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印章》冷翡翠

5、家庭

　　“我们回去吧。”约兰蒂雅抓起我的手腕，直径朝广场出口走去。

　　“放手，阿尔文他……”我用力挣扎，想要摆脱她的手。

　　“不用担心，他们会处理得很好。”她打断我的话，伸手往后指去。我回过头，一位侍从小心地抱着昏迷中阿尔文跟在不远处。见状我立刻闭上嘴巴，任由约兰蒂雅拉着走出广场。

　　外面的青砖路上停着一辆马车。黑色的外漆，体态优雅的马匹，在容易令人忽略的地方镶着纹章。这是约兰蒂雅家专属的纹章？我瞥了一眼，它的底层为银白色，第二层是金色荆棘环绕着四朵黑色郁金香的图案，第三层是十字中心的浅蓝色圆形。

　　“你看得懂？”约兰蒂雅扶着车门看向我。

　　“不懂。”我老实的摇了摇头，虽然在网络上看了有关纹章的资料，但那些东西估计连皮毛也不如。

　　“是吗？那……还不快进来。”她微笑着走进车厢。

　　我点点头，跟着她走了进去。车厢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华丽，车主人像是特意掩饰一样，只有坐在软椅上，才会发现那朴素的布料柔软细滑，里面填充着满满的丝绒，做上去非常舒适，甚至感觉不到马车的颠簸。车厢壁里也填满了像是棉花的柔软物体，可以有效防止冷风灌入车内。

　　阿尔文等了一阵才被送上马车，背部也已经进行过简单的治疗。在约兰蒂雅的帮助下，我将阿尔文背部朝上放到车厢的软座上。陷入昏迷中的他如同人偶一般安静，如果不是那细微的呼吸声，我甚至以为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我看着缠绕在他身上的绷带，不禁咬紧嘴唇，却无法责怪让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即使不太明白那些神父所说的蝙蝠印，也能隐约猜到应该是类似奴隶烙印的东西，如果被烙上那种东西，阿尔文的一生就完了。虽然也许他的人生自母亲被称为魔女的那一刻，就已经回不到幸福快乐中了。

　　“……谢谢你。”我抬起头，看向约兰蒂雅，她正靠着车厢壁闭目休息。

　　如果不是她，我已经被活活烧死。如果不是她，阿尔文也许不会得救，失言对那些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毕竟如果犯了错，只要向神祈求原谅就可以了。只是为什么她会来救我们？

　　她闻言睁开了眼睛，微笑着说道，“……因为我没有说谎，你的确救了我。”

　　她指着手臂上的绷带，继续说道，“你总不会真认为这只是装饰物吧？……那天你放走了我的乌兰克，让它自动回到我身边，为此才让我躲过一场刺杀。你要庆幸他们没有携带□□呢，否则今天就没人能来救你了。”

　　“但那只是一个偶然，而且我所做的甚至可能害死你。……如果你逃了出来，却没有在那个地方找到马匹的话……”我低声说道。

　　并非是想往坏处想，而是一如约兰蒂雅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幸运也许是实力的一种，但是有实力的人却很讨厌让幸运掌握自己，因为那样太过危险。所以我只能挑开一切，因为总比她将那股厌恶隐藏在心底的好。

　　“呵，很有趣的回答。如果你是想借此触怒我，那么很抱歉，我只为自己的幸运感到欣喜。”她对着我摇了摇食指。

　　“总之……谢谢你救了我。”我低声重复了一遍。

　　“随你。”她耸了耸肩，忽地眼神一转，又微笑着朝我靠来，她用着被水淋湿般含糊的声音说道，“如此一来，我可爱的黑发异端者，你要不要为你的恩人奉献你的一切？”

