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我是，你的夏季》七里马

56、第 56 章

　　陈知知望向前方，周冬正和老王在说话。
　　他的身型高高的，手放在上衣口袋里，穿黑色的风衣显得身型很好看。他一向剪短发，气质干净温然。其实不知不觉间，他们都长大成人了。
　　陈知知心里突然下了一个决定，她走到周冬身边，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然后踮起脚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知知就低头没看他，但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在望着她，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突跳得厉害，血似乎一下就涌到了脑子里，烧热了整个脸。
　　紧接着，周冬从口袋里伸出手握住陈知知，他的手很温暖，紧紧的，像是丝毫不想让她离开，转头对身后的人说：“老王，我跟知知还想去别的地方逛一下，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哦，你们去哪？”
　　“就在商业区这边。”
　　“好。”
　　他们是情侣，生日这种重要的日子，必然是想独处。
　　这个大家都理解，所以这次大家没怎么开玩笑，跟他们直接分道走了。
　　陈知知一跟周冬进了房间，门一关上，周冬就转身把她压在墙上捧住她的脸，狠狠亲了一通。把陈知知吓了一大跳，几乎手足无措，没想到他这么急迫。
　　其实刚刚，她跟他说完那句话之后，还觉得他很淡定，只跟她说：“咱们先去超市买点东西。”就带她去超市买了一盒保险套，然后再快步把她拉到学校后街的宾馆，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但是现在……
　　“周冬……”陈知知微微叫了他一声，推了他一下。
　　周冬的手箍住她的腰，他显然是急了，连呼吸都不匀，气息热热的喷在她脸上。听到她叫他的名字，还在她勃颈处留恋不舍地亲了会儿才放开。唇虽然离开了，手却没有一丝松开的迹象，只是低头望她，眼神浓烈得都快化不开。
　　陈知知周冬的确是很想，但说实话，她有点紧张。
　　她从来不是这么主动的人，特别是在这方面。
　　刚刚说那句话就已经够令人羞耻忐忑的了，现在他这么激动急切，更让她紧张害怕起来，而且之前第一次给她的印象的确是太不好了，让她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否则不可能隔了一年多才跟他发生第二次关系。
　　虽然说这次并不是她身体上的第一次，但某种意义上来来说，应该算她心理的第一次。
　　陈知知暗暗深呼吸一口气。
　　这次她是心甘情愿的，既然她想完全接纳周冬，就应该对他有足够的信任才是。
　　周冬没说话，只是尽力屏住呼吸，盯住她那张柔软的唇，等待她吐露的答案。
　　——如果她现在反悔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陈知知稍稍收回推挡他的手，垂下眼睫毛：“……你、你慢点。”
　　所以陈知知经常觉得周冬会管制她，不仅在这方面，有时候连吃饭睡觉都是如此。
　　陈知知玩手机的瘾很重，有时候吃晚饭的时候都拿手机看小说，周冬就让她不要看那么多小说，下班回来窝在电脑前看动漫或者追美剧也会被说，晚上也不能在他旁边熬夜看小说或者电视，因为会影响到两个人的休息，而且手机有辐射，一定要关机放在床边，等等等等……他进那家公司后很快升了职，接触的人和事多，让他被磨练得成熟稳重，对生活也越加有规划调理起来，但相反的是，陈知知是成日里泡在网上跟虚拟空间接触的网络编辑，除了年岁大点，做事因为被他影响不再那么马虎大咧，性格上学乖了点，本质上还是个未成熟的女大学生。
　　于是，陈知知觉得越来越压抑。
　　当然，这些不足以成为陈知知想要分手的导火索。若说到导火索，当然还得从徐迟说起。但这其实跟徐迟一点关系也没有，真正事情发展的源头应该是徐迟进陈知知公司任经理的一个月前，周冬的妈妈来这住了一阵。
　　陈知知已经醒了，她不想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她翻了个身，看向上头的壁灯。
　　这壁灯还是他们住进来不久后她挑的。当时他们急着住进来，周冬一次性付了那么多钱，但是小气的房东阿姨却过了半个多月都没把家具搬进来。
