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印章》冷翡翠

4、极深蓝

　　第二天，还在熟睡中的我就被硬生生拽了起来，与阿尔文母子一起被押出去。

　　离开通道，我们三人北送上一辆马车，由几位黑衣男子押送起程。在马车上颠簸几个小时后，我们被拉了出来，这时我才看清自己来到的地方。这是如同古罗马格斗场的建筑，四周的高台上设有精致的座椅，不过身处中心的小广场上既没有狮子也没有斗士，而是一座硬木订制的十字架，它的周围堆满了柴木。

　　几位修道士模样的人站在十字架前，互相说着什么。昨天只远远见过一面的艾克斯神父也在其中，它神色肃穆的看着我和阿尔文母子，严重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

　　我双腿忽然开始发抖，真的要死在这里吗？很想就转生逃跑，但抓住的我两个黑衣男子，却让我动弹不得。我下意识超阿尔文看去，他的脸上已看不到微笑，蓝色的眼睛闪着我不懂的光芒，他紧紧抓住葛洛佩斯夫人的衣角，默默地注视者每一位站在十字架旁的神父。

　　这时，艾克斯神父朝我们走来，他手中捧着一个金色的小罐子。来到我们面前，他在胸前划了一下十字架，“以圣子圣灵的名义，我将再次给与你们最初以及最后的洗礼。”他说着，从金色的罐子中取出一片褐色指甲大小的结晶状物体，走到葛洛佩斯夫人身边，往她自动张开的嘴中送去。他忽得在葛洛佩斯耳边说了些什么，引得她一阵颤抖，无神的双眼第一次闪出光芒。

　　艾克斯又走到阿尔文身边，俯下身子，同样往他嘴中送去一块结晶片，借此在阿尔文耳边说了些什么。阿尔文微笑着点点头，只是我没看漏他严重划过的一丝厌恶和坚定。艾克斯神父到底说了些什么？我疑惑的看着他朝我走来。

　　艾克斯将褐色的结晶放在我唇边，见我没有张嘴，他微微一愣，随即释然的说道，“你不懂是吗？没关系，孩子，张开嘴将它含着，里面并没毒药或者其他东西。”

　　我皱皱眉，还是将他手中的褐色结晶含在嘴中。甘甜的感觉随着结晶的融化充满了每一个味蕾。原来是糖块啊，我闭上眼睛，回味着嘴中的甘甜。

　　艾克斯趁机在我耳边说道，“以圣子圣灵的名字，不论你曾经身处什么地方，不论你死后灵魂回归何方，不论你犯下怎样的罪孽，经历过多少残酷的事情，神一定会宽恕你，体谅你，他会让天使来引领你的灵魂进入天堂…罪…人。”

　　我一怔，惊异的等着艾克斯，尽管他最后那几个字放轻了声音，我仍旧清楚的听见了——无罪的人。原来他也知道我不是魔女的事情，不，其实在场的那些神父都应该知道，只是艾克斯把我当作一个人来看待而已，虽然不过是用来被牺牲的人。

　　艾克斯看着我，忽得猛然闭上眼睛，随机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时，高台上传来一阵骚动，我抬头看去，几位贵妇人悄然从高台的出入口走出，直径做到靠边的长背椅上。她们坐下后优雅的展开手中的扇子，白皙的脖子努力往前伸着，似乎吸纳概要看清我的样子。侍从们则忙碌的给每一位贵妇人身边送上各种饮品和食物，偶尔她们侧着身子对身旁的人说了些什么，惹得对方用身子遮住嘴唇，阵阵轻笑从扇后发出。

　　我忽得涌出一股愤怒，为什么可以这样的欢笑，难道我们的存在是这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吗？所以才会因为能看到我们的死亡，而感到如此的大快人心？！

　　“你们要对我母亲做什么？！”阿尔文的声音忽得从我身后传来。

　　我立刻转过身看去，阿尔文被一个黑衣男子按在地上，葛洛佩斯夫人贼被两人禁锢住，正有人往她身上泼着什么。……是油！闻到熟悉的味道，我猛地朝着葛洛佩斯夫人冲去，没跑几步，就被两人抓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葛洛佩斯满身是油的，被拖到广场中心，用麻绳绑在十字架上。

　　一位神父走到她面前，抬着下巴，神情高傲的说道，“于昨天黄昏时刻，魔女葛洛佩斯终于承认自己的罪孽，乞求神的宽恕。她自愿捐出所有财产作为忏悔，所以我们将以圣子圣灵的名义，接受她的参会，给与她一个人类应有的宽恕，火的洗礼。如果她没有被烧死，那么我们将继续审判这堕入黑暗的魔女，如果她被烧死，就证明神接受了他的宽恕，引领她的灵魂进入天堂，阿门。”

　　他说完，接过身边黑衣男子手中的火把，直接扔到葛洛佩斯夫人身上。

　　我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子猛地瘫在地上，再也没有一点力气。阿尔文猛然挣脱按住他的男子，站起来冲向燃烧起来的十字架，他撕心裂肺的叫道，“放开我母亲——！”

