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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第19章第十九章
      日头好像上升了很多,整片丛林开始有一些微茫的光。
      他们似乎一直困在这片场地上出不去,无论用做标记还是用蛇探路的方法似乎都没有用,而阳光虽然浮现,雾气却还是浓聚不散,渐渐地他们感觉到呼吸有些吃力,脑袋里也有一丝如同晕船似的隐隐约约的昏陷感。

      他们都是自愿过来的,也预想过这样的情况,所以大家没有抱怨。
      只是自觉地把李大夫给的提神醒脑的药吃下,同时用布条沾湿水捂着鼻子呼吸,渐渐地那种晕眩感减轻了一些。
      雾气如同暗灰色的云朵慢慢移动,遮住大片大片的天空甚至高树。
      他们各自坐着或靠着,吃点东西。

      林间周边忽然响起了很多厮杀声,打斗已经开始了。声音是集中朝一个地方来的,所以能判断他们大致的方向是在入口的哪个方位。
      蛇王是个虬髯大汉,身体黑壮,他首先开口:“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布袋里的那些蛇已经缩在一起搅成了一堆。他原本想提议,沿着原路回去,却说不出口。

      他们出来的时候带了一根非常长的细绳,把绳端绑在入口处让人接应,他们走到哪里便把绳子牵到哪里,可是没想到这片丛林这么大,绳子很快就不够用了。
      只得系到一棵树上,做上标记。
      他把自己最心爱的一条母赤王蛇放在那里,小赤王蛇放在自己的口袋里,若是最后想要回去,便让这个赤王蛇引路。

      其实,情况还没有到很严重的地步,他们只是困在这个小小的迷雾阵里出不去,因为红菇在丛林的最深处,所以他们必须穿过这个迷雾阵。
      只是现在他们穿不过去,回去却还有可能。
      瘦骨嶙峋的四十岁妙手空空提前说出了他的想法,“息姑娘,我们已经绕着这个林子走了好几趟了,穿不过去,再留下去也于事无补,不如我们先回去如何?”
      息静没有回答,她知道生命是宝贵的,但总还想试一试。

      “息姑娘,我们也都知道你担心南公子。”其实,他们都很佩服这个女子的坚强和果决,“只是,有些事情做不到就做不到,何苦搭上自己的性命?!”
      这些话脱口而出,他一时又觉得自己失言。
      见息静没有反应,又坐下了。
      再也没有别的人说话。

      一段寂静后,雾气又开始缓慢的聚集和散开,就好像在酝酿着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一样,渐渐地他们觉得呼吸得好像是非常沉重的湿气一样,很压抑,而李大夫的药也快用光了。
      再不回去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时候息静站起来,“回去吧。”
      她声音没有太大的情绪,带头走了出去。
      她很失望,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其实到最后一刻,她才发现人爱的始终是自己。

      蛇王用银针扎住小蛇的腹部,迫使它前进,小蛇飞快地在林间穿梭着,几个人跟随着它的速度,却很快的发现,那些绳子已经断了。
      母赤王蛇像是被什么咬死了,身上有两个洞点。
      他的母赤王蛇是天下的蛇中至毒,怎么还会有东西咬得让它中毒而死?蛇王大惊,抓起母赤王蛇喊:“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越往前走,发现绳子已经零零碎碎的断成了好几截断在层林中,他们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们越走越乱,到处都是看不清的迷雾和丛林,杂草和藤根。
      而李大夫的药此时已经被吃光了。

      他们神智渐渐有些迷惑,蛇王一直在大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出不去!”
      另有一个人怒道:“别吵了!”
      蛇王仍怔怔地看着前方,连远处打斗声都似乎听不见了,到了中午,太阳反而慢慢缩起来了,雾气越来越重。

      砰的一声,蛇王突然倒了下去。
      众人一惊,忙去探他的呼吸,呼吸仍在,只是四肢有些冷硬。应是情绪太激动,吸入了太多林间的瘴气,众人这时更加小心翼翼,用湿布捂住口鼻。
      他们还没有深入腹地,只是在林子的边界转悠,都已经变成了这样,这座林子太可怕了。

      易水湛想着,注意到前方的息静。
      她不曾抱怨,也不曾恼怒,只是非常平静地随大家走着,同时观察着周边的情况。忽然前方息静的脚步一顿,她连忙上去扶住她。
      “你怎么了?”转眼间却看到息静的腿边缠着一只青绿色的长蛇,听到响动,很快地闪入草丛间不见了,息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疼痛,易水湛看到她的脚踝处有两个血点。