　　我立刻用手轻推开她的脸，拜托，可不可以不要再散发荷尔蒙了。

　　“……你是第一个这么拒绝我的女孩。”她一脸受伤的往后退去，蔚蓝色的眼睛里含着哀伤，朱唇颤抖着咬在一起。

　　我不禁抽动一下嘴角，未免也太假了。不过那表情却真的让人不禁怜惜，纵使知道那是虚假的感情。

　　“对了，我甚至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名字？”悲伤的神色立刻从她脸上消失，约兰蒂雅露出微笑，“我是约兰蒂雅·维克多·托斯卡纳。”

　　“墨琪，嗯……按照你们这里的习俗，我应该叫琪·墨。”我停顿一下，才继续说道，“我来自遥远的东方。要跨越汪洋，翻过高山，穿越森林，走过沙漠，在那遥远的东方就是我的家乡。”

　　她一怔，好奇的问道，“那么你为什么离开家，来到这个地方？”

　　我露出一抹苦笑，随即低着头，静静的看着昏迷中的阿尔文。我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更想回到我的家。

　　约兰蒂雅忽地站起身，走到我身边，轻轻揉着我的头。没有安慰的话语，善意的谎言，她只是揉了揉，又坐回原位，却让我感到无法言语的温柔。

　　谢谢你，约兰蒂雅。我在心底默默的再次重复。

　　马车行驶了很长时间，期间约兰蒂雅和我小声的聊着她的故事，比如她有一个生性傲慢的姐姐，一个刻薄吝啬的母亲。比如她与现在名义上的父亲并没有血缘关系。比如布鲁诺的风俗趣事。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我甚至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不仅是因为约兰蒂雅的博文广记，还有她在交谈时令人感到如沐春风的个人魅力。

　　“小姐，已经到家了。”恭敬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

　　“知道了。”约兰蒂雅微笑着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车门就被轻巧的打开，车厢旁恭敬的站着两名侍从。约兰蒂雅点点头，其中一位侍从立刻走进来抱起阿尔文，又头也不回的走出马车。我连忙跟着下了马车，只见马车停在一条长巷内，面前是华美高耸的房子。那名侍从抱着阿尔文直径跑进了房子狭小的铁门。

　　“他只是抱着那个小家伙去医生那里。”约兰蒂雅走下马车说道。

　　“这里是……”我疑惑地看着她，那扇铁门相对于整栋房子来说太小，也太过寒酸，铁门旁甚至没有门牌之类的东西。如果没猜错，这里应该是后门，可是为什么约兰蒂雅会带我走后门？

　　她笑着小声说道，“因为我是偷溜出来的，如果被发现就麻烦了，一定会被禁足。”

　　〓◆〓

　　约兰蒂雅拉着我越过那扇铁门，走进漂亮的院落，一阵小跑后，我们像贼一样，偷偷钻进一扇半开着的房门。在华美的走廊中七转八拐，不多时我们来到一间小客厅内。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七彩的颜色在空气中打转。鲜花的香味在客厅内飞舞，略过华丽的沙发，挂在墙壁上的油画，红砖搭建的壁炉，放满书籍的书柜。我不禁眯起眼睛，这里给人一种很慵懒舒适的感觉，很想取出一本轻小说，躺在沙发上慢慢欣赏，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坠入梦乡。

　　“很好，安全到达。”约兰蒂雅微笑着说道。

　　“请问阿尔文……”

　　“他不会有事的，现在艾伦医生一定正在给他治疗，我是很想带你过去。”她耸了耸肩，“但是艾伦很讨厌别人在他治疗的时候打扰他，我们估计在门口就被他大声赶出去。”

　　“是吗？”我低下头。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会引来猎人的小白兔，哦不，是黑色绒毛的小兔子。”她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在我被她看的浑身发毛的时候，她终于出声说道，“果然，还是原本的发色更适合你，一会儿我会让艾伦医生帮你染回去。”

　　“染、染回去？！”我惊叫道。虽然我是很想恢复原本的发色，但我不想再回去那个名为审判所的地方了，一点也不。

　　“放心，我相信托斯卡纳家拥有可将头发变黑的染料的事情，明天就会传遍整个布鲁诺。最迟三天之内就会有母亲的好友登门寻求染料。”

