫大的嘲讽：他好吗？他真的好吗？如果他真的足够好，为什么她对他避之不及？为什么她还能够……不喜欢他？
　　老王倚在包房门口看完这一幕，点起一支新烟，徐徐吐出一口，“好一对痴男怨女。”身后的白齐也抱臂看了会儿，“我实在是理解不能。”
　　“你这个铁血女强人怎么能理解人家恋爱中男女的愁肠百结，有时候感情这个事是没道理的。”他转过头看白齐，看着她身后渐渐走过来的人影，吐口一口白烟，问：“对吧，徐迟？”
　　白齐回头，正好和徐迟打了个照面，听到他简简单单的回应了一个字：“对。”
　　因为很多人要赶末地铁回去，到了晚上十点左右，人已经差不多散了。陈知知和白齐同路，白齐有车，便正好送陈知知回去。
　　陈知知跟白齐一起出来，打开车门上车时，往外瞥见老王正和周冬，还有另外几个男生一起从大门口出来。
　　她刚刚听到老王在KTV里私下跟周冬说，让周冬带他去北京的三里屯那块的酒吧逛逛，说不定还能找个419，也顺便让周冬散散心。
　　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陈知知才回过神来，她关上车门，系上安全带。
　　白齐转动方向盘，倒车出去。
　　通过后视镜再看一眼，他们越走越远。
　　开上大马路后，陈知知只是徐徐看着北京夜晚的上空，北京的天空永远充满着黄褐色的废气和艳俗的灯光，让人觉得它繁华古老又落魄肮脏。
　　想当初，她为什么来北京呢？
　　“知知，想什么呢？”白齐打破沉默。
　　周边的车流快速驶过，带着直刺刺的光线，陈知知摇摇头，“没想什么。”
　　“对了，你知道今天周冬跟我说什么了吗？”白齐想到一个好笑的事情，“因为你一直说不清分手的原因，我就问周冬，你们到底为什么分手，结果他说因为你并不喜欢他。你说好不好笑？以你这么白的性格，你能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十年么？别逗了。”
　　半天没听到回应，白齐往旁边看了一眼，“知知？”
　　陈知知仍然只是看着前方的车流，她们正通过地下通道，倏然一下变暗，紧接着便是一段漫长又短暂的黑暗。她的眼睛似乎受不了光芒的巨变，突然变得潮湿酸热，“是啊。我要是不喜欢他，怎么会跟他在一起这么久？”
　　从地下通道出来，白齐才看到陈知知的眼睛已经湿润。
　　其实刚刚在KTV里，当周冬唱那首歌，她就已经发现了她的情绪不太对了。
　　“好了，别哭了。”白齐抽了一张纸巾给她，“你好端端的，作什么？说复合不就可以了，周冬又不是不要你，现在是你非不要人家。人家还没哭你倒哭了？”
　　陈知知接过纸巾时，泪水就已经流出来了，她拿纸巾擦掉：“是啊，我哭什么？”
　　然而眼泪却还是止不住。
　　白齐沉沉叹一口气：“你现在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隔了几分钟，驶过立交桥，陈知知的情绪渐渐好转了。
　　白齐想了想，还是想把以前的一件事告诉她，“知知，有件事，我想我得给你道个歉。”
　　“什么事？”
　　“徐迟的事。”白齐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说着：“以前我追徐迟完全就是争强好胜。因为当时我看出来你喜欢他了，所以想先下手为强。”
　　陈知知诧异地望向她。
　　白齐没回头继续说着：“我的确是玩弄了徐迟的感情。起先一时意气追了他，后来就觉得他性子慢，跟我很不合适，就想提分手。那时候正好我家搬家，我故意不接他电话，跟他断了联络。我以为他找不到我就会死心了。结果，他居然没死心，还跑到我学校来找我。”白齐笑了笑，“反正之前的事情我不想再说，这件事是我不对。”
　　陈知知好一阵才回答：“徐迟知道吗？”
　　“知道，我刚刚在KTV里跟他解释了。”
　　“他怎么说？”
　　“他立刻原谅我了。”
　　陈知知抿抿唇，“为什么？”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因为大家都成熟了，都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没办法再改变了。原谅别人就是原谅自己。”