      “停下来!”易水湛朝前方喊道,忙把她扶到一边的粗大的树根上靠着。
      她的脸色非常苍白,额头渗出了细细的冷汗,蛇王昏迷了,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蛇,又该如何解?前面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她。
      没有办法,他们也无能为力。
      前方真的只是一片浓雾,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而刚刚他们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任何蛇虫鸟兽,而现在他们感觉到好像一直有种阴森恐怖的东西在窥视着他们一样。

      易水湛却很快的联想到刚刚母赤王蛇上的洞点。
      或许母赤王蛇也是这条蛇咬死的,而他们刚刚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可能是被放在那里的母赤王蛇吸引而来……
      他抬起头看这片树林。
      那些细绳并不是人为弄断的,也不是兽类弄断的,它是被拉断的,也就是说——这片林子不是固定的,那些树木其实是在缓慢地移动。

      突然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原来不知从什么地方挂了一阵风,把雾气朝他们这边吹过来了。
      人陆陆续续地倒了下来,有人用刀子划破自己的肌肤,以保持清醒,只朝大家说了一声珍重,便独自去探出路。
      而剩下的不抱希望的人眼里都透着死亡的恐惧和绝望,脸色是一片附着的灰色。

      息静却一直疼痛难忍,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往自己的经脉里细细的钻一样,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几乎就是一张白纸。
      易水湛强自用功,却发现自己的内力半点提不起来,他也快支持不住了。
      易水湛靠在息静的旁边,望着她的侧脸,没有想过居然是和她死在一起……

      小时候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三皇子,并不受到自己父皇的宠爱。
      那个时候父皇最宠的是自己的七弟易华童。

      每次父皇抽调他们的课文,总会含笑默默七弟的头示意赞许,却对自己不屑一顾。自己的太傅曾经规劝过自己不要和父皇斗气,也不要过于倔强。
      可是他总是不听。

      “湛儿,什么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君为君纲,臣为臣纲,父为父纲,子为子纲。君臣父子各守其道、互有制约。”
      “如果君不君呢?”
      “那臣不臣。”易水湛非常快速地回答。
      父皇抚着胡子的手有一丝凝滞,转而望着七皇子易华童,“童儿,你说。”
      “是,父皇。儿臣以为即便君不君,臣亦臣。”
      “噢?如何解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万物皆有其定律,在其位谋其政,若是逾越便是不忠,便是大逆不道,该当杀之。”
      “好。”父皇赞许地点点头,“童儿果然有志气!”
      “可是父皇,若是君不君,臣还要愚忠,便是弃万民于不顾,古来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若是——”
      “混帐!”

      父皇拂袖而去,而那一天,心情不好的他被太傅带着去杨家喝酒。
      他无意中走到了杨家的院落里,看到一个小女孩坐在石凳上正跟她的母亲一起学诗,她的母亲看起来非常的和善,总会不时的抚摸小女孩的长发,小女孩会露出甜甜的笑容。
      他看了很久,直到杨家的大夫人气冲冲的跑过来,扬起手就给了小女孩的母亲一巴掌,“贱人,谁让你吃我的燕窝的?!”

      “大姐,我……”那女子站起来低头。
      这时候管家跑过来说:“大夫人,是老爷看四夫人身子虚,才让小的炖一些燕窝给四夫人补身!”
      大夫人瞪了管家一眼,火气依旧不减,“混帐,主子说话哪有你这个奴才擦嘴的份,就算老爷让这个贱人喝燕窝,也得经过我的同意!”

      仅仅只是这样的事情。
      易水湛毫无看下去的兴致。
      只是在转身时年仅九岁的易水湛注意到了小女孩抬起头看大夫人时愤恨的目光,那种几乎是彻彻底底的仇恨的目光。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这个时候杨大人听到争吵声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是教授三皇子的太傅,大夫人刚想上去说什么,小女孩却突然上去牵住杨大人的袍角,仿若一般童真的小孩说:“爹爹,娘教我写新诗啦!”

      杨大人捋了捋胡子,含笑道:“是吗?拿来给为父看看。”
      小女孩跑过去拿来看了,杨大人点点头,“嗯,写得不错。”又传给身边的太傅,太傅也点头,向四夫人称赞道:“四夫人的文采果真出众。”
      四夫人只是含蓄地点头,“太傅大人过奖了。”
      杨大人抱起小女孩,“想要什么奖励跟爹爹说。”
      小女孩只是突然眼眶红了,抿住小嘴似乎忍住了很大委屈,想说又不敢说,最终摇了摇头。因为小女孩背对着所有人,没有人看清她的表情,只有杨大人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大夫人和脸上似乎有些红肿的四夫人。
      小女孩抱住杨大人的脖子,用非常细小的声音说:“女儿不敢要什么奖励,只要爹爹开心就行。”
      杨大人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

      易水湛对这个小女孩发生了兴趣。
      次日,他央求太傅再次来到杨家,却看到小女孩一个人坐在岩石上想事情,她的目光太平静,不像是一般的九岁的小女孩。
      易水湛走出去,“你在这里干什么?”