　　最后，催了好几次，换的都是他们家的老家具。
　　为了新房配的新家具都拖回自己家了。那时陈知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租赁合约上只写了件数，没写具体的家具类型，所以照例说不管新旧，只要有就是可以的。
　　陈知知和周冬都是稍稍对居住地有点强迫症的人，无法忍受亮洁如新的白墙壁配着老得掉漆的木柜，白得泛黄的洗衣机，还有里面的海绵都翻出来的沙发。于是和房东阿姨商量了一下，让她减少部分房租，他们买新家具。
　　房东阿姨虽然小气，但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而且她是挺喜欢周冬和陈知知的，希望他们一直住下去，也就同意了。
　　虽然还要花一笔不小的钱，但是能够布置“新房”，陈知知觉得很高兴，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有这样的天性，对于自己的巢穴总有打扮布置的欲望。
　　于是他们就分配了任务，周冬买大件，陈知知买小件。
　　星期六星期天他们就会一起去网上淘打折的家具店，一起去看，尽量选便宜又好看的，晚上呢，又经常去逛超市大采购。有时候跑了很累，经常是回到家里腿都断了，一倒下就能睡着。
　　可现在想起来真觉得好开心。那时候做什么都有劲头，跟周冬一起来了一个向往已久的地方，做着新工作，有自己的独立收入，可以买东西，布置房间，炒菜做饭，打扫卫生，立刻觉得自己像个成熟的都市女性，未来一片光明。
　　眼前的这个壁灯之前不在这，之前的是一个白色节能灯管，后来坏了，去楼下的灯具店里换新的，陈知知走着走着就看到一个非常好看的原型的紫色花纹灯，特别漂亮，她觉得特别配他们的卧室。
　　但是他们本来是来换灯管，如果要弄这种花纹壁灯，就得重新让人改线路装过了，周冬觉得没必要。而陈知知却非常喜欢那种壁灯，那种灯她插电试过，是那种淡淡的紫色。
　　他们当时在店门口争执不下，最后弄得灯管也没换，壁灯也没买。
　　陈知知回来就生气了，一路上没理周冬，洗了个澡自己就睡了。他们本来是因为灯管坏了而下去，结果上来，灯管还是没换，房间里还黑一片。
　　周冬知道陈知知生闷气了，他现在已经对她的行为十分了解。洗完澡擦头发出来见她弯身睡觉，就忍不住趴在她身边，“好了，听你的总行了吧。明天就让他们上来换。”
　　陈知知就是小孩子性格，嘴角立刻就翘了，转回身：“那我出钱。”
　　“好。”这件事周冬觉得没有跟她争论的必要。
　　“周冬，你太好了！”陈知知开心得一下就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竖起三个手指头，“我答应你，下次你要买什么我绝对不插嘴，你要买什么就买什么，我没任何意见。”
　　“你确定？”周冬笑，他可是真不相信。
　　“我确定，我保证。”
　　“好，那下次你记得。”
　　“嗯。”因为终于决定买那个壁灯，陈知知显得很高兴，立刻就盯着上头看。
　　周冬伸手抚摸她的发。
　　其实住进来之后欢乐很多，但类似的矛盾也多。不过大多数小事他妥协一下，稍微哄一两句就好了，大事上他有决定的时候，陈知知一般不会反驳，而惬意的床事更是抒发两人积累的情绪的一个好办法，他在这方面已经很享受了。
　　低头看她，其实他总觉得自己很喜欢她，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有点理解，是看见陈知知对陈瓜瓜的心情，他本来是想买来给陈知知解闷，让陈知知不要整天迷在网上，每天可以遛遛狗，多出去走走的。但是陈知知在陈瓜瓜来之后完全忽略了他，让他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次问陈知知为什么那么喜欢陈瓜瓜，又或者说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养这种特别可爱却完全不实用的宠物。
　　陈知知说：因为它就是长得很可爱啊，很萌，让人忍不住喜欢。
　　或者他也只是个肤浅的男人，他喜欢陈知知就是因为从高中起，他见她第一面就觉得她长得很可爱很可爱，性格也特别可爱，说话也特别可爱，做事也特别可爱，每一个小动作都很可爱。
　　有时候他坐在她后排，只是盯着她的背影，看她偶尔拨头发或者偶尔转笔杆都非常开心。
　　想到这，周冬的心突然柔软起来，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声，温声呼唤她：“我的小宝贝。”
　　这是他来北京之后学会的话，“宝贝”“亲爱的”的什么，北方的称呼比南方还要腻人，陈知知的女同事老喜欢叫她做“亲爱的”，初听时还很不习惯，但渐渐就好了。