　　陈知知沉默了好半晌，其实今天白齐心里头也不是特别好过。
　　“知知，我跟你不一样，我从来不会珍惜一份感情。因为我是学金融的，早就跟算盘打惯交道了。感情在我眼里就是你来我往，送礼费情，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就是这样。今天跟徐迟说开了我心里开心了很多。但是有一瞬间，我突然在后悔，我看他那么轻易地原谅了我，我就在想如果我当时跟他在一起会怎么样？”
　　“你喜欢他吗？”
　　白齐摇摇头，“不知道。放以前我一定会说不喜欢，但是现在，我想，我以前肯定有过为他心动的时刻。只是利益计较算计得太厉害了——他的性格跟我的性格不符合，以后相处会出问题；他的心理年龄成长跟我不符合，以后一定会出问题；他的嗜好跟我的嗜好不符合，待定；诸如此类……其实现在想想，喜欢就是某个时刻的感觉，没什么特殊，你不能判定自己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他，也不能判定自己以后一定会喜欢他下去，是不是？”
　　“白齐，我觉得你很极端。”有时候冷静得极端，有时候又感性得极端。
　　“也许是吧。”白齐笑了笑，突然踩下油门，让白色的宝马车在夜路上飞速狂奔起来，惹得本来靠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陈知知都直起身体，拉住了安全带。
　　“人生要及时享乐嘛，最重要的是此刻啊，知知。你相不相信，现在一辆大巴从那条马路上横穿过来，咱们就都死了。在死之前，你有什么话想说吗，知知？”
　　“我恨你，白齐！啊——”陈知知在夜路上叫起来。
　　疯狂的甩了个弯，白齐的高跟鞋把油门踩到了顶点，周围的景物已经完全看不清只留飞速的光影，她的笑声爽朗，如同银铃般随风铺散在零落月光的夜路上，“你是应该恨我的，知知，如果不是因为我，也许现在你跟徐迟就是一对了。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我，也许你也就碰不到周冬了吧。”
　　周冬，周冬，周冬……
　　周冬，周冬，周冬……
　　周冬，周冬，周冬……
　　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刮过陈知知的脸，冰冷得一阵一阵的生疼。可是这样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却像是能带走人平日被琐事萦绕的尘埃似的，现在陈知知心中来回往返的只有这两个字。
　　周冬，周冬，周冬……
　　周冬，周冬，周冬……
　　周冬，周冬，周冬……
　　把她的心肝脾肺肾撞得七零八落，把她的眼泪又要撞得飞溅出来。
　　陈知知宿醉了。
　　她跟白齐两个人到后面已经彻底疯了，飙车带来的快感简直就跟喝酒一样，陈知知都没试过这么疯狂，身后旁边的车辆都一直在按喇叭，陈知知和白齐却把它当做了夜空中的鸣奏曲，差点掀开车顶跳起舞来。然后，她们就因为超速被交警给叫停了。
　　白齐交了一笔不少的罚钱，不过两个人经这一下安分了。
　　说说笑笑地，把车停在一边，找了个大排档坐下来喝酒。
　　她们好像谈了很多事，陈知知也不记得，反正就是自己一直在说，白齐一直在听，最后她好像醉了，白齐把她送了回来。
　　其实她也知道，白齐是在劝慰她呢，故意陪她抒发一通。
　　不过宿醉的后果是陈知知直接睡到了中午，到了下午两点多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手机上有五个未接电话，都是主管和邱婷打来的。
　　——她旷工了。
　　陈知知连忙回拨过去，连连道歉。好在主管人好没怎么计较，只扣了当天的工资。
　　“工资啊……”陈知知起床叹了第一声气。上个星期二没去上班，这个星期五又没去，全勤早就没戏了。亏她保持了快整整一年的全勤啊！！！
　　抓了抓头发，还想躺下去睡。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陈知知警觉起来，跑到门边，“谁？”