　　“抓住他！”我下意识叫道，用力挣开抓住我的人，冲向阿尔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抓住他！

　　我飞快的接近他，在阿尔文快要碰到大火的时候，猛地将他扑到，双手扣住他的手腕，两条腿按住他的双腿，死死将他压在地面上，任他怎么挣扎想要起身，都不放松力道。

　　“滚开！黑发异端者，从我身上滚开！魔女！坏女人！我要去救我母亲！”他在我身下奋力挣扎着，宛若受伤的幼兽，疯狂的伤害着任何一个出现在眼前的人。

　　十字架上的大火燃烧的更加旺盛，闪动着妖异的艳红，葛洛佩斯夫人的惨叫在广场上凄厉的回荡着，阿尔文听到后挣扎的更加用力。

　　我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压住他。不能让他去！泪水从我眼眶中流出，葛洛佩斯夫人绝对不希望阿尔文死在这里，他还有未来，会变得更强更俊美，经历爱情，拥有自己的孩子，抱一抱自己的孙子，最后在家人的陪伴下含笑死去，而不是死在这里。

　　“就算要折断你的双手双脚，我也不会让你过去，你还有未来，你还有未来啊！”我在他耳边大声的叫喊着，泪水不断滴在他的头发上。

　　他忽得停了下来，不再挣扎，将自己的脸紧贴在地面上。

　　这时，一阵轻笑夹杂在葛洛佩斯夫人的叫喊声中，传入我的耳朵。我猛地抬起头，高台上几位贵妇人正笑着，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一幕，偶然，我对上其中一位年轻贵妇人的视线，她一怔，随即高傲的看着我，眼中满是轻蔑与嘲讽。

　　“放开我！”阿尔文再次挣扎起来。

　　“不行！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不行，真的不行，我不能让你死在这里。”我压着他，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着。

　　他一抖，身子渐渐停止挣扎，沉默许久，他用平静的声音说着，“……让我看清她们所有人的脸，请放开我，墨琪。”

　　我猛地一怔，几经挣扎，最后移开身子，只有双腿仍压着他，如果阿尔文想要再次冲入大火中，我也可以在瞬间将他压住。上半身得到自由后，他立刻支撑起身子，抬头朝高台上看去。

　　火还在烧，却已听不到葛洛佩斯夫人的惨叫，只剩下笑声还在回荡。

　　这时，那些黑衣男子开始往大火上泼水，没用多久便熄灭了火焰，我立刻伸手想捂住阿尔文的眼睛，却先一步被拽了起来，朝着十字架拖去。阿尔文想跑过来，却再次被用力按在地上。一名黑衣男子捧着铜盆朝我走来，盆里面散发着油的味道……

　　忽得，一个白色的东西从高台出入口飞过来，砸翻黑衣男子手中的铜盆。慵懒的女声随之响起，“你们想对我的贴身女仆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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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兰蒂雅微笑着出现在高台上，依靠着高台边缘的围栏，她的左手臂上缠绕着白色的绷带，她挥了挥手，冲我这里叫道，“我找了你很久呢，我的贴身女仆。”

　　艾克斯神父忽然走向她，神情严肃的说道，“你在说什么？托斯卡纳小姐，你确定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吗？”

　　“当然。”她用右手支撑着围栏，直接从高台上跳下，在一片惊呼声中，她安然落地，迈着猫样优雅的步伐走到我面前，“我还不至于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会看错，昨天我遇袭时就是她救了我，用她染成黑色的长发。”

　　“染成？！”一位高瘦的修道士越过艾克斯，对着她厉声说道，“你是说这个异端者的黑发是染成的？托斯卡纳小姐，你有什么证据吗？”

　　她笑着撩起我的头发，蔚蓝色的眼睛在我身上稍作停留，便移向高瘦的修道士，“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您认为我会包庇一位黑发异端者？托尔斯神父，要知道维护异端者可是堕落黑暗的表现，这么重大罪孽托斯卡纳家族可不敢背负呢。”

　　说完，她收起笑容，凝视着抓住我的两个黑衣男子，蓝色的眸子由深渐渐淡开，仿若蓝色的轻纱，很柔很软，似乎连心也在那抹蓝之中变稀变浅，悄悄淡开，“把我的女仆放开，然后去取一盆温水过来。”

　　两个黑衣男子下意识放开我，眼睛直直的看向约兰蒂雅，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直到她微皱起眉头，两人立刻转身冲了出去。

　　“托斯卡纳小姐，你刚才在干什么！”托尔斯神父气急败坏的叫道，约兰蒂雅笑着将目光移到他身上，他一怔，随即闭上了嘴巴。

　　我得到自由后，立刻跑向阿尔文身边，将按住他的人推开。阿尔文立刻钻进我怀里，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衣服不松手。我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部，小声重复说，“我没事，我没有……”

