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她千娇百媚》绘心少年

6、圈套

　　一连过去七八日，为幼贞设宴之事仍没有音讯，小青按耐不住去找谢钦，却吃了闭门羹，原来谢钦回金陵第二日就去了军营，至今未归。

　　找不到人，小青闷闷不乐回来，途径耳房听到里头有动静，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往里瞧，几人围在一起说话，猩红的碳火就像坟地一盏灯笼，招来几个孤魂野鬼徘徊不去。

　　“真是够了！她顿顿燕窝喝着，我们天天水煮萝卜白菜，吃得人浑身乏力，就这还不知体谅咱们，不是叫做这就是做那，跟了这样的主子，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你不做，别人抢着做，谁叫她是主子呢？”

　　“当主子也要有主子的样，明明是小婵得罪夫人，只要小婵去向夫人认个错，这事就算翻过篇，可她却要死命护着，为了一个小婵，连累我们二三十人没好日子过，你们说她俩是不是好得有点不正常？”

　　“难怪我总是看见她俩独处一处，小青就跟个大傻子似的，整日费心费力帮主子筹谋，其实她在她主子心中丝毫没有份量，以后东窗事发，说不定她第一个要被拉来顶罪。”

　　小青脸色又青又白，手碰到帘子又缩回来，转身朝正房去了。

　　耳房内的翠桃撩起帘子探头望了一眼，对地面吐口吐沫。

　　正房里静谧无声，偶尔有碳火燃烧发出的“噼啵”声，幼贞坐在窗前抄经，小婵则背对窗户坐在榻沿，手里握着一本书，细白的手指翻动书页，手势就跟佛祖拈花一样，形容不出的好看。

　　小青心酸极了，自己在外东奔西走，弄得灰头土脸，罪魁祸首却坐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看闲书，渴了还有小丫鬟把茶递到手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并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当即上前一把抢过小婵手中的书，色厉内荏道：“外边关于你的流言满天飞，你还好意思坐在这里看书！”

　　幼贞搁下笔，走过来问怎么了。

　　小青哽咽道：“姑娘，你都不知道她们说得有多难听，她们说你们……姑娘，你还是把小婵送走吧！我知道你和她没什么，可她们总这样说，假的也变成真的，说不定往后你去了婆家依旧免不了遭人奚落，一辈子抬不起头，姑娘可别自己害了自己。”

　　小青的话虽然含糊不清，但小婵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是说她和幼贞磨镜。

　　小婵好气又好笑，亏得宋夫人开动脑筋，想出这么个法子来逼她走，殊不知有些男人听到这种事不但不觉得恶心，还会心生猎奇，以为能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她对谢府无甚可留恋的，走之前有些话还是要讲明白。

　　“非是我贪图富贵巴着姑娘不放，而是我尚未还清姑娘的恩情，不过眼下我成了姑娘的拖累，离开也好。往后姑娘可多去老太爷跟前尽孝，宋夫人心思再多，也不敢在老太爷面前乱来，小青只会窝里横，寒香居这些丫鬟她压制不住，姑娘有机会最好向都督讨几个丫鬟到身边。”

　　幼贞看着小婵眼睛道：“她哪里是逼你走，明明是想逼我服软，你走不就正好中了她的计？当初说好同进同退，这才刚进府，你就打退堂鼓，那当初的承诺算什么？我本无心嫁人，名声对我而言是最不重要的，大不了过两年搅了头发到庙里做姑子去。”

　　“姑娘说得轻巧，”小青眉毛皱得要打结，“过两年是什么光景，我脑袋笨想不到，我只知道姑娘当下的日子就要过不下去。厨房餐餐给寒香居准备水煮萝卜白菜，不见一点油水，吃得丫鬟们怨声载道，个个因此偷懒不肯干活，就连给姑娘打水洗脸都有了怨词，再说姑娘带来的燕窝快要吃完，吃完以后姑娘要怎么过，和我们一样吃猪食么？”

　　幼贞一连说了三个好，眼含热泪道：“我把尊严丢掉，去向她求饶，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这总行了吧？”说完伏在榻上痛哭。

　　小青也觉得委屈，她是为姑娘着想，怎么就成了罪人？

　　“都挤在这里做什么呢？”门外传来呵斥音，随即又是一片惊慌声、奔跑声，稍顷小良推门进来，“这些丫鬟太不规矩了，居然敢趴在门缝偷听姑娘说话，婵姐姐要立立威才是，省得她们以为姑娘是好欺负的。”