      女孩立刻警觉地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
      易水湛挥开紫金色的袍角也坐在假山的岩石上,小小年纪已是非常迫势,“昨天你的表演很不错,以假乱真。”
      女孩大大的眼里闪过一丝警惕,仍旧没有做声,她对于陌生的东西总是采取极端防范的态度,过了一会儿才冷冷地问:“你是谁?”

      易水湛不回答她。
      只问:“这样做值得吗?”她虽然是有些小聪明,但是跟那些大人斗却还太嫩,她不应该有争抢的心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女孩背过身子想要离开。
      突然,在假山处传来哭啼的声音,小女孩的背影定了一下,迅速拉着他躲到一边。紧接着易水湛便看到一个似乎是丫鬟装束的人正哭着。
      “大人,我该怎么办……我有了你的孩子,大夫人一定不会饶过我的……”
      “哭什么?!”

      假山里面的那个人被隐藏住了,声音却十分熟悉。易水湛转眼去看小女孩的神色,她显得很冷静。假山里面那个男声说道:“好了,这样,我先送你回乡,你到乡下生了孩子再说。”
      哭泣的女子抬起头,“……”
      谁都知道,一旦她到了乡下,就再也没有回来的可能了。因为孩子还可能会送些钱过来,但是她的一生就这么毁了呀!而且要是被大夫人知道的话……
      “老爷,老爷,念在我们有过一夜恩情的份上,您救救我,您救救我,我不想去那种地方……”她跪了下来,磕头“您收了我吧。只要您收了我,大夫人就算为难我们母子俩我也认了……”

      里面没有人回答,哭泣声却低了起来,只剩下了咽不下去的啜泣。
      “好了好了,别哭了。”有双暗红色绣袍的手把她扶起来,“送你过去也是为你好,等你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我再接你回来。”
      “老爷。”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过来,暗红色绣袍的袖口僵硬的一滞,很快缩了回去。

      女子赶紧擦了擦眼泪,上前拜见道:“奴婢……拜见夫人。”
      “春香,你不是去打水了吗?怎么会在这里?”顿了一会儿,那个女声又说道:“老爷,户部尚书张大人还在书房内等着您。”
      那女子张皇地抬起头,脸色苍白,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敢说出来。
      “知道了。”那男子的声音与平常无异,不过隔了一会儿,才听到他渐渐离开的脚步声。

      “夫、夫人。”那女子吓得后退了几步,被抵在后面加上的棱角上。
      “好大的胆子。”尖锐的女声冷冷地笑着,声音有着极大的紧绷感,“竟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了,春香,你可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我可是把你当做亲生姐妹,你居然也敢背叛我?”
      “夫、夫人,您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是老爷他——”
      “贱人!还敢说老爷的不是!”清脆的一声耳光。
      “夫人……我不敢了,您饶了我吧……”那女子跪下来磕求道。那夫人只冷笑一声,“你应该知道我是怎样对付那些背叛我的人?”
      说着她身后几个高头大马的家丁就走了过来,把那女子抬起来就往假山里的水池走。
      “夫人,夫人,您饶了我吧,念在我跟你多年的情分,我怀了老爷的孩子啊……”
      “那就更要不得了!”
      紧接着便是慌乱地挣扎声和哭喊声,什么东西落入水里的声音,水花溅开的声音,扑棱的声音,尖锐如同兽类的呜鸣,渐渐地停于无声……

      四下已经无人。
      小女孩和易水湛走了出来,水池上浮着一句刚刚还鲜活着的尸体。

      易水湛不自觉望向旁边女孩的侧脸,晨光中她干瘦的脸不像一般小女孩的清纯圆润,反反而有点淡淡的怅惘,她突然转头看他。
      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睛漆黑如同黑亮的棋子,“你问我值不值得。”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我知道,至少现在,我和我母亲没有落得刚刚那个丫鬟的下场。”
      她的脸在晨光有种倾尽众生的宁静和寡绝,“而且,我也永远不会让任何人那样对待我和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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