　　“你想买卖？”我惊讶地说道。

　　“买卖……？不错的建议，不过我可不会卖那些绝对卖不去的东西，也没兴趣去接受审判所的邀请。它们只会成为神秘的小赠品，和加工过的极深蓝宝石一起出售。”

　　“你是商人？”我用着确定的语气说道。

　　“一个正当的商人，经营着家族的小本买卖。”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对我弯腰行礼，微笑着道，“希望你能光临托斯卡纳家新开的珠宝加工坊，我可爱的小姐。”

　　我一怔，珠宝与加工坊？一切都联系起来了。只是约兰蒂雅救我究竟是最终的目的？还是只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心中有些踏实，却又生出复杂的感情。

　　“不过它最快也要半个月后开幕，要知道虽然我已经构思很久，但真正决定却是在两个小时前，为此我还被亚摩斯念叨了一顿。”她看似无奈地耸耸肩，“明明我才是雇主，可是你知道吗？他居然威胁要把我从雇主的位子上辞退。”

　　“对不起。还有谢谢。”我苦笑着说道。

　　“为什么要道歉？没关系的，我会提升你身为女仆的报酬，让你尽快光顾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么？”

　　“或许。”她坏笑着挑挑眉。

　　这时，小客厅的门忽然被打开。两位贵夫人打扮的女性一前一后相继走了进来，她们身后跟着四位侍女。约兰蒂雅见到她们后，立刻苦笑着吐了吐舌头。见此，那位40岁上下的贵夫人立刻板起脸，冷冷地说道，“我听纪伯伦说你出去了？”

　　“您知道我……”约兰蒂雅干咳一声，正想说什么。

　　“收起你的谎言吧，我在经过院落的时候，看到你从后门跑了进来。”那位年轻的小姐嘲讽地说道。

　　“我知道是我错了，露丝姐姐。”约兰蒂雅低下头小声说道。

　　“知道错了就不要再跑出去。”那位年长的贵夫人闻言生气地叫道，“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带着伤跑出去，而且只让几个侍从跟着你。万一，你有没想过万一你怎么样的话，我该怎么办？！我会有多伤心！”

　　“母亲我……”

　　托斯卡纳夫人打断约兰蒂雅的话，继续语气尖锐的说道，“我想你根本没有想过，昨天当我知道你遇袭的时候，心脏差点就停止了跳动。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为什么神不让我代替你？”

　　约兰蒂雅闻言只是将头垂的更低，不知所措地站在托斯卡纳夫人面前。现在她不是在刑场威风凛凛的胜利者，也不是马车上款款而谈的学者，而是一个在母亲面前犯了过错乞求原谅的小孩。

　　“别生气了，母亲。我想妹妹不会那么冒失的，而且她已经安全的回来了不是吗？艾伦医生不是说她需要安静休息，切忌吵闹。”露丝立刻劝解道，“其他的事情还是等妹妹身体好些再说吧。”

　　“好吧，你说的很对。”托斯卡纳夫人长叹了口气说道。约兰蒂雅立刻抬头露出微笑。

　　“不过，你在伤好之前不准出门，不准饮酒，我会让纪伯伦看着你。”托斯卡纳夫人又补充道。约兰蒂雅闻言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转而看向一旁的露丝。

　　“别这么看我，这次我不会帮你的。”露丝撇过头说道。

　　“可是……”

　　“没有可是。”托斯卡纳夫人和露丝齐声叫道。

　　我默默的看着约兰蒂雅，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马车上她冷冷的诉说母亲和姐姐缺点的同时，却露出温柔无奈的微笑。我可以轻易的从她们脸上看到担心与气愤，还有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我下意识咬紧嘴唇，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在我离开父母，甚至可能再也回不去的时候，让我看到这令人羡慕的亲情。