　　没多久，那两个黑衣男子一人提着水桶，一人端着铜盆快步走了回来。约兰蒂雅看了一眼，转身朝我走来，在阿尔文的瞪视下，她笑着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把她暂时借我一下，为了让她不被烧死。”

　　阿尔文一怔，约兰蒂雅立刻趁机将我拉过去，跑到水桶旁，她从衣袋中取出紫色的小瓶子，对着我伸出手指，朝下方指了指，我会意的点点头，俯下身子，任由她打开瓶盖，将冰凉的液体倒在我头上，然后是温水流过发间的舒爽感，顷刻间四周响起了惊异的叫声。

　　我抬起头，抓起自己一缕头发看去，原本深沉的黑色竟然变成了温柔的浅褐？！我下意识看向约兰蒂雅，她是魔术师吗？！

　　她打量我一下，眼中划过复杂的神色，随即移开视线，微笑着贴近我，语气轻柔地说道“果然，还是原本的发色更适合你，可以轻易挑起我的食欲……”

　　“那个……”我立刻朝后退去。

　　“什么？你还是那么容易害羞，脸红的那么鲜艳，让人不禁想要轻咬一口，慢慢地品尝，感觉流动于舌尖的甜美……”她一副了然的笑了笑。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我尴尬的看着阿尔文，他的脸瞬间奇异的红了起来，我立刻恨不得直接堵住约兰蒂雅的嘴巴。

　　“咳咳——！”艾克斯神父猛地一阵咳嗽，引得所有人都将视线移到他身上，艾克斯微笑着说道，“虽然托斯卡纳小姐证明了这位姑娘不是黑发，但是她的眼睛呢？难道也是染成的黑色？”

　　“怎么会？她眼睛的颜色可是我最中意的色彩。”她白了艾克斯一眼，右手扣住我的下巴，美丽的脸颊直接贴了下来，在我的唇与她的唇只相隔两厘米的时候，她出声道，“每次看到我都会感叹神的奇迹，竟会赐给她如此美丽的……极深蓝。”

　　托尔斯皱着眉，先艾克斯神父一步开口道。“极深蓝？”

　　“对，极深蓝。”她笑着应道。右手从衣服中取出丝质的金边袋子，轻一抖，深蓝近几黑夜的珠宝原石落在她左手掌心中，耀眼的光芒在原石表面流动。“如果只是远观，想必各位是无法断定蓝可以深到黑的程度，所以我准备了一些需要的东西。”她拍了拍手，立刻从高台的出入口走出很多的侍从，他们捧着深蓝色的原石，小心放到每一个人手上。

　　瞬间，所有人手中都发出了耀眼的光……

　　她半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间的那抹浅蓝，缓缓流动成诡秘的深，她笑着用不大，却每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么我贴身女仆的眼睛是极深蓝，对吗？还是说我拿自己的家族开玩笑呢？各位神父，护卫，夫人，小姐们。”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吸声在广场中回荡。忽地一位黑衣男子出声说，“的确是蓝色，深到近乎黑色的……极深蓝。”他说完，随即众人仿佛被惊醒般笑着附和道，并紧紧的攥住手中原石。

　　我下意识朝着艾克斯看去，正好撞上他看来的视线，四目交汇，他微叹一口气，闭上眼睛。

　　“放心了吗？”约兰蒂雅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附在我右耳边悄声说道。

　　我猛地离开她，捂住自己像火烧一样发烫的耳朵。谁来告诉这个家伙一声啊，有了情人之后就不要到处对他人放电！

　　“那么我们可以回去了吧？”她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臂，“如果再不回去，我会被家庭医生禁足。”

　　我顺从的点点头，毕竟她救了我一命，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我能带着阿尔文一起去吗？”我小心翼翼问道，吃人嘴软拿人手软，求人气短啊。

　　她看了眼神情复杂的阿尔文，微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我立刻走到阿尔文身边，一把将他搂在怀中。这时，托尔斯神父沉着脸说道，“托斯卡纳小姐，恐怕我不能让他跟着你们离开，他还未接受洗礼……”

　　“但这里并没有蝙蝠烙印不是吗？我想快点回去更换纱布呢。”约兰蒂雅说着，欠伸对着托尔斯行了一礼，又走到火堆前，俯下身子一阵翻腾，不顾托尔斯阴沉的脸色，她从中抽出一根带着火星的木棍，自语道，“反正洗礼只是为了让他记住自己的身份……”

　　她走到我身边，冷冷一笑，一把将我推开，用力朝阿尔文背部打去。

　　“啊——！”阿尔文猛地叫了一声，随即昏了过去摔倒在地，他背部的衣服因高温而裂开，露出背上触目惊心的烧伤。

　　“我们可以走了吗？托尔斯神父。”她转身对着托尔斯。

　　托尔斯脸色铁青的看着她，最终齿缝间挤出了一句——

　　“好的，约兰蒂雅·托斯卡纳小姐。”

　　“谢谢。”她笑着扔下木棍，执起长裙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