　　“那也要能使唤得动她们。”小青嘀咕。

　　小良日子也不好过，他和一群人挤在一起睡通铺，那些糙老爷们一个月也难洗回澡，夜间脱了鞋子，那滋味别提了。

　　他本还想求姑娘给自己换个住处，见到此情此景，他那些糟心事也不提了，只道：“昨日婵姐姐给我单子去外头采买，可门房不让我出去，说是出入都需要令牌，令牌在管家手中收着，我找人问管家在何处，却没有一个人肯告诉我，我只好请人从外头带东西进来，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今早却变卦，冰糖十两银子一斤，燕窝千两银子一斤，我没敢要，特来向姑娘讨主意。”

　　小婵建议道：“姑娘若是打定主意不向宋夫人屈服，那就买，第一回只是试水，第二回定然涨到天价，有东西撑着，事情总会迎来转机。”

　　又问小良：“可否托他帮忙买个纸鸢？”

　　小良还未回话，幼贞猛然起身，拿湿毛巾在脸上敷了敷，一声不响往外头去，小青不放心跟在后面。

　　一个时辰后，人低着头回来，进到里间伏在榻上又是一顿哭。

　　小青愤怒道：“这府里四处都是宋夫人的爪牙，就连老太爷身边都是，那些人说是去通传，却不见他们动，问就说老太爷还在见客，让姑娘先回来，免得撞见男客闹出笑话。你是没瞧见那些人说话的神情，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好像他们才是主子，也不知都督什么时候回来，待都督回来，定要他们好看！”

　　小婵叹口气，她们现在成了案板上的肉，宋夫人想怎么切就怎么切；谢钦不会不了解府里情况，他要是想管，她们就不会落到这境地。

　　又过了两日，幼贞的燕窝吃完，那些粗糙的吃食，她实在难以下咽，人日渐消瘦。

　　宋悦屏过来探望，才下过一场雨，正房廊下尽是泥脚印，丫鬟抄着手跟没看见一样，倒是上赶着来向她问好，进到屋内，廉价的香气杂糅一股霉味直冲鼻间，博古架上蒙尘，屋中只摆了一盆碳火。

　　她心跟明镜似的，也不多问，让丫鬟把带来的点心摆好，捏了一粒香酥脆枣递给幼贞，笑道：“这个有些甜，配普洱最佳。”

　　端茶过来的小青面色通红，茶叶都被丫鬟瓜分了，茶叶罐只剩下碎沫，也只能将就着用，平日姑娘都是喝的白水。

　　幼贞默不作声，像朵被人摘下又丢弃的花，早已没了生机。

　　宋悦屏有些不安起来，姑母做得这样过分，贞姑娘若是想不通自寻短见，那姑母甚至她们一家都别想善了。

　　她试探道：“府里就我们两个女孩，隔得又远，竟难得见一回，不如你搬到我那儿去，咱们两个也好亲近亲近。”

　　幼贞冷笑道：“我是来投奔我祖父的，却被你们宋家两个女子安排来安排去，早知谢府是宋家女人的天下，我就不来了。现在可好，来了就出不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竟成了待宰牛羊。”

　　眉目平和的姑娘突生戾气，也是很吓人的。

　　屋子一时静到极点。

　　小婵站出来打圆场：“屏姑娘勿怪，昨夜不知从哪里跑来只野猫，在梁上叫了半夜，赶又赶不走，扰得姑娘一夜未睡好，这会子正撒癔症，事后清醒定要羞恼万分。”

　　宋悦屏顺阶而下，起身道：“出来半天也该回去了，好好照顾你们姑娘，过几日我再来看她。”

　　小婵送她出门，也不急着回去，寻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坐了一人，小婵侧目望去，却是许寒。

　　许寒打趣道：“我方才去寒香居给贞姑娘送东西，没见到你人，这么冷的天，你坐在外头做什么，可是做事不认真挨了训？”

　　小婵克制心底那股喜意，热切地问：“都督回来了？”

　　“今日回来的，你有事找他？今日都督没空，明日上午都督会在府里。”许寒道。

　　她当然不会去找，要去也是幼贞去，有谢钦撑腰，她就可以放心离开。

　　回到寒香居，正房里搁置几个大箱子，东西琳琅满目，翠桃几个杵在一旁，小青一件一件往外拿，脸上的表情很神气。

　　小青指着箱子对小婵道：“这些都是都督送给姑娘的，可惜都督还未回来，也没个地方去道谢。”

　　“是许寒说都督还未回？”

　　“是啊。”小青拿起一块鹅黄色料子披在身上比划，又翻出一块白狐皮拿给幼贞看。

　　小婵愣住，方才许寒明明说谢钦回来了，还说明日上午有空。

　　一股寒风吹来，小婵打个寒颤，她感觉自己踩进了圈套。