　　“知知？”是老王的声音。
　　陈知知连忙开门，“老王，你怎么来了？”
　　一看陈知知身上穿的还是睡衣，“你还没起？我早就来了，昨晚是在周冬家睡的，一直以为你家没人，刚刚听到动静就试了试，没想到你真在。”
　　老王走进来，“给我杯水喝，快渴死了。周冬家跟荒原似的什么都没有。”陈知知转身去倒水，试探着问：“不会这样吧？”
　　“怎么不会？”老王坐在沙发上，接过水，“他家完全跟没人住一样，我觉得我还不如去住酒店呢。对了，你怎么没去上班？”
　　“哦，睡晚了不想去。”陈知知挠挠头发，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你怎么没出去？”
　　“别提了。昨天去三里屯那里，碰到一帮宰客的。拦住路说不交钱就不让走，我们差点动起手。最后还是他们的经理来了，给我们调解了下才解决。后来我们挑了个街边摊一边吃烧烤一边喝酒，就跟以前在大学后街一样。一伙人烂醉如泥，我跟周冬昨天晚上两点多才回来，你没听到？”
　　陈知知摇摇头，她连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老王猛喝了口水，巡视一圈之后，才说：“没想到你这里的布局跟周冬那一样啊。但周冬那太冷清了，都快过冬了，他连棉被都没买，害得我昨天晚上只盖了一条毛毯睡，快冻死了。太晚了又不好意思来敲你家门。对了，知知，你这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陈知知笑了，才在周冬那里住了一晚上，老王简直跟逃难一样，“你等等。”陈知知从冰箱里拉出了一些饼干巧克力还有面包等零食放在桌上，老王拿到面包立马大吃起来。
　　“你怎么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昨晚醉的，我也是刚才才醒。”
　　“哦。”陈知知点点头。叮叮叮叮叮，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是老王的。
　　老王接起电话，“喂，周冬，你下班了。在，我在知知这，你也来吧。她今天没上班。对了，你来的时候带点菜来，我跟知知都没吃饭呢。就这样，挂了。”
　　老王说完电话，把手机放起来，抬头对陈知知，“我让周冬过来，你不介意吧？”
　　陈知知摇头说：“没关系。”
　　老王笑：“你说你们两个，明明是情侣还住对门，多费钱啊。”
　　陈知知没答话，老王又说：“咱们好久没聚了，趁我们在北京这三天，好好吃一顿吧。”
　　“我们得请你才是。”
　　“这个不用介意，吃得开心最重要。”
　　老王又埋头吃面包，吃了一会儿，他摇头把面包房下：“不行，现在吃饱了，待会儿又吃不下了。”
　　陈知知笑：“老王，你可胖了好多啊。”
　　“是吗？”老王又惊又疑，“没办法，这几年天天在外面跑业务，想不胖也难。”
　　说着说着便聊到了老王的工作上，过了大概四十多分钟，有人敲门。
　　“应该是周冬来了。”老王起身开门，果然是周冬。他提着一大袋饭盒，手头还带着几罐啤酒，“买这么多东西，辛苦，辛苦。”老王连忙相迎。
　　“没事，本来今天提早下班想请你吃大餐的，换到这也不错。”陈知知起身，“我去拿碗。”
　　周冬点的菜很丰盛，有酸菜鱼，口水鸡，肉末茄子，酱爆藕片，红烧肉，还有一盘凉拌菠菜花生。
　　老王的肚子今天是空了一天，立刻滋滋有味的吃开了。陈知知也一样，她早饿了。
　　“知知，你不是最喜欢吃鱼吗？多吃点多吃点。”老王给陈知知夹菜，弄得他比陈知知还主人似的。
　　陈知知笑着接过。老王又招呼周冬：“来，你也多吃点。”
　　这简直跟以前在大学里一模一样，他们经常跟老王一起出来，老王嘴贫，跟他出来也不尴尬，快毕业那会儿三个人成天在外面逛，老王就跟大哥哥似的这样带她和周冬。
　　老王吃饭很快，没几分钟的功夫就吃得饱饱的，摸着圆圆滚滚的肚子，发出满足的长叹：“终于舒服了。对了，知知，你这有棉被没，借我一条，我真不想再冻死了。”
　　“有，待会儿拿给你。”
　　“那敢情好。”
　　老王看了一眼周冬，又看了一眼陈知知，从周冬进来后他们似乎就没对上眼过，连话也没说一句。从认识他们以来，这还是真的头一遭。