　　后来周冬叫得最频繁了，因为他喜欢做/爱的时候一边亲她一边火热的叫她，“亲亲”“宝贝”“小宝贝”“乖宝贝”“好宝贝”……
　　陈知知说过，周冬其实很闷骚的，有时候那些露骨的话，你都完全不会想象出来是他说的。
　　“嗯。”陈知知应了一声，转身抱住他，把脑袋埋入他腰间，“周冬冬同学。”
　　周冬笑了。
　　这是她给他的专属爱称，她不喜欢叫人做宝贝或者亲爱的，她喜欢萌系。
　　例如陈瓜瓜同学，例如周冬冬同学，都是她陈家的。
　　这个星期五下午下班，陈知知再次接到了陈妈妈打来的电话，问的还是她和周冬的事。
　　“真分手了，没骗我？”
　　“真分了。”陈知知已经不知道跟人重复过多少次了。
　　“那不行，我得去看看。”
　　“妈，不用了。”陈知知简直无奈了，下班后拿着手机走在车水马龙的路上：“再过两个月过年我就回家了，到时候再说，行不行？”
　　“我说你再想清楚点，周冬那孩子是很不错的……”
　　陈知知真的是没气再说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以后再说好吧。”
　　陈知知挂了电话，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是真的觉得有点烦躁了。她跟周冬分手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如果她没想清楚是不会这么轻易做决定的。可是现在无论是她的爸妈还是她的朋友都在轮番轰炸，好像她做出这个决定就代表着她的脑袋出问题了一样。
　　陈知知站在十字路口等着红灯。
　　而且现在想反悔也应该来不及了。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没见过周冬了。无论是早上上班，还是晚上下班，他们都完全碰不到。偶尔只有在很晚的时候才听到周冬回来开门的声音。
　　陈知知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轻松多了，反正现在的感觉很奇怪。不过，至少她的目的达到了，除了分手那天很伤感之外，这几天她的状态还行。
　　毕竟，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谁都要工作上班吃饭睡觉，没时间让自己沉溺在情绪里。
　　“喂，知知。”邱婷从身后拍她的肩，“灯亮了，还不走。”
　　陈知知抬起头，果然绿灯已经亮了很久，只剩最后的十几秒。她迅速挽着邱婷的手走过。
　　“想什么呢你？”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谈天。
　　“没什么，发呆呢。”
　　“对了，知知，我今天能不能去你那住一晚？”
　　“怎么了？”
　　“也没怎么。”邱婷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是跟别人合租一间房子吗？最近那个室友交了男朋友总是带回来，弄得我很不习惯。我跟她说过几次，她总是不改。今天周末，我知道她男朋友肯定又来，我不想待那里了，而且今天我已经上网找了几间房子了，就在这旁边，约了明天看房，不想再坐一个多小时地铁回去了。”
　　陈知知知道邱婷住得离公司很远，因为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就说好住一年，找到这份工作后她也没办法退。
　　“好啊。”陈知知立刻就答应了，挽住她的胳膊，“我正愁没人跟我作伴呢。”
　　“谢谢。”邱婷微微笑。
　　“对了！”陈知知想起来，“你要找房子可以跟我合租啊。反正我现在住的房子就快到期了，我也没钱付那么多房租，不如你就跟我一起合住吧。”
　　“这样可以吗？”
　　“没事。”
　　邱婷想了想，“可是你的房子好像还是有点贵，一个月四千，两人分摊每人一个月两千，加上水电费什么的。”
　　“也对，我也负担不起。”陈知知略微思索了一下，“那咱们一起搬吧，找个便宜的房子，今天晚上就上网搜一下。”
　　两人一起到了陈知知家，却发现她家无缘无故的断网了。
　　“怎么回事？”陈知知摆弄路由器半天，就是上不了网。
　　“打客服电话问问吧。”
　　“嗯。”陈知知拿出手机，停了半天不动，然后蹲下身去看网线。
　　邱婷问：“怎么了？”
　　陈知知转头：“奇怪，我好像不知道我家的网是哪个公司的？”
　　“……”
