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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谋逆 ...

  •   “谋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岐书一脸沉痛的点点头。直到被送上马车我还未回过神,哆哆嗦嗦的问,“宁王反了?”岐书再次递给我一个肯定的眼神。在这种危难时刻我还记得问起宁王府那些奇葩下人,岐书表示宁王谋反的消息传来,能跑的基本上都跑了,不能跑的也都被大理寺收押,岐书的语气仿佛下雨天收衣服一样稀松平常。

      李朝灭亡时我还年幼,阿娘将我托付给羊舌,未必是希望我有一场造化。照阿娘的话说,李家气数已尽,对天下人来说也是解脱,没什么好遗憾的。后来我才知道阿娘斩断李家的最后一丝气运是为了我。羊舌号称“知礼乐之源,明道德之要”,骨子里也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教不严,师之惰。所以我个人认为,许多年前,公羊派从根上就已经烂了,烂得极为彻底。

      岐书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逃亡途中详细的给我讲了前因后果。爱情真他妈伟大,阿娘成全了她的爱情,把天下人的命运搅的七零八落。孟戏成全了她的爱情,公然带着宁王妃私奔。宁王早不反,晚不反,偏偏等陈瑶嫁过来反,这是什么狗屎缘分。岐书说自从事发宁王就联系不上了,现在大家只好都效忠宁王妃,毕竟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主辱臣死。

      还好还好,我安慰自己,还没走到山穷水尽那一步。现在是我单恋孟戏,陈瑶若同他在一起也好,逃亡路上也有个照应。还好还好,好个屁啊!陈瑶毕竟是宁王妃,给宁王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宁王不把陈瑶干掉,晋帝也一定会派人把陈瑶干掉。毕竟谋反儿子还是自己的,儿媳红杏出墙就是家门不幸。陈家现在不知是何光景,幸好有郡主在,又是天子赐婚,晋帝未必会为难陈家。想到宁王谋反的消息传去陈府,陈大人和陈老夫人的脸色,我就心中暗爽。

      岐书说宁王在北燕开了几家铺子,没人知道,以往都是交给侧妃娘娘打点的,侧妃如今也不知所踪。羊舌来信让我们先去北燕。他在那里有几单生意,原本嫌价格低想拖个十年八年,如今既然已经到有钱没命花的生死关头,北燕离晋国最远,或许能求得一线生机。岐书说他早知宁王不是省油的灯,在东窗事发前已经做好逃亡的计划,洋洋洒洒有三四十页纸。我看着感觉有点眼熟,略微一寻思发现这不是当年羊舌带我逃离帝都后写的自传?

      岐书闻言,眨眨眼睛笑了:“你连这书都读过?”我莫名其妙看着岐书。纵使有公羊派百年的熏陶,羊舌也没被熏陶成什么诗书大家,实际上光看外表旁人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乡野村夫。在公羊山数年,羊舌统共写了一本自传和《各国王室秘闻》的第一卷,在他不遗余力的吹捧下,几乎是人人耳熟能详,公羊上的野狗都能背出两三段。

      公羊门人不爱写书是家传,师公闭关著书几十年也只著出一本《春秋公羊解诂》,其中前二十卷是他师父帮忙写的,中间二十卷是我阿娘在时写的,最后二十卷师公写了三十年。因而传世的公羊巨著多是赝品,不过师公说有人帮忙写书是好事,还免费署名,也就不计较什么版权问题了。

      两月后,我和岐书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北燕的边境。北燕和陈国正是战时,官路上到处都是难民。岐书的逃亡计划成了一纸空谈。混在难民的队伍里,我们的衣服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沿路遇到过几座城池,城外划出来给难民住的地方空气混浊,居住环境恶劣,每天都会病死很多人。岐书弄丢了羊舌给他的信件和地图,没有凭证,守城的卫兵不让我们进去。如何证明我们的身份,成了一件重要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山高路远,不进入城池,意味着没有马匹和驿站,靠两条腿显然是鞭长莫及,岐书感叹可能北燕灭国我们还没走到北燕的皇城。所幸沿途都是逃往皇城的难民,我们一边打听,一边估摸着方向往龙城走。见我年纪小,路上遇到的几位大娘都对我们颇为看顾,虽然岐书强调主要原因是因为他的美色。但城外发放的救济有限,我们只在邛州城外做了短暂的停留,就继续北上。

      不得不说,从很多方面来看,北燕的老皇帝冯弘实在是一位英明的帝王,他曾在李朝做质子,长在深宫,不像他的先祖是马上得天下。他既没有先祖战功赫赫的威望,也没有一群完全效忠于他的臣子。他回到北燕时,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原人了,不少人等着看这个皇帝的笑话。但国家就像一个运转着的巨大的机器,有一天它停下,修修补补就又可以走。但其实里面的零件早已生锈,如果不将其完全更换,总有一天它又会停下,之前修修补补的东西也会脱落,成为这个机器新的毛病。

      冯弘回国后,于天顺十一年正式亲政。亲政后,进一步推行改革。他先整顿吏治,立三长制,实行均田制;又以“南伐”为名迁都龙城,全面改革北燕旧俗:改北燕国姓拓跋为冯,鼓励北燕贵族与中原士族联姻。又参照李朝典章,修改北燕政治制度,并严厉镇压反对改革的守旧贵族,处死太子恂,这一举动使北燕经济、文化、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大大的发展。李朝灭亡后冯弘正式称帝,与陈国隔沂水相望。

      如果再给冯弘几十年,这个机器未必不会焕然一新,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冯弘称帝后,他一直缠绵病榻,身体时好时坏。北燕的边镇被旧的军事贵族牢牢掌控,北燕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繁盛后开始走下坡路。

      再说我和岐书经历一番波折好不容易到达龙城,却因没有凭证在城外一筹莫展。龙城是北燕的都城,李朝历史上许多皇帝都与这座城市有过密切的关系,如今倒是便宜了北燕人。岐书依旧不慌不忙,还有闲心烤地瓜,地瓜自然是他“借”来的。我愤愤的拿刀刻棋盘,刀也是岐书“借”来的,他上人家家里偷地瓜的时候看到灶台上有把菜刀,就顺手牵羊摸了回来。

      师公说四国谱是上古秘术,上古原始宗教举行祭礼之前,司礼者必斋戒沐浴,以示诚敬。羊舌也认为四国谱是巫术演化而来的,老百姓对巫的矛盾态度以及巫术在民间生活中的双重作用已经形成了一种人们对鬼神独特信仰。如果人们发现我可以凭空洞悉他人内心的秘密会被看作妖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事反常态必有妖,我的下场可能比那些装神弄鬼的假道士还惨。人与人之间,其实是没有多少信任可言的。

      因此师公和羊舌在我到公羊山那一年,翻遍公羊派所有的典籍,想找出什么具体些的方法来掩盖四国谱的秘密,以免我被无知的老百姓烧死。毕竟没有人知道四国谱究竟是什么,是一个人,还是一本书。首选的就是琴棋书画,羊舌的意思是琴棋书画作为“文人四友”,是每个名门闺秀修身所必须掌握的技能,世人即使不学才艺,吟诗作画、附庸风雅的能力是普遍有的。然而思来想去,当着客人的面弹琴作画,总有些风尘气息。不如面对面下棋,谈笑间指点江山,很有大家风范。

      可惜公羊门人除了不爱写书的第二个特点,就是臭棋篓子。《南中杂说》有载:“滇南皆作棋子,而以永昌为第一。其色以白如蛋清,黑如鸦青者为上。烧棋之人,以郡庠生李德章为第一,世传火色,不以授人也。”羊舌说就算下棋水平不行,工具也得跟上,四国谱的主人不能走出去让人笑话。我十岁生辰那年,他特意到云南找人给我打了一副围棋,细腻如玉、冬暖夏凉。没曾想还没真正派上用场,就被岐书这厮丢了。岐书安慰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被我一顿毒打。

      “别刻啦,等到龙城,接管宁王殿下那几间铺子,你想要什么样的棋具没有。不过是副永昌棋,小家子气。”岐书看我拿菜刀刻棋盘,觉得我简直不可理喻。我懒得理他,低头认真刻棋盘。围棋子几百粒,我心有余而力不足,象棋不局限材质,大小,关键是数量还少,正好拿来练手。

      就在这时,岐书突然将刚烤好的地瓜扔进火里,抽出长剑,笑道:“今儿真是点背,偷个菜刀还露了踪迹。”我抬头看,难怪刚才觉得天暗了,面前黑压压站了一群胡人。我纳闷自己是看错了还是压根走错地方,北燕国不知哪里来的胡人,虽说都是少数民族,北燕人和东胡人相貌特征差别还是很大的。莫非是流窜到这里的胡匪?我不免沉重地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岐书,道:“告诉我,不会武功的宁王府幕僚只是你扮演的一个角色,其实你是一个杀人于无形的绝世高手。”没等他答话,刀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果然岐书的那柄长剑就是一个摆设。

      幸运的是我们居然没有血溅当场,那些胡人蒙上我们的眼睛,将我们带到一个村庄。我不知道这些人给我们蒙眼的意义在哪里,根据先前岐书的描述这个村庄应该就是他偷东西的地方,两天去了三回,路线他已经熟的不能再熟。生死时刻岐书居然记得让他们带上我刻的棋盘,一把菜刀引发的一场血案,我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个时辰,不过是两盏茶的功夫,我们就站在那些胡人的首领面前。此时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从屋子里出来,看到我们五花大绑的样子都有些疑惑。村民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有汉人和北燕人,在乱世显然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村落。“好丢人,早知道不跟他们来了。”岐书嘴上这么说,眼神却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众人。对面的少女脸色一红,露出几分羞赧之色。我的脑子里转过很多念头,但是我发现没有一个念头能从这群人手里逃出去,审视我们当下的处境,唯一的希望就是被晋国的追兵抓回去。我感到难以言喻的悲痛,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我们渺小的就像蝼蚁。

      那个首领盯着我和岐书,表情似笑非笑:“你们是兄妹?”

      “当然,我们长的不像吗。”岐书面不改色。

      首领眼中阴沉之色一闪而过,淡淡道:“陈国人?”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岐书笑的漫不经心,我抬头看天,我必须要努力的控制自己,才能抑制想杀了岐书的冲动。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杀大权掌握在别人手里,岐书眼看是指望不上了。有些人在压力面前会被打垮,有些人却更加冷静,显然我是后者。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东胡语表明了我们的身份。

      首领似乎有些意外,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岐书小声道:“你还会说北蛮子的话?”

      “……”我沉默片刻,咬着牙表示,“仔细观察很多习武之人,你会发现,他们的听觉都很好。”感受到周围众人对他投来不善的目光,岐书瞬间安静下来。

      “你们来龙城做什么?”首领看着我们。

      “我表舅在龙城开了几间铺子,这几年晋国生意不好,我们来投奔他。”我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这位兄长小时候心灵受过创伤,脑子不好使,你们别和他计较。”岐书听不懂我们说什么,他倒是很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们的文书丢了,没地方去,这才从你们村子里偷了几样东西,等到龙城,就派人给你们补上。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一看我们就不是偷鸡摸狗的人。”

      听着这句话首领却是忽的笑了:“文书丢了,你们怎么来的龙城?”岐书的话反而让我们处于一个非常不利的地位,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们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一个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路上要是没有宁王府旧人相助,我们光靠两条腿走到北燕皇城简直是天方夜谭。我现在被这个蠢货支配着恐惧,神情都有些恍惚,“我兄长腿脚利落,长得好看,路上帮助我们的人很多。”即使没看众人的脸色我也知道我的借口很烂。

      首领本来想说什么,扭头看了岐书一眼,道:“腿脚是很利落。”岐书听出来他意有所指,怒道:“闭嘴吧你,有本事就正大光明打一场,你他母亲阴我在水里下了药,不然凭你那几个虾兵蟹将也想打你爷爷的主意?”屋子里瞬间哗然。我难以置信的看着岐书,不会武功的宁王府幕僚居然真的只是他扮演的一个角色。

      首领淡淡哦了声,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我也确定你不是陈国人,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岐书大笑:“聊聊?我和凉州来的丧家之犬有什么可聊的。”眼看已在缓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我顾不得岐书骗我不会武功这件事,用眼神示意岐书闭嘴,让我作为中间人先说几句。岐书向我投来怪异的眼神,那眼神非常复杂,等等,凉州来的?我原本灿烂无比的笑容就这样直直僵在我脸上。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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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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