　　老王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
　　本来已经快放入嘴里，半途想起：“知知，我抽根烟你不介意吧？”
　　陈知知摇摇头：“你抽吧。”
　　老王点火抽了根烟，“成天在家都一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差点忘记顾及别人的感受了。”
　　陈知知知道老王去上海之后因为忙，已经没有再谈恋爱了。陈知知也不好多说这个，只朝他：“你也别抽那么多，烟毕竟对身体不好。”
　　“是是。”老王点点头，“可是心里烦啊，工作压力大，有时候寂寞了累了，身边都没个人。我都二十八了，家里又一直在催。”老王吐出口烟，缓缓叹口气：“所以我来北京之前，还真是羡慕你们。从高中一直处到大学，从大学又处到毕业，然后一起来北京，一起住，什么都有商有量的，我还以为没过几年就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呢。”老王弹弹烟灰，没去看他们的表情。
　　陈知知吃饭的动作渐渐慢了，她知道该来的会来，老王总会跟她说这个事的。
　　老王接着说：“到底是什么原因啊，好端端的分什么手，还弄得这么大，连话都不说了。周冬，你是不是又气知知了？”
　　陈知知早就习惯老王的套路了，每次劝和都是先帮女方骂男方，骂完男方后回头讨好女方，再为男方说情，几乎没有不好的。
　　陈知知在大四下学期看过多对男女在老王的调解下分了又合之后，早已承认了他的“金牌调解员”的称号，只不过没想到这一次轮到自己身上。
　　不过先不给面子的却是周冬，“老王，你别管这件事。难得来三天，多出去玩玩吧。”
　　周冬的答案似乎在老王预料之内，老王按了按脑仁，“真是的，昨天我昨天问了周冬半天你们分手的原因，他也没说。这次是来真的了？”
　　然后他朝向陈知知，一下就改变了方针，“知知，不是我说你，其实你的性格真得改改，太傲气了。凡事非得周冬哄着你让着你才行。周冬我跟他当兄弟这么久，他真的算对女人体贴的了，有时候我都想不到他还有什么能惹怒你？”
　　“嗯。”陈知知端着碗，居然对这番话点了点头。
　　惹得周冬抬头看了她一眼，连老王都觉得诡异，“怎么回事？我都看不懂形势了。”他跟周冬，陈知知相处下来也这么多年，每次他们闹别扭不都是周冬在火急火燎的急，生怕她受委屈，没想到这次周冬不急了，陈知知却突然大方了。
　　“我说知知，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知知放下碗，诚恳地说：“老王，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周冬的确很好。”
　　老王一笑，“那就好啊。皆大欢喜啊。不用再劝了。”
　　周冬一听她这话也不禁动容了，心里一下就热起来，几乎想直接伸出手去握住她。谁知陈知知接着说：“是我配不上他。”
　　老王现在已经被搞糊涂了，“配不上他什么意思？知知，现在这年头可不流行发好人卡了啊。”
　　“我说的是真的，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周冬，周冬值得更好的女人。”
　　周冬的心渐渐冷下去。
　　现在老王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理解女人的脑回路了。明明一般女人不就是想要男人对她好，哄着她，让着她，疼着她吗？嫌来嫌去，要么就是抱怨男生太闷，不懂浪漫，要么就是抱怨男生工作太忙，不在乎她，还有另外比较现实会先考虑对方的家世和工作等等实际因素。
　　现在周冬完全都符合了，陈知知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知知，你说这话我真不明白，你不好吗？你看你年轻又漂亮，性格又好，不然周冬不会喜欢你。这么多年，你们不也相处下来了，有什么不配？”
　　陈知知抱膝坐在沙发上，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