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扶子不好吃

25、Part.25

　　我和付朝岳在中午十二点之前离开了学校。

　　再晚点的话，可能会被巡视的门卫爷爷逮到，那时肯定就要告诉班主任和各自的家长了。

　　大概是又拥有了一个秘密的缘故，付朝岳的心情很好，一路上全程蹦蹦跳跳，用蹩脚的粤语哼唱着MP3里面刚刚下载的新歌，时不时问我哪些城市离梦城很远，这些城市都叫什么名字。

　　回家的路很短。

　　只够我说出几座向往的城市的名字。
　　只够付朝岳惊叹寥寥几回。

　　站在熟悉的街道上，付朝岳依依不舍地拉住我的手：“我下午要去姑姑家玩，等没事了能去找你吗？”

　　“当然可以。”我点了点头，“如果我们都有时间的话，还可以一起写寒假作业。”

　　提起寒假作业，付朝岳僵硬了两秒。

　　我疑惑：“怎么了？”

　　付朝岳挠挠头：“我以前寒暑假的时候，一直是连玩一两个月呢，假期作业都是开学前两天再写……”说到这里，他的神色更加尴尬，“……也、也有时候不写。”

　　每年开学没写完作业的学生不在少数。

　　其实老师们也都明白学生的心理，以至于他们年轻时可能也是这样过来的，因此不会过于责备没完成假期作业的同学。
　　看来，付朝岳就是每次开学都收交白卷的学生。

　　我轻笑一声：“跟我想的一样。”

　　付朝岳面露羞赧的神情，急忙解释道：“但是、但是以后我会好好完成假期作业的！而且完成得特别好，要让王老师点名表扬！”

　　“我相信你。”

　　“对了——”付朝岳问，“如果寒假找你一起写作业的话，那你爸爸妈妈应该都会同意的吧？”

　　“嗯，写作业应该会同意。”

　　“那好。”他笑得灿烂，推着我往大门里面走了几步，随后朝我用力挥手，“那你先回去了，改天就去找你呀。”

　　.

　　回到家时，妈妈正在做今天的午饭，弟弟和妹妹则躺在床上翻身，床边堆着防止他们坠落的枕头。

　　我把装着寒假作业的书包放在外间的角落，从书包里抽出这一次考试的成绩单，走到外面炒菜做饭的区域，例行公事将成绩单递到妈妈的面前：“妈，这是我这学期期末的成绩。”

　　之所以说是例行公事，是因为就算她不会因为我的成绩优异而喜悦或鼓励，我也必须要将考试的事情悉数告知。
　　否则妈妈一定会不高兴。

　　青春期的时候，我也曾经叛逆过一次，在自己给自己家长会后，没有主动把那学期的期末成绩单拿给妈妈看。她起初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可两天后我就听到她说果然是翅膀硬了，什么都能自己做主。

　　炒菜的油烟呛鼻。
　　妈妈垂眸看了那张纸一眼，确定这次考试的班级名次也没有下滑之后，便神色淡淡点了点头，准备移开视线。忽然，她的眼神顿住，视线牢牢地黏在了我校服的袖口上。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袖口上沾了明显的砂砾灰尘，应该是从乒乓球桌下爬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

　　可能是第一名的成绩抵消了愤怒，妈妈只是神情烦躁地皱起眉头。她眼不看为净地别过头去，手臂使劲儿翻搅菜锅里面的青菜，锅和铲子碰撞的声音明显大了几分。

　　没有说什么刺耳的话。

　　或许我应该为此感到羞愧，因为她在等待我主动认错道歉。

　　但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整整齐齐叠好成绩单，轻轻拍去了袖口上的灰尘。

　　.

　　今年返乡的时间定了下来，就在拿到成绩的三天后。

　　接下来的两天，妈妈一直在收拾行李。

　　我们要带回老家的东西有很多，从几个人的衣物到各种年货，整整塞满了两个大塑料布袋和几个小背包，我的书包也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收纳包。

　　付朝岳说要来找我写作业，可这几天却忙得见不到人，经常被带去各种亲戚家串门。我们明明只隔着一条街，却总找不到碰面的时机，在没有联络工具的前提下，竟然生生有了一种异地好友的错觉。

　　难怪时常有人说，学生时代最近的距离是同桌。

　　一旦离开学校这个载体，就会变成互不相干、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帮助父母整理行李的时候，因为一直重复机械性的动作，我偶尔会觉得阵阵恍惚，过去的几个月被蒙上了朦胧的灰纱，仿佛重生的事情只是一场不解其意的梦境。