　　邱婷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她真是觉得尴尬了。在家面对着室友跟她亲亲热热的男朋友尴尬，在这里，还得在陈知知和周冬之间尴尬，单身的人总是这么容易被情侣夹在中间么？
　　房门很快就开了。
　　“邱婷？”
　　“额……我能问问你，你知道知知家的网是哪家公司的么？她说网都是你办的。”
　　“网坏了？”周冬问。
　　“是。”
　　“怎么坏的，有提示吗？”
　　“好像就是右下角有个感叹号，说什么服务器无响应之类的。”
　　“好，我明白了，我给你们打电话问吧。”
　　“哦。”邱婷有点紧张地点头，然后又偷偷回头看看身后房里面的陈知知，但她就跟房间里没她这个人一样，一点声息都不出。
　　周冬打完电话，朝她：“是网络公司的问题，整栋楼的网都停了，八点左右就会恢复。”
　　“好，谢谢。”
　　邱婷本想转身回去，又蓦然停住：“那个，我能再问问你……你知道修热水器公司的电话吗？”邱婷真觉得自己要被陈知知给折腾死了，好好来一趟结果发现她家什么东西都是乱七八糟的，灯坏了，热水器坏了，网也坏了。
　　“还没修好？”周冬却很有耐心，拿起手机，给邱婷发了条短息，“打这个人的电话，他姓王，专门修这个牌子的修热水器，拿保修卡给他看，不用收钱。”
　　“好的。谢谢。”邱婷抬起手机，看到了他的短信。
　　“没事。还有什么坏了吗？”
　　“灯……”邱婷指了指上面，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来，感觉成了一个彻底的传声筒，“不过知知说她认识卖灯的人，自己会找人来修的。”
　　“那就好。”周冬就微微笑了笑，好像也没什么情绪。
　　邱婷是不打算多事的，她本来就不想多事，今天一天她都没问陈知知和周冬的事。但是此时此刻，她看着周冬，蓦然有丝心疼。
　　她知道周冬是很喜欢陈知知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喜欢。她印象最深的是，高三毕业那会儿，有个谢师宴，大家在一起聚餐。她跟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她看着他们一直在说话。他一直在笑，一直替她夹菜，一直温柔地望着她，一直替她挡酒。
　　那时候周冬也就十八九岁，是个毛头小伙子，可是邱婷却觉得，他那份体贴那么明显，那么爱护那么明显，明显到所有人都感觉得到那就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一向对爱情悲观的邱婷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觉得爱情是可期盼的，哪怕它并不长久，有个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避讳任何人的目光关心你，爱护你的人，那就是一件很开心很开心很幸福很幸福的事。
　　“你跟知知不会再和好了吗？”邱婷问，手指头居然在隐隐发抖。
　　“她跟你说什么了？”
　　邱婷摇摇头：“没说什么。”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寂静，邱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让他失望了。抬起头，“那就是不会再和好了吧。”他就这样淡淡说着。
　　他的声音太静了，静到让人觉察不出一丝情绪波动，邱婷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居然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话。
　　带着这样失落的心情，邱婷连觉也睡不好。
　　其实这明明就是别人的事情，她完全可以独善其身，但是很奇怪，她比陈知知他们还无法接受这件事情。他们是让她相信爱情的一对，不应该只是这样。
　　夜深人冷，只有床边闹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邱婷的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闹腾，最后她忍受不了，转过身问陈知知，“知知，你跟周冬真的不会再和好了吗？”
　　陈知知背对着她睡，过了很久，她都没回答，邱婷以为她睡着了。
　　但是，那边低低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应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