　　“对了，这个是什么东西？”露丝忽然转过身，冷冷地看向我，“妈妈不是说过，不需你再捡垃圾回家了吗？你啊，再好心也有个限度才行。”

　　我抽动了一下嘴角，垃圾？！谁是垃圾！

　　“姐姐，这是我新雇佣的贴身女仆。”约兰蒂雅闻言走到我身边，微笑着对露丝说道。

　　“她的眼睛是……？！”

　　“是很深的蓝色。”约兰蒂雅收起笑容，“她的眼睛是很少见的深蓝色，露丝姐姐。”

　　“嗯……好吧，的确是很少见。”露丝叹了口气，又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说道，“但这也不是你把她带回来的理由，妹妹，你要明白再稀有的垃圾，也只是垃圾而已，尤其还是可能惹上麻烦的垃圾。”

　　“姐姐。”

　　“你……母亲你也劝劝她啊。”

　　“露丝，既然约兰蒂雅想要一个女仆，那这个女孩就属于她了。”托斯卡纳夫人闭上眼说道，“只是这个女孩有身份证明吗？约兰蒂雅，你要知道我们家不会雇佣来路不明的人。”

　　约兰蒂雅闻言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明白了，我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并且不喝酒、不让自己处于危险当中。”

　　“很好。”托斯卡纳夫人点点头。

　　“那么母亲我……”

　　“先去艾伦医生那里换药，然后去休息，晚餐时我要见到你。”托斯卡纳夫人走上前摸了摸约兰蒂雅的头发，疼惜的说道，“答应我，别再让自己受伤。”

　　“好的，母亲。”

　　“那么我走吧，露丝。”托斯卡纳夫人忽然看向我，冷冷的说道，“原本贴身女仆应该拥有很高的报酬，但是你没有身份证明，所以报酬减半。你应该感谢我没有让你多做工作。”

　　我咬咬牙，强扯出一抹微笑说道，“非常感谢你仁慈与善良，夫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忍。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

　　“哼。”托斯卡纳夫人闻言转身快步走出小客厅。

　　“别以为我会认同你。”露丝冷冷的说道，又皱着眉看向约兰蒂雅，“我一会儿让女仆把药膏送来，这是流传在小圈子内护肤祛疤的药膏，我知道你对这些没兴趣，但是不要让我有机会去监视你完成。”

　　“我知道了，姐姐。”约兰蒂雅苦笑着说道。

　　“那就好，还有别再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露丝说完同样快步走了出去。

　　当小客厅的门再次被关上，约兰蒂雅送了口气，一脸歉意的说道，“我很抱歉，她们只是……”她张着唇几次想说什么，最终诚恳地说道，“对不起墨琪，希望你能够原谅她们的失礼。”

　　我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只是很羡慕你，她们是那么的关心你，让我想起了我的父母。”

　　“你是指我们都处于幸福中么？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遇到怎样的事情，都会人在祝福我们平安。”她微笑着说道。

　　我闭上眼，面前浮现出我的家，在那个不大不小的院落中父母亲一定在思念着我吧。想到这儿，我不禁微笑着点点头，“是啊……”

　　“那么，墨琪你愿意当我的贴身女仆么？在这对你来说陌生而危险的异乡，我不可能放任自己的恩人流落街头，那些金手指、流莺、或者老鸨会毁了你的人生。”她神色肃穆看向我，蔚蓝色的眼睛中有着些许的担心。

　　“谢谢你能收留我。”我飞快的说道。

　　她闻言欣慰的笑了笑，随即又变成暧昧不明的邪笑，“你大可放心，就算你不能做贴身女仆应该做的服侍，我也不会克扣你报酬的。虽然我很期待。”

　　“应该做的？”我下意识后退一步，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却令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你猜呢？我的小女仆。”她微笑着靠近我，在我的疑惑中，她拍了一下我的臀部，随即飞快的逃出小客厅。

　　“约兰蒂雅！”我怒气冲冲的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