　　返乡那一天，爸爸将我们四个人送到了长途汽车站。

　　这个年头，人们对高铁一无所知，绿皮火车让缓慢的旅途显得颠沛流离，还总到不了偏僻的乡镇。因此，我们同乡的人都会选择乘坐长途汽车归乡，能将人一口气送到各自乡村的路口，不用担心拖家带口转车的难题，也不用人挤人。

　　我和妈妈一人抱着一个婴儿，坐在了相邻的客车前座上。

　　长途汽车驶出客运站的时候，天空不知不觉落下了如盐粒般的细碎雪花。车内的乘客纷纷望向车窗外，用熟悉的家乡话表达惊喜和担忧，两个孩子也咿咿呀呀手舞足蹈。

　　下雪了。

　　如果雪下得深一点，就可以打雪仗了。

　　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付朝岳，自己寒假不在梦城的事情。

　　.

　　年节的气氛浓重。
　　一时热闹，一时冷清。

　　从家乡返回梦城，已经是正月十五那一天。

　　并且是个难得的暖冬天。

　　归程同样是妈妈领着三个孩子，因为爸爸的工作需要日夜操劳，就算过年也只能休息四五天。幸好年货在家乡消耗得七七八八，不需要再背会梦城，路上也有老乡帮忙拿东西，这让妈妈的负担小了不少。

　　爸爸单独一个人的日子里，本就面积狭小的套间被各种杂物堆放得更加拥挤，地面和桌面上都有埋汰的污渍，显然是一直都没有好好清扫。

　　妈妈嫌弃念叨，说他就知道给自己制造做不完的家务活，父子三人全都是一个德行。爸爸只是疲惫的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什么，只将弟弟和妹妹抱过去亲了两口，显然有几分想念。

　　我帮妈妈清扫了垃圾。

　　把家里重新弄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足足花费了一下午的时间。爸爸给了我几十块钱，让我去楼下的城中村餐馆打包三个菜，这样晚上就不用做饭了。

　　我照做，拿着钱下了楼。

　　餐馆老板听明白需求，就让我找个位置坐下等会儿，菜炒好了再叫我。我没有做到餐桌前，而是站在餐馆的门口，望着街道结冰的地面出神。

　　“黎渡，黎渡！”
　　一道由远及近、惊喜非常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循声看去，果然看到了付朝岳——他穿着一身正红色的衣服，一边朝我用力挥手呼喊，一边快步朝我跑了过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我也不禁弯眸。

　　“黎渡！”付朝岳跑到我的跟前，笑盈盈地问，“你回来啦？”

　　“嗯，今天下午两点刚刚到家。”

　　“真好，我还以为元宵节也见不到你呢……”

　　“马上都要开学了，我们肯定要回来的。”我问，“反倒是你，寒假过得开心吗？”

　　“一半开心，一半不开心。”

　　“那是什么意思？”

　　“开心，是因为过年又拿到了好多压岁钱；不开心，是因为你回老家我都不知道，好朋友不是应该送人和接人吗？”付朝岳的语气有点委屈，“黎渡，我们说好一起写寒假作业的，可是最后我都没有见到你，你就回老家了……不过我还是把作业全都写完了！你可以检查！”

　　我一边夸赞，一边反省：“你真厉害，我以后一定提前把回家的时间告诉你。”

　　付朝岳笑得开心，使劲儿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啊，还有一件事，你先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便一溜烟儿地跑开，跑进了自己家的院子里。

　　我要守在这里等炒菜，就没有跟他一起去。

　　过了片刻，付朝岳重新跑了回来，两只手合在一起，正小心翼翼捧着什么东西。他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用求夸奖一般的语气说：“黎渡你看，我保存在院子里的小雪人。”

　　我定睛看去，发现那是一个格外袖珍的雪人，大概只有五六厘米高，眼睛、鼻子和嘴巴全都是圆润的小石子。它看起来格外敦实，不像刚刚堆成的雪人那么蓬松，似乎是被人无数次捏紧加固过。

　　“我堆的雪人，这是过年以前的雪堆成的。”说着，他神秘兮兮地将小雪人塞到了我的手中，笑弯了眼，“我把它送给你，这样就算我们过年以前也在一起啦。”

　　闻言，我同样小心翼翼，接过了这个冬天的雪。

　　它是一个小小的珍宝。
　　可是